第2740章

    对于朝日之间存在的竞争关系，海汉一直都是乐见其成的。朝鲜如今虽然是海汉的藩属国，但其依附海汉的根本原因是要寻求庇护和支持，如果完全没有了外部压力，那这份忠心能够维持多久也就不好说了。要是朝日两国间的军事实力差距进一步拉大，那朝鲜的野心也必然会随之滋生，届时海汉控制东亚局势的难度也会增加不少。
    而日本早年间曾大举入侵朝鲜，几乎将其灭国，这么大的仇恨尚未得到清算，偏偏朝鲜又在最近十来年飞速崛起，要说日本不怕报复，那肯定是自欺欺人。此次朝鲜水师舰队跟随使团来到江户，果然便彻底激发了幕府内心深处的恐惧，使其不得不正视邻国业已形成的军事威胁。向海汉求购军火，看似病急乱投医，其实也是显露了幕府想要补齐自身短板的迫切需求。
    海汉所要做的，就是尽量维持这两国斗而不破的状态，让军备竞赛的局面持续发展下去。而分别与这两国进行军火贸易，让其军事实力不会出现太大的差距，便是掌握平衡的主要手段。
    让安道石率领朝鲜水师一同访日，原本就是有借此刺激幕府神经的打算，但着实没料到能立竿见影地收到成效，使团也没有提前准备军售方案。好在石成武对于军火贸易并不陌生，匆忙间还是接下了这个凭空出现的大买卖。
    谈到最后，幕府还是决定派人跟随返程的海汉使团一同前往舟山，这么大的军购订单，总归不能连东西都没见着就先把定金给付了，好歹也得先验货再说。至于最终是在舟山还是江户完成交接，幕府可以自行选定，但中间必定会有运费的价差存在。
    回到使馆，众人都是十分兴奋。虽说这一趟出访行程中谈定了不少协议，但跟幕府谈成的军火交易，却完全是使团在并无预案的情况下自行操作的成果，而且日本这个市场一旦打开之后，后续很可能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订单。事后执委会论功行赏，大家肯定都能分到一张嘉奖令。
    当然了，石成武主导了整个谈判过程，肯定是居功至伟，众人也都对他表示了恭喜。
    石成武笑道：“幕府开出来的采购清单，已经具体到了每种装备的型号，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偷偷做过功课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是不用我们再花时间给他们一一作介绍了。”
    陶弘方道：“先前在舟山定海港看到当地有不少日本商人，想必其中也不乏为幕府效力的耳目。关于我国武器装备的情报，多半也是由这些人打听到的。”
    石成武道：“他们能够打听到的情报，基本都只是一些公开资料，于大局无碍。我们会卖给他们的二手装备，也都会作一些处理，不会让他们轻易掌握这些装备的真正作战性能。”
    朱子安道：“石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朝日两国有宿怨未消，明显有对立敌意，那为何不挑动这两国打上一仗，届时他们不就都会争着来向海汉购买武器装备吗？”
    石成武道：“对我国来说，这两国在可预见的一段时期内都不会构成威胁，所以也没有必要通过战争手段来削弱他们的实力。虽然战争能快速增大军火贸易的规模，但同时也将影响到这两国作为我国原材料供应地和商品销售市场的作用。”
    朱子安恍然道：“所以朝日两国如果大规模开战，那对海汉其实是弊大于利，所以最好的局面就是让他们斗而不破，既不影响正常贸易，又能一直出售军火给他们。”
    石成武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石成武其实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原因，那就是让朝日两国保持目前的竞争对立状态，更有利于海汉将精力集中到接收大明统治区的行动上来。
    只要这两国继续互相提防着对方，便会自行依附于海汉羽翼之下，以防止对方借助海汉的军事力量来打击自己。而海汉此时最为在意的当然是尽快接收大明的地盘，驻扎朝日两国的武装力量也会抽调一部分回到国内。不过此事对于朱子安来说当然并非什么值得开心的好消息，石成武也无意刺激他，便主动跳过了此节。
    至此，使团在江户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休整两日后便要踏上返程了。除了返程途中所需的食物之外，使团还给江户使馆留下了大量物资，有白酒、卷烟、糖果、日用品等等。这一方面是考虑到马博然等驻外人员在这边采购不便，另一方面也是给使馆提供样品，有机会便可在这边推销，若是能打开销路，今后也多条生财之道。
    在使团明确了出发时间后，幕府也很快就确定了派往海汉验收武器装备的人选。增山正利这个名字对使团来说十分陌生，就连长居江户的马博然也不是太清楚此人来历，只知这人肯定不是幕府重臣。
    后来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此人原来是德川家纲的舅舅，极少在外抛头露面。但德川家纲的生母在三年前就以过世，无法再给娘家人提供帮助，他的这个舅舅也并未在幕府中担任实际官职，只是作为近亲受封了一万石的俸禄。
    不过没有官职不等于没有权势，很显然德川家纲对这个舅舅十分信任，才会将出国考察的这个重要任务交到增山正利手上。德川家纲生母家是平民出身，所以这个舅舅唯一的靠山便是现任幕府将军，其忠诚度应该毋庸置疑。
    而对于海汉来说，幕府派了这么一位陌生人物负责此事，想要拉拢此人恐怕还得费一番工夫才行。不过好处是此人直接对接德川家纲，不会参杂日本国内各个派系的利益，后续的谈判会简单一些。
    增山正利就任之后，便立刻主动来到使馆拜访。据其自称是元和九年生人，也就1623年出生，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相敦和，看起来倒是个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