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121节
“别别,”宋延在他旁边坐下,“我可是有事。”
韩陌慢腾腾收回目光:“有屁就放。”
宋延望着他:“你前阵子不是打发人去徽州了?有消息了。”
前番苏婼让他帮忙打听谢家,原本他打算让杨佑去,后来怕时间长,便选了马术脚力最好的另两个护卫去。想着路程不近,故而韩陌最近没有催问。
他目光定了定,随后看了回来:“什么消息?”
宋延从怀里掏出张折了好几道折的纸,递了给了,还附赠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韩陌腾手接来看过,旋即也皱起了眉头。
……
苏婼午饭前打发扶桑与游春儿去把防卫署的图给送回去,随后一整日关在屋里,图样勾了三四遍,到夜里掌灯时,方才有了个较为明确的构想。
苏绶让她三日拿方案,自然只是出图样的阶段,他的目的是应对皇帝和镇国公,倒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逼着她当神仙,让她三日就能做出来。
扶桑木槿怕她累着,纷纷劝她只消在现有的这套机括上改动一二即可,但苏婼在技艺上从来就不愿意应付,除去这次是代表苏家出手,是要让曾祖爷脸上有光,此外她前世一直都是为民间提供锁器和机括制造,公家的东西,最多也就是替县衙牢房做些防卫,像中军都督府这等举国最高级严密的军机衙门的活计,她还是第一次接,这对她而言也是个挑战,她很期待自己能够做出超越以往的成就。
总之有了这些限定,这一整套图样就不能随意待之了。
木槿不忍扰她兴致,这一下晌就没打扰她。正好苏祈那边也没有打听来什么消息,她就想着去正院那边探探。
刚走出绮玉院,就被旁边廊下走过来的银杏唤住了。
银杏不像是赶路办差的样子,走路说话都慢悠悠的,到了跟前先笑后道:“你上哪儿啊?”
木槿因着徐氏待苏婼真心,对徐氏身边的人也亲近,银杏又是徐氏的大丫鬟,少不得热络地道:“正要去代姑娘去太太跟前侍候侍候呢,你这是上哪儿?”
银杏说:“可不巧了么?我也是奉太太的命,来看姑娘呢。”
木槿一听可不敢让她进去,拉着她手在廊栏上坐下来,说道:“姑娘这会子写字呢,不让人打扰,不然我也不能出来。”
银杏说:“这几日怎么不见鲍嬷嬷了?前番的事,姑娘气还没消呢?”
说到这儿,木槿却有些始料未及了。鲍嬷嬷是没关着了,但是又让苏婼以给谢氏修理墓园为名打发回庄子上了。不但如此,当初随她回府的那批谢家的下人,苏婼也筹谋着让他们都回去。这怎么能跟银杏明说呢?她迅速找了个由头:“鲍嬷嬷回来之前,吴叔就发现先太太的坟茔碑石裂了点儿,虽说报了吴管家,府里会去弄,但鲍嬷嬷总归不放心,又因为前番的事,觉得愧对先太太,这不就自己回去了。或者因为差着人手,回头还要带几个人去呢。”
“这样啊。”
银杏闻言笑容收了收,眼里也露出了一丝失望。
木槿说:“怎么了?你找鲍嬷嬷有事?”
第392章 让人意外的消息
“无事,”银杏回应说,“只是上个月鲍嬷嬷煮的几道汤羹,太太想吃,我试了好几回,总也做不出来。不过想着鲍嬷嬷要是在,便问问她罢了。”
这个事情木槿可无解。“姑娘的话,我们也不敢违背。不过想要鲍嬷嬷的厨艺,倒是不难的,回头我禀报姑娘,请她着人去庄子上找鲍嬷嬷把方子全记下给你便是了。”
“那也好。”
银杏站起来,朝绮玉苑内望了望,方才又朝她笑笑:“你不是要去看太太?走吧。”
木槿随着她抬步,间隙里却打量了她几眼。
苏绶一直忙到日暮西斜才回府。进正院时见徐氏与丫头们说话,便在门下迳自取了乌纱帽,说道:“早些传饭,我还要出去。”
说完也不等徐氏上前侍候了,自行进里间换了常服出来,就去了书房。
前脚刚进门,后脚苏缵就来了。“衙门的事处理完了?”
苏绶吐了口气:“在走章程。”
苏缵疑惑:“罗智究竟为何人所杀?”
“根据都察院那边里外彻查,得出的线索指向向罗智寻仇的人,因为在罗智遇害之前,罗家因为田地的事已经与人纠缠了一阵子。而昨天傍晚,罗智府中一个清客被人当做他也行了刺。虽然被人发现的即时,没出人命,可是凶手夺命而来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苏缵顿了一下:“这么巧?”又道:“你相信吗?”
苏绶哂道:“我信不信不重要,自然有人会相信的。那箭头上淬过剧毒,就是为了封罗智的口。这背后的鱼,怎么着也小不了。”
苏缵沉默片刻,再道:“一直以来大哥好像都认定皇上在防范兵部,你这么说,有什么切实的根据吗?”
苏绶扶着桌案沉思,并没有言语,就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
苏缵清了清嗓子,只好说道:“有没有根据也不要紧,反正这事跟咱们也没啥大关系,一定要说的话,罗智死了,也算是除了你我心头之患。可算松口气了。”
苏绶瞅他一眼,显然对他这种口吻感到不满:“到底是条人命,却被你说得如此轻飘飘。”
苏缵忙咳声垂首。
苏绶又道:“你这个时候不去巡铺,来找我作甚?”
“哦,”苏缵好像忽然间想起来,“我听吴淳说,你们已经找到鬼手了?”
苏绶凝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找到了?”苏缵为了寻找鬼手花费了许多功夫,陡然却有了这结果,难免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是有一些巧合,但我相信不会有错,在烟雨胡同那间小客栈里的,就是鬼手。”苏绶平静说道,“我惟一不能看透的,是他们执意留京的意图。他们在我的突然造访下仍然能反被动为主动,可见早就对苏家下过功夫。可他下了功夫,却只为在我出言胁迫时争得一点谈判的筹码!”
苏缵紧跟着道:“他们如此主动,会不会藉着替苏家出手做机括,使什么夭蛾子?”
苏绶目光深深:“我也这么想过。是与不是,待后日看他给出方略便可知了。”
苏缵迟疑:“大哥能看出来么?”不是他不自信,而是陈述事实,苏家要有法子,不是早就能动手制作了么?
“当然能。曾祖爷这套机括,是有一套我们苏家独特的思谋在内的,三日时间,他只有把这套逻辑挑出来,然后在这基础上改造,才可能完成。如若不然,他另行布局,上下四层的兵器库房,除非神仙下凡,否则他绝对交不了差。而只要遵循苏家的这条路子是完整的,那他就出不了夭蛾子。”
苏缵诧异:“这机括内还有这些蹊跷,我怎么不知道?”
苏绶瞄他一眼:“现在知道也不为迟。”
他重新坐了下来:“吴淳打发去徽州的人,有消息回来了吗?”
……
木槿本就是去正院探消息的,但苏绶不在,即便回来了也没透露出什么来,出了正院便直接回了房。
进门却见苏婼拿着封信凝重地坐在榻上,旁边侍候的扶桑也眉头紧皱,她心口一提,忙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扶桑转向她:“韩捕头送信来了,他派去徽州打听谢家消息的人有了回音。”说完她又把目光转回了苏婼。
木槿问:“到底怎么样了?谢家那边什么缘故?”
苏婼深吸气,说道:“出人意料,谢氏这个昔日在徽州城数一数二的望族,这几年生意屡受挫折,原先遍布江南的百余家铺子,如今缩减了近一半。我三个舅舅,大舅谢芸主持家道,尚且安稳,而我二舅三舅,一个去年卷入了官司,至今在牢狱之中,一个则出意外摔伤,瘫痪在床。”
木槿愣住,“怎么会这样?这莫不是——”
想起谢家安插眼线在苏家,又曾经折磨逼迫谢氏,她脱口便想说恶人有恶报,但看苏婼的神情,这怕不是简单的报应之说。
苏婼看着纸上满满字痕,说道:“谢家发生的事都在这几年内,报应不报应,在家里这等情况之下,他们还能分心支使鲍嬷嬷行事,足以说明曾祖爷留下的典籍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谢家有问题!”说到这里她站起来,手里的信攥得紧紧的:“他们不会无缘无故遭遇这些意外!”
“那咱们该怎么做?”木槿问。
苏婼略凝眉,果断说道:“把鲍嬷嬷接回来。”
这次木槿没有任何多余话语,称了是,立刻就下去了。
苏婼再看了一遍纸上的字,然后擦亮灯火,把它烧了。
在得知鲍嬷嬷替谢家图谋苏家的技艺时起,谢家在她心中的份量的确降到了最低点,韩陌送来这个消息,是个十足的警示,谢家家大业大,如此执着于苏家的技艺,应不单单是贪欲而想篡取,十有八九还有别的原因。
上次鲍嬷嬷关起来后,吴胜他们那些人,苏婼也都单独问过话,他们竟然对鲍嬷嬷的行为图谋一无所知,只知道谢家常有嚼用之物托鲍嬷嬷转交发放给他们,由此他们也都把最年长的鲍嬷嬷视为了主心骨。谢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有什么秘密,且要看鲍嬷嬷怎么回答。
第240章 忠仆
“不画图了吗?”
扶桑见苏婼推开纸笔站了起来,如此问道。
苏婼回头看了眼,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先搁着。回头再说。”
从昨夜到如今她还没有认真歇息过,起初只觉得任务虽重却也不至于难倒她,加上有韩陌拿来的图,她更加有信心,可是出了初稿后她才逐渐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像的那样容易,苏家所有制造的机括都是基于曾祖爷的思路之上改造的,几代发展,也万变不离其宗,哪怕是到苏婼这里,也不例外。
要完全摆脱先人的成就另行制造,三日时间是根本理不出思路来的。所以她只能沿袭苏家这套做法。
可是三日时间却是苏绶定下的,怎么好像他吃定她有办法在三日内能拿出答案来一样?
一时间是不会有答案的,既是这么做了,便不想那么多了。
饭后鲍嬷嬷回来,木槿带着她来到苏婼跟前,她扑通就跪到地下了。
苏婼让她起来,然后问她:“这几年你跟谢家的人联络得多吗?”
鲍嬷嬷摇头:“不多。一年最多两三次。都是他们来人联络我。”
“来的是什么人?”
“谢家的管事,王瞻。王管事在谢家掌事多年,王家人也是谢家家生子。”
“他找你,你们在哪里见面?”
“都是在外面。有时是在客栈,有时是在河堤,庙宇,这等地方。没有指定去处。”
“除了交待任务给你,以及收取消息,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鲍嬷嬷想了下,问道:“姑娘是想知道哪方面?”
“谢家。”苏婼没跟她绕弯子,“我想知道,谢家这几年怎么样了?母亲过世后,他们家还那么兴旺吗?”
“那自然是的。”鲍嬷嬷立刻说,“谢家富贵也不是一代两代了,自高祖爷手上起就发了家,往后代代出息,家财都不积攒了多少。人丁也是兴旺的,三年前二老爷就高升了贵州省内的知州,三老爷也学业有成,习了一身武艺,还帮官府缉过盗。”
她上身微倾,说话的时候神情专注,眼睛里冒着不容质疑的光。
不管怎么说,看起来她自己是相信这个状况了。
韩陌送来的消息说,谢家老二染上官司还在狱中,而老三则瘫痪在床,瘫痪之前他却是热心于官府事物的。这么说来,两人都跟官府有些关系。
苏婼问:“这都是王瞻告诉你的?近三年内谢家情况如何?他有没有说过?”
鲍嬷嬷摇头。她是个阅历丰富的“老”人,苏婼问到这里,她就已经懂得反应了。
“王管事从来没有说过这些。现在的情况都是从前我从太太那儿听说的。当然,每次舅老爷从徽州进京,身边那些仆从是我接待的,从他们那儿我也知道了不少。
“虽然这几年我没有听人亲口说过谢家如何,但我想,一个那么庞大的家族,短短两三年间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