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109节
“什么什么主意?你外祖家要窃取你家的祖业??”秦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母亲……”
“我母亲什么也没有做。”苏婼瞥他,“鲍嬷嬷亲口说的,母亲从来没想过与他们同流合污。”
秦烨闭嘴了,他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苏婼沉气,低头望着膝盖:“这两天我把鲍嬷嬷审出来了。”
说罢,她便把这番始末说了出来。然后语音幽幽地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母亲竟然承受着比我想像中还要大的压力,她这十几年,比我以为的要过得苦多了。我不知道谢家要窃取这些做什么,有什么理由,他们要把至亲骨肉当成满足贪欲的工具?以至于在母亲死后,他们还不曾死心,还在设法盗取。”
她的声音很低沉,神情也很落寞,跟平时时刻都精神抖擞得像只小凤凰一样的她很不一样。
韩陌和秦烨都默不作声,他们一则没有想到如此残酷的事实落在她身上,一则对眼前这样的她毫无心理准备,没有应对的措施。
第216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但韩陌看不得她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呢?那时刻都神采奕奕的脸蛋哪去了?逮着机会嘲讽到他就掩饰不住高兴的眼神哪去了?现在她脸色是忧郁的,目光是黯淡的,一阵风吹来,她就跟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白花似的,哦,天啊,她还揉起眼睛来了,她哭了!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他掏出帕子伸过去:“哭什么!”
苏婼抬头。
他又道:“有老子在,你还怕?!凭他是哪路的凶手,干了坏事我照样把他给揪出来!管他是苏家还是谢家,只要是对不住你,我照样掀他个底朝天!”
这少年论年岁还不到两世加起来的自己三成多吧,但他这气势却像是罩她罩定了似的。
苏婼可谓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谁曾对自己这般豪迈。
“你看什么看?”韩陌皱眉,“莫非不相信我?”
苏婼摇头:“没有。”她拿着绢子往眼睛处比划了两下,“只是风砂迷了眼,我没哭。”
韩陌可不会相信。“就别掩饰了,这还能瞒得过我?回头我就去信,让护卫进谢家查查,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中军都督府这边,唉,我也想办法跟我爹先通个气吧,虽然希望不大,但也看看他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
苏婼真没哭。但眼下她要是不柔弱一把,大约是反而把韩陌的面子给驳了。
罢了。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正想说说自己的心思,这时候秦烨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插话道:“你俩说完了没?要不说说正经的?”
看到韩陌要飞眼刀,他立刻接着道:“谢家对苏家既然有所图谋,那么你爹知不知道?”
这话可算是提到了点子上。苏婼收敛心神,说道:“我也不能确定他知不知道。我本来倾向于他是知道的。因为如果他知道谢家联姻动机不纯,他对我母亲的疏远冷落才合理。不然我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
“如果他知道,那从他的态度判断,他应该从婚前就应该知晓了。因为他对我母亲,真的是从头到尾就很冷漠。
“可是,既然他那么早就知道了,又为什么还要继续这门婚事呢?他为什么不休妻?不和离?不禀告我祖父母?为什么还要与她维持夫妻名份,并且还与他育有子女?这说不通。按理说这样一来母亲就成了苏家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他没有理由容忍她留在苏家,而且还不曾纳妾。”
苏绶的一系列行为,放在他眼下所处的环境里,确实是让人看不懂的。
秦烨捏着下巴:“你爹这城府也太深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苏婼苦笑一声,没有答话。
她要是能知道苏绶想什么就好了。而事实上是,她不知道苏绶想什么,而苏绶也绝对不可能会告诉她自己在想什么。
比起去挖掘苏绶与谢家的矛盾,还是眼下中军都督府那边的麻烦更为紧迫。
韩陌忽然问她:“你刚才说,你爹那天回府之后并不开心,从时间上来算,那天他回府不久就接到了圣旨,接旨之前你跟他碰过面?”
苏婼顿住,随后摇了两下头:“我没有。我猜的。”
如果照实说,那就得牵出苏绶在祠堂里的一番举动来了。苏婼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
薛容是朝廷认定的逆贼,当年株连了那么多人,如今才过去不到三年而已,任何人与他有牵扯都是很危险的。
苏绶和薛容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她目前还没有确定。而且不管是什么联系,都是不能随便对外说出来的机密。
秦烨是她信得过的人,韩陌为人也还靠谱,但他们两个背后都有各自的家族,朝堂立场这种事太玄了,有些事情当按下便只能按下。
韩陌在衙门里当差,眼力劲儿还是练出来了的。尽管苏婼方才只是一眨眼的停顿,却还是被他收进了眼底。
不过事情是关乎他们苏家的,她不说他也不会计较。
只是想到苏家的现状,他未免感到不解:“天工坊没落至此,到底是何原因?”
苏婼沉气:“盛极必衰。像曾祖爷那样天赋异禀之人,苏家几百年才出了一个,要想再创辉煌,何其艰难。”
“就算不超越,起码也可以维持这样的水准下来。就凭如今传下来的这份技艺,满朝衙门所有的机括按理说都不会是问题。”
“曾祖爷技艺高深,想要达到他在世时拥有的水准也是需要天赋的。不是任何一个人拿着他的典籍就能称霸锁器一行。”
看着苏婼垂下来的眉眼,韩陌管住了自己的嘴。若放在以往,听说是苏家子弟这样不肖,他早就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冒了。
但是事关苏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会情不自禁的收敛。
大概,是前两日在马车里被她扇秦烨后脑勺那副做派给吓着了?
“嗐,苏家也是被自己给害了。”这时候秦烨给自己斟茶,放茶壶时咚的一声轻响,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前有圣手,后有鬼手。她爹要不是死掰着传男不传女的家规不放,放眼天下的锁器,能有什么事情难得着天工坊?”
这话说完,面前二人同时震了震。
秦烨提到的这个家规提醒了苏婼,苏家虽然一直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但关于这件事之前也说过,事实上在苏绶手上才开始严格执行。就像苏婼祖母,她其实是会点制锁技艺的,只是不曾专门去学。
所以苏绶为什么会突然严格执行这条家规?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了谢家的图谋,为了防备谢氏,特意如此?
那他又为什么……
苏婼出起了神。
这边厢韩陌望着她,想的却是另外的方面。
“他说的对,我差点把鬼手给忘了!眼下要解决苏家的难题,你不是就可以吗?
“苏家没有人能胜任,但鬼手绝对能胜任。你同样也是苏家人,只要出手解决了这件事,苏家就不会有任何来自于皇上的责难。”
第217章 骄傲的人
“她怎么可能出面?”
韩陌刚把话说完,秦烨就连连的摆起了双手。“你是不知道他爹有多冷酷,就是因为那条家规,婼姐儿从小到大除了门上和柜子上的锁,都没有碰过家里其余的锁具,要是让他知道碰了,他就会严加惩罚。如果让他知道婼姐儿学会了制锁,而且还是让他寝食难安的鬼手,那后果绝对惨绝人寰!”
韩陌皱着眉头看向苏婼:“真有这么严重?”
苏婼默片刻道:“如果不是这么严重,我也不至于要瞒到现在了。”
韩陌把身子靠进椅背,十指交叉在胸前,思索道:“如果就像前番那般,你让苏祈在前行事,你在幕后指挥呢?”
苏婼道:“制一整套机括下来,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少说得十天半个月。苏祈顶个一时片刻还行,让他上场制机括,别说根本无法操作,就算能行,我父亲那边能绕得过去吗?
“上回的事情我父亲已经心里存了疑虑,不要说十天半个月,有个半天他绝对就能让他变回原形。”
“可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让苏家顺利把这个任务完成。”韩陌望着她。
秦烨看了看他们,说道:“让苏家白天在防卫署干着活,晚上婼姐儿就过去给他们收拾手尾呢?”
“这是什么馊主意?”苏婼睨他,“你当苏家人眼瞎呢?连续多天干活,东西头天晚上被人动过看不出来?”
“也是。”
秦烨缩了脖子。他又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韩陌也说:“就算我能回去找我爹帮忙,一来他不一定能有办法,二来无论如何事情该做还是得做。眼下能够帮苏家的,只有你了。”
苏婼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说道:“我急着出来见你们,也是要找你们合计。我能出手,但是眼下我又还不能暴露自己,那就得想个别样的办法。”
“比如呢?”
“我想让苏家自己找上门来。”
韩陌顿住:“你是想让你爹去找‘鬼手’?”
苏婼点了点头。
“但你不是不想让他找到吗?”
“苏家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人能够帮他们解决,我想我爹还是会动心的。他已经找了鬼手很久了,这已经证明他相信鬼手是天工坊的强劲对手。
“我想露出一点行踪,让他们找到我。”
韩陌道:“找到之后呢?”
苏婼垂眉吐气:“我就假装不愿离开京城,以帮他们完成这个任务作为交易吧。”
事关苏家她不能不管——虽然最开始她就没想管,但如今渐渐觉得,要划分清楚这条界线实在太难了。苏家除了苏绶,还有很多她在乎的人。
“这却是个好主意!”秦烨眼里浮出了亮光,“如此解决了苏家的燃眉之急,说不定因为这件事还与你爹结下了善缘,回头他也不好意思轰你出京了。”
韩陌听完琢磨了一会儿,却说道:“你的想法没有什么问题,鬼手作为天工坊最大的威胁,你爹要是知道了你的行踪肯定会找上门。
“但是这样一来,你的姿态就处于了下风。你提出替他解决麻烦作为交易,总归是太被动了。当他占据了主动,那他就有很多办法让你露出真面目。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考虑不了那么多,眼下当然是以解决问题为先。”
韩陌扬眉:“你要是没有什么好主意,那就听我的,姿态绝不放低,等他主动求你。就算他找到了你,你也要拿出你后台强硬,绝不怕他的气势来。”
苏婼凝眉:“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怎么没用?”韩陌道,“你那么爱钱,连我兜里的银子都不忘了扒拉,到这当口有现成的金主摆在那儿,怎么就死心眼儿起来了?”
苏婼道:“你说苏家是我的金主?”
“怎么不是呢?你爹不让你学制锁,你自学然后帮苏家解决了大麻烦,换到谁的头上他不得给点酬金你?
“苏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外面都说你们家富得流油,你爹不可能还会心疼那千八百两银子。”
苏婼听完还没言语,旁边的秦烨已经忍不住了。“世子损人果然高人一等,以往只听说小阎王性如雷霆,没想到这算盘打起来也啪啦啪啦响。您知道您现在算计的这位是婼姐儿她亲爹吗?”
这话真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要说。哪里有这种撺掇着人家去算计自己的家财的?苏绶再不对,那也是婼姐儿她亲爹啊!
但是让他大跌下巴的是,紧跟着苏婼就两眼亮晶晶地说道:“这个主意好!”
秦烨拔高声音:“这还好?!”
她疯了吧!
苏婼却冲他一笑,瞬间又变回了往日神采飞扬的她:“我正愁没机会接近我父亲,他若肯银货两讫的跟我做交易,机会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