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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 第28节

    暗卫一字不答,只啐了一句:“冒牌货!”
    “不想说吗?”卿晏直起身,还没说什么,身侧的人先并指捏诀,屋内的翻天剑登时出鞘,迅疾地闪过,直冲向暗卫面门,那速度和架势,都不像要威胁人,而是杀气森森,不是恐吓,而是来真的,一副不说就直接取人性命的样子。
    “别杀我!”暗卫冷汗如雨下,投降地大叫,“我说!”
    翻天剑在半空停下,暗卫如劫后余生,一股脑儿把事情全说了出来:“是苏九安少爷让我来杀你的!在你离开千鹤门那日,他便让我跟着你,说务必将你的尸首带回去!”
    第28章
    “苏九安?”乍听到这名字, 卿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原来是卿怀风的亲儿子,千鹤门的正经少爷。
    卿晏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关于苏九安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游戏开始时的背景导入一样, 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但是并不重要。
    原主鸠占鹊巢那么多年,苏九安对他, 讨厌憎恨什么的, 都是理所应当,可是至于恨到这个地步,要杀之而后快吗?
    若说只是因为看他不顺眼, 可千鹤门容不下他, 卿晏便自请离开,从此以后, 天高海阔, 他去哪儿都行, 就是不会再回去了,这还会防着碍着他什么吗?
    “他……为什么要杀我?”卿晏不明白。
    暗卫忙道:“我们这些下属只管听命办事, 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卿晏若有所思。
    翻天剑还高悬在侧, 剑气锋利,稍有不慎被扫到一下便是见血封喉。暗卫抬眼窥着他的神色, 万分小心。
    这病秧子他倒是不怕, 可他旁边面若寒霜、灵力深不可测的那位让人畏惧。
    他继续为自己开脱辩白道:“所以,都是苏九安!是他想杀你!跟我无关啊!”
    他开始卖惨:“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底层小修士, 那还不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大人有大量, 别跟我一般见识, 就饶我一命吧!”
    卿晏看他这样子,没起什么杀心,反倒被这人逗笑了,他抬指轻轻将翻天剑别开。
    那白霜般的剑气寒冷肃杀,比刀剑还凌厉逼人,卿晏的手指贴向剑刃,却只摸到了一层轻雾,剑气温柔地漾开,并未伤他。
    暗卫长吁一口气。
    卿晏说:“既然你不想杀我,我也不想杀你,就回去吧。北原风霜雨雪,你待在这儿白白受冻。”
    暗卫战战兢兢道:“我要是没完成任务,回去,苏少爷会将我剁碎了喂狗的!”
    卿晏心道,看起来这少爷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啊。
    “那你何不离开千鹤门?”卿晏提出建议,“天下之大,千鹤门待不住,找个别的仙门投靠,或者干脆不当修士了,随便去哪干点营生不好。”
    暗卫还未说话,卿晏身侧先响起一道低低冷冷的声音:“他不能。”
    卿晏侧眸看向津哥,津哥对上他的视线,淡声开口:“仙门定例,修士拜山入门之时,便生是仙门的人,死是仙门的鬼,除非被公开逐出仙门,否则终此一生,不能解脱。”
    “每一位修士都有一片灵魄悬在仙门灵阁里,魄灯灭,即人死。”津哥道,“他们的命都握在主子手里,低阶的修士,命是最不值钱的。”
    暗卫忙不迭点头,一叠声道:“是是是,这位仙长是明白人。”
    卿晏一愣,突然想起渡灵灯说的话,她说津哥的灵魄不全。所以,他的魄灯也悬在哪个仙门的灵阁里么?
    可卿晏刚来时问过他为何孤身在此,没有仙门和道侣、族人,那时津哥就语焉不详,现在看来,他也不是个独行侠么?
    “我以前也是千鹤门的人,”卿晏又问,“难道我的魄灯也在千鹤门的灵阁内?”
    可他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原是主子少爷,跟我们这种低阶修士怎么会一样。”暗卫咕哝道,言语中有隐隐不平之意。
    卿晏心中“哦”了一声。暗卫未正面回答,不过答案很明显了。卿晏的魄灯不在那里,怪不得,他就说他除了寒疾,没感觉这具身体还有哪里有大问题。
    原主虽然是假少爷,占了这金枝玉叶的身份那么多年,当少爷的时候,卿怀风自然不会用这法子对他,而身份被拆穿之后……
    卿晏猜想,要么是还没来得及设原主这盏魄灯,要么是根本不屑于设原主的魄灯——听方才这话的意思,这魄灯能让修士的性命握在门主手中,那么平日受命行事,便不可能不忠心。
    而原主是个病秧子,毫无利用价值,原来已被扔在角落里等死,他忠不忠心,根本无人在意,也没有实际作用。
    这样才逃过一劫。
    “魄灯乃仙门门主约束属下之物,就像主人给狗带的狗链子一样。”津哥不知道卿晏的心理活动,继续说,“所以,你即便现在放他回去,他也活不了。”
    是这个道理,暗卫的表情苦兮兮的,伸头一刀也是死,缩头一刀也是死。
    卿晏“啊”了一声,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为了这个无辜的手下,把小命献上给他交差吧,这暗卫是无辜的,他也无辜啊。他修的是剑道,又不是佛老,舍己为人的善良还没到那个程度。
    “津哥。”他转向身侧静立的人,问,“你有什么办法么?”
    既然他对魄灯之事如此了解,卿晏觉得他说不定会有办法。
    “他要杀你,”津哥眉目漆深,静静地看着他,缓缓道,“你却要救他?”
    卿晏看了看还跪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暗卫,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可怜的打工人,他说:“他也是个可怜人,听从主子命令,不得已而为之。”
    “杀人是不得已而为之,”津哥目光冰冷,映着远处的茫茫冰雪,更显淡漠,“下药也是么?”
    “下药?”暗卫莫名其妙,“我没有下……唔!”
    卿晏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他忘了这一茬!
    昨夜之事,他求津哥“帮忙”,津哥完全不知道情热期这回事,误以为他是被暗卫下了药,卿晏也不知如何解释,索性便闭了嘴,顺水推舟了,反正这原因是什么,也不要紧,结果达成才最重要。
    没想到竟然还有对簿公堂穿帮的时候。
    要是穿帮了,津哥该怎么想他?
    卿晏无暇深思,赶快转移话题道:“津哥,你不是说你为洗脱从前的杀孽,如今见个人就救么?你当初救了我,如今也救救他吧。”
    暗卫本就不知道什么下药的事,一听这话,戳到了他的心尖上,正是他最关心的,注意力也被转移,眼巴巴地看向津哥。
    “魄灯在灵阁之中,由门主掌管,我在千里之外,无法干涉。”须臾,津哥才缓缓开口。
    “但是,别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他勾了勾手指,远处的雪林中一棵高树便随之轰然而倒,再一抬袖,那棵树便落到了几人之前,灵力从他指尖如银河瀑布般流泻而出,卿晏瞪大眼睛,见眨眼之间,面前的树干扭曲变形,辗转化为了人形。
    树干化出的人面目五官与卿晏有八分相似,少的两分在于树干凝出的人五官僵硬,面无人色,唯有土色,双目紧闭,嘴唇青灰,装不了活人,但装起尸体来,却是惟妙惟肖。
    “小小障眼法。”津哥收回手,暗卫身上的禁身法也随之而解,“但我确保你回去绝不会被拆穿,敢用吗?”
    暗卫感觉手脚一松,揉着手腕,心道,这法子也太敷衍了。
    难道他想不出随便找个什么东西施法化形糊弄过去的法子吗?问题是糊弄不过去啊!
    障眼法不是长久之法,寻常的术法只能勉强将想化之物的大致形状描摹出来,拟态而无法求真,根本瞒不过人的眼睛。
    “你怎么能保证绝不会被拆穿……”暗卫小声嘟哝道,“这破绽可多了去了……”
    等等!
    障眼法其实是个很初级的术法,但越是这种基础法术,越能体现出一个修士的灵力和根基。
    暗卫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这障眼法施得竟没有一丝破绽。
    津哥淡淡道:“爱用不用,请自便。”
    一旁的卿晏却是看呆了,这是什么法术?
    这个他也好想学啊!
    暗卫咬了咬牙,纠结片刻,道:“……好,我用!”
    反正空着手回去说没能完成任务也是个死,用这障眼法,还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性。
    但就他看来,这障眼法施得可是真的好啊,以他的修为,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棵树所化——所有的术法,自然是修为越高的施的术越精湛完美,他知道面前这位冷脸修士的灵力高强,但却不知道和苏九安比,他们哪个更高些。
    如今,他更愿意信任对方,认为是面前这位的灵力更高。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暗卫扛了那具“尸体”,不住地道谢——既感谢对方饶了自己一条小命,又感谢对方帮了他一帮,给了他这顶替交差的“尸体”。
    “回去记得把谎话编圆一些。”卿晏嘱咐道,即使津哥的障眼法挑不出什么错,那位苏九安少爷在别的方面恐怕也不好糊弄。
    其实于卿晏而言,这暗卫不死,让他回去带了具假尸体交差,也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他虽然不知道苏九安为何要杀他,但他既然这么做了,不达到目的恐怕不会罢手,若是杀了这暗卫,或是让他空着手回去,苏九安都会知道他并未得手,难保不会再派别的杀手来杀他。
    这次是有津哥在这,能帮他一把。可他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还不如放了他,叫他回去配合自己撒个谎,用障眼法把苏九安骗过了,让他以为卿晏确实死了,放了心,不再派人搞什么刺杀,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卿晏以后也就没有危险,能彻底安生了。
    这是互利共赢的事。
    暗卫无有不答应的:“是,是。”
    “等等。”暗卫回过头,只见那位冷脸修士摩挲着腕上的佛珠,启唇淡淡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身不由己,也该有个底线,不能什么脏事都揽下。”
    “难得来人间一遭,该做个人,别做一只摇尾乞怜、为虎作伥的狗。”
    暗卫莫名脊背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冷汗已经下来了。那股莫名的威压感拂面而来,不比森冷杀意更让人害怕。
    “是,是,仙长说得是。”
    暗卫往山下去,身影融入雪林深处,一溜烟跑没影了。卿晏没远送,看着他走远了,津哥便说了声“回去吧”。
    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整个人便往下一陷,脚底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卿晏看着前方那人修长如雪的身影,又想起他刚才神色平淡如常的模样,叫了一声:“津哥。”
    “嗯。”前面的人应了,可应得漫不经心,脚步也并未停下。
    卿晏停住了脚步,又叫了一声,郑重其事。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前面的人这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我……我叨扰你多日了,津哥,”卿晏垂下眼,小声说,“我想我该告辞了。”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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