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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嬴鱼 第23节

    要不要搬出去,真的只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好在这里是栎阳,天高路远,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已经物是人非。继任的秦王都已经老迈,宗室那边更是不知道换了多少波人,秦家这边,算是被遗忘的存在。
    没有人故意来为难秦家,秦家还是可以偏安一隅的。
    但即便如此,秦大母也只是带着子孙居住在以前秦大父作为小儿子还未娶妻时居住的一处院落,从不逾矩主院,更不曾翻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里一日一日的破败下去。
    因为不是主人,即便提出免费翻修这座府邸,咸阳宗室那边,也未必会同意。
    其实,同不同意的,秦大母更怕他们这边主动蹦出来,引起咸阳宗室那边的注意。若有那强取豪夺的,提出收回府邸,他们未必、不、是一定保不住这府邸的。
    所以,在秦家皆是妇孺的时候,秦大母是连话都不敢说一声的。
    独子死的时候,她不敢去问问她有功爵在身,死在战场上的独子有没有记录在王室宗谱上。
    良人死的时候,也不敢讣告咸阳,能不能将良人安葬在他的父亲身边,与他的兄长们一起,在地下继续侍奉君父。
    儿子良人都死了,她以守孝、抚育幼孙为由,逐渐淡出了与住在栎阳都邑的留守宗室这边
    的来往,也是怕他们起了歹心,来为难她这个寡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固然不怕他们,但她想过安稳日子,孩子们需要时间长大。
    所以,她六年如一日的,窝在西乡不出来。
    她对秦川的教导,就是安稳,安稳的活着,安稳的延续家族。父辈的遭遇教给了她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只有活着,才能有接下了的可能,人要是死了,那可就真是万事皆空了。
    她是个没本事的妇人,还是一个年纪大的,没几年好活的老妇人。子孙以后如何,她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了。能守住现在的家业,就是她最大的功劳了,就是去了地下,她也无愧于君舅。
    她原本以为,直到她死之前,秦家都会在西乡过安稳的小日子,但随着秦鱼的长大,她一点一点的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天赐麟儿,让她既喜且忧。
    现如今,不从西乡出来也不行了,她家小孙孙的才华压根隐藏不住。
    她一开始只是想慢慢来,先巡着良机为自家大孙争取一些权益,然后让小孙孙隐藏在大孙身后,先平安长大再说其他。
    但是,事情发展有些超出她的计划之外。
    栎阳县令想要政绩,而她,也想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跟后/囿仔细推想过,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他们家还能继续躲在西乡过安稳日子吗?
    答案是:不可能!
    因为,她家小孙孙,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他们家,压根藏不住他。
    如果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既然决定不藏,那就需要把网拉起来,来为全家遮风挡雨。
    姚家是利益共同体,有姻亲做维持,足够牢固,可以作为最坚固的一层网。
    秦大母私心里存了要姚家顶在秦家前头的想法,即便心痛如刀割肉,她也同意仆从将蒸花露的器具拿去姚家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她说服了自己,但还是很肉痛啊。
    好在,方子并不算全部泄露,对姚家,她愿意让步,但也仅止于此了。
    除了姚家,驻扎在栎阳的老牌宗室们,她也要拉拢。一起造花露,就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他们会感兴趣的。
    但是,谦逊的态
    度也要拿出来,她将秦川的婚房设在西乡,既是表示并不以是王室近亲(现任老秦王得管秦大母叫一声叔母,血缘很亲的那种)倨傲的意思,也是不授人把柄的意思。
    他们如今是秦氏,已经不是赵氏了。秦大母可以住在都邑府邸,这是她的权利,但秦氏宗子不行。
    他是秦氏家主,这座府邸,跟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即便他血液中,流着秦王室的血脉,还是未出五服的那种近亲。
    ......
    入夜,秦鱼去秦川屋里看他。
    秦川现在住的这间屋子,在面积上来说,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应该是秦大父当年住的房间。
    里面家具摆设陈旧古朴,黯淡无光,即便入住前已经清理打扫过了,但仍旧隐隐的泛着一股久无人住的灰尘味。
    秦鱼曾建议先将这房子好好休整休整,至少通风干燥之后再入住,被秦川拒绝了,拒绝的时候秦川说的话他已经记不清了。
    秦鱼觉着,自从跟姚家好女定亲之后,秦川开始在意起以前他在西乡时从不在意的出身问题。
    或许,这里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间房子,更是身份的象征,他住在这里,是想以此来留住祖先早已经消逝的...尊荣?
    秦川趴在床塌上,下巴枕在手臂上,正神游天外。他见秦鱼过来,先是习惯性的露出一个笑脸,然后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笑容消失,有些抱歉的看着秦鱼。
    秦鱼就莫名其妙。
    秦鱼去看他的脊背,脊背上一道道的红棱子已经肿胀起来了,药膏融化在伤口上,让他的脊背看着油亮油亮的,有些惨不忍睹。
    秦鱼问他道:“很疼吗?”
    秦川:“不是很疼。”
    秦鱼跪坐在塌脚板上,说他:“大兄也太实在了,大母都要打你了,你怎么不跑?岂不听闻,小受大走,才是孝顺。现在好了,受大罪了吧?”
    秦川好奇:“什么是‘小受大走’?”
    秦鱼:“......就是长辈惩罚你的时候,要是轻轻的打,你就受着,要是重重的大,就赶快逃跑,否则,若是让长辈把比打坏了,就是陷长辈于不慈的境地,不是真正的孝顺。”
    秦川一脸惊叹:“
    鱼,你懂的好多,都是从竹简上看的吗?”
    秦鱼:“...嗯,儒家教化之语。”
    “哦,我还没读过儒家呢。”秦国施行的是法家,他得先学秦律。
    秦川有些受打击,看秦鱼的目光,更哀怨了,还有浓浓的...歉意。
    秦鱼:......
    不是,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不要学小姑娘欲语还休那一套啊,虽然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我不会翻译你眼神里的意思啊!
    秦鱼:“大兄,你可有话要与我说?”
    秦川张了张嘴,一脸的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鱼刚想跟他说,你要是觉着不好说,那就别说了吧。
    就听秦川一脸歉意的道:“鱼,对不起。”
    秦鱼茫然脸:“啊?”
    秦川:“囿,囿翁已经与我说了,花露是你造出来的,我不该理所当然的拿他随意送人的。”
    秦鱼更加茫然了:“啊?”
    秦川继续道:“虽然你还小,但你既聪颖,又有主见,你既是花露的主人,我要如何使用它,就该先问你,先取得你的认同......”
    “停!!”
    秦川被震的反射性的往边上缩脖子,抠抠耳朵,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幼弟,说他:“鱼,你说话声音太大了,小心伤着自己喉咙。你自己咽一下口水,试试喉咙疼吗?”
    秦鱼深吸一口气,一脸严肃道:“大兄,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该说两家话,更无需认同来认同去的,这样时间长了,难道不会生分了吗?”
    秦川:“可是,那花露......”
    秦鱼:“那花露原本就是我突发奇想,蒸出来讨大母、母亲和娇娇阿姊欢心的,当然,我也想你能拿它去讨姚家好女的欢心,本来就是咱们全家的东西,哪有什么你的我的?要真这么算,那豆腐也是我做出来的,奶烙也是我做出来的,软饼也是我做出来的,你每天吃这些的时候,是不是要先问问我要不要给你吃啊?”
    秦川皱眉:“这怎么能一样?”花露可是能振兴一个家族的宝贝,那些......
    秦鱼加重语气:“都一样的!甚至,在我心里,这些吃的,比只有贵人才会用的花露珍惜
    多了。大兄,秦国国策,只有军功和粮食才是最重要的,国人若是想出人头地,只能从这两方面争先...”其实你要是富可敌国,国君也会礼遇你的,但这些,就无需同只有十五岁的少年说了。
    秦鱼继续道:“花露只是小道,在有限的土地上增加量产才是咱们家的发展大方向。大兄,你是家主,你要分清主次啊!”
    种田才是王道啊大哥!
    秦川眉头皱的更紧了:“但是,囿翁同我说的不是这样。”
    秦鱼挑挑眉,道:“他是不是跟你说,虽然我还小,但你这个做大兄的,也也公平公正,不能欺负我,随意拿我的东西当自己的是不是?”
    秦川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看着秦鱼。
    秦鱼严肃了脸色,问秦川:“那大兄,你觉着他说的对吗?”
    秦川惭愧道:“我觉着,他说的很对,是我做错了。”
    秦鱼:“那我要告诉你,他说的道理是对的。但他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上来就事论事,你听的时候,就该想想,我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你应该马上来问我,我是不是也觉着你欺负了我?这样,有什么事,咱们兄弟之间立马就能自己解决,不能伤了兄弟情分。你若是憋闷在心里,然后听信外人的话远了自己的血脉兄弟,那才是偏听偏信的大傻蛋呢!”
    秦川被自家幼弟噼里啪啦的一顿说给震傻眼了,他讷讷道:“那,那你是不生气的吧?大母和母亲可是气狠了...”
    秦鱼大声道:“我当然不生气!”
    秦川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这回,脸上再不见半点阴霾。
    少年一把撸过自家阿弟,把他抱到怀里一阵揉搓,还要跟他像小时候一样贴贴,哈哈哈的乐的不行。
    秦鱼一边推着自家大哥的大脸,一双小短腿不住的扑腾,嘴里大喊大叫:“走开,走开,你刷牙了没?刷牙了没?!”
    秦川理直气壮吼道:“还没呢,我决定今晚不刷牙了!”
    秦鱼:......好一个邋遢鬼!
    屋外,秦峦和娇娇贴着门缝听偷听里面说话,听到他们闹起来了,才面面相觑的站直了腰。
    娇娇挠挠下巴,一脸深沉的道:“大兄今日所为,的确不妥,仲兄,你觉着呢?
    ”
    秦峦嘴角抽了抽,你架子摆这么足,还以为你要发什么振聋发聩的言语呢。
    他道:“不管妥与不妥,都已经做了,还是想着如何弥补吧。”
    娇娇翻白眼:“哪里需要弥补?你没听力说,咱们还未过门的丘嫂,可是第一个先想着帮忙保密的呢。”力一进家门,就仔仔细细的将在姚家的所见所闻说了个清楚。
    秦峦一本正经的劝道:“娇,你是美丽的女孩子,行止要端庄才是,以后这鄙视人的姿态,就不要做了。”在她发脾气之前,赶忙道:“看来咱们未过门的丘嫂,是个拎得清的明白人,等他过门了,咱们要对她友好一些才行,你说是吧?娇?”
    娇娇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用力攥住峦的胳膊,一字一顿道:“你说的真是太对了,仲兄,不过,我哪里有不端庄了吗?啊?!”
    我使劲,使劲,再使一把劲,看疼不死你。
    让你说我,让你说我,哼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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