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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野 第30节

    宁安然凝着他的眉眼,想到了他在得知她额上疤痕由来时,义愤填膺的那些话——
    “什么狗屁理论,女孩子长得漂亮、穿得好看就会被不良份子盯上?不去教训骚扰自己学生的混-混,反来怪女生穿裙子爱打扮,你们教导主任有病吧?”
    “你少听他放屁。”周司远义正言辞地说:“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还有……”他顿了下,抬手轻触过那道浅红色的疤痕,语带愧疚,“我那时应该一所所学校找过去的……”
    嗒,灯光在一瞬间亮起。
    宁安然回神,余光扫着四周纷纷跑向后台的同学们,对眼前的少年道:“周司远,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们失联,找不到对方了,就去学校的天台等。”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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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一切准备就绪, 录制正式开始。
    一束聚光灯落在舞台右侧,灯光下,五官俊朗的周司远笔挺地站着,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麦克风缓缓传出来。只是, 台下充当观众的两班学生们以及舞台后方紧张后场的演员同学们都发现了他垂在腿侧的左手腕子上有一根皮筋。
    发绳是黑色, 细看上面有一颗星星的吊坠。
    “尼玛, 太骚了!”蒋铮亮扯着露脐马甲啧啧称叹。
    王维安难得同意,猛点头:“骚不过,他要不就趁今天直接官宣得了。”
    “这他妈不就是官宣?”范逸臣瞥了眼在另一边候场的宁安然,视线从她脸上滑到她空落落的手腕上。
    谁他么不知道, 那皮筋先前在宁安然头发上, 后来化完妆绑在她手上呢。
    ……
    于是,在某人一通骚操作下。录制结束,张广张罗合影时,所有人一致将最中间的位置让给了两只小鸟。
    “都看我这里。”郭琼在台下大喊, “我说一二三,大家喊茄子啊。”
    少年少女们还沉浸在刚刚演出成功的喜悦中, 挤在一块,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大声喊道, “茄子!”
    咔!
    快门摁下, 闪光灯亮起。
    啪!
    一声惊雷, 透亮的闪电划过天空, 劈开了层层叠压的乌云。
    宁安然从梦里惊醒, 有些怔然地望着车窗外挂满天际的黑云, 拧了下眉。
    “要下雨了?”她声音有些哑地问。
    前方副驾驶上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闻声转头过来, 笑盈盈地望着她, “宁记者,你醒了?”
    ————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天地相连处,乌云如汹涌的海浪奔腾,带着轰隆隆的雷声滚滚向前,云浪整垛整垛地堆积着,越来越密,仿佛千军万马压境。
    忽地,一道刺目的银电闪过,如一把利斧劈开灰暗的天幕,大地被照得惨白、透亮。
    啪嚓!
    惊雷响震空茫无垠的戈壁,磅礴且骇人。
    宁安然下意识地闭上眼,人彻底清醒过来。
    昨晚,陈筱筱非要和她挤在同张床上,拉着她“翻旧账”,一会儿吐槽她重色轻友,让周司远先知道了她额上疤痕由来的事;一会儿又怀疑她当初忽然去报名“国才杯”是为了周司远;到后面又开始老生常谈,追问起当年分手的原因来……东拉西扯,天南海北,无穷无尽,直至快天亮,宁安然困得舌头打结,千般讨饶才换来片刻小憩。
    一路哈欠到上机,宁安然一坐下就戴上耳塞和眼罩准备补个觉,谁想后排有个熊孩子,先是对着她们这排座椅靠背一通狂练佛山无影脚,后面被换到其他空位后又开始上演狮子吼和大哭神功,闹得整个航班的乘客都不得安宁。最后,还是她和一位男乘客连翻上阵吓唬,小破孩才消停下来。
    短暂补了个觉后,宁安然精神好了许多。她缓缓坐直身子,看向同她讲话的男人,弯了点唇,“程处,我们应该快到场区了吧?”
    “咱们先不去场区。”程俊指着导航告诉她,“得先赶去着陆场。”
    宁安然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架在中控上的导航,偌大的显示屏上,只有一根蓝色的粗线,一个红色的小三角形在线上快速移动。除此之外,整个地图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任何路标或地名。
    这里是戈壁,这里更是民用地图和导航无法显示的高州航天基地。
    来这里前,宁安然接受了长达3个月的职前培训,其中讲得最多的就是有关航天人的组织纪律。她很清楚,从坐上这辆来接自己的车时,她就进入了最高等级的涉密单位,和这里的每个人一样成为了涉密人员。
    在身份被彻底解密前,她在这里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只能烂在肚子里,甚至带进坟墓里。
    把视线从导航移开,宁安然稍稍犹豫了下才试探地问:“是东腾着陆场吗?”
    前排,开车的杨帆闻言目光一聚,抬眼从后视镜瞧着她,颇为意外,“你知道东腾?”
    “来之前,航天中心给了我很多资料。”宁安然简单带过。
    在三个多月的培训中,除了组织纪律,她还狂阅了好几大箱有关我国航天事业的各种资料,其中有关高州基地的内容就占了一大半。
    高州基地是我国最大规模的的航天综合中心,集研发、制造和发射为一体,承担了除卫星外的所有发射工作,也是载人航天工程的心脏所在,自建成来已圆满完成了方舟1号到9号的研制任务。在那些浩瀚的资料中,宁安然尤记得其中有关空间实验室建设的项目中,有提到过将在高州航天基新建一个着陆场,专门用于空间站的着陆回收。
    只把人类送入太空不难,难的是送出去后再安全接回来。而和飞机落地需要机场一样,太空归来的飞船同样需要着陆场,且要求更高、条件极其复杂。
    当年,我国立项载人飞船项目时,航天系统的老专家们单是为了确定是学苏联的陆降,还是老美的海降就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去分析、论证、比较。而在确定陆降后,他们更是历时4年,经过7次勘测,跨越和地勘了2万多平方公里,算废了几台计算机才最终有了现金举世瞩目的红旗着陆场。
    几十年来,远在红旗场见证了方舟一号到九号的全部降落回收历程,运行至今良好,但随着空间站布局,东腾着陆场应运而生。
    来接她的程俊和杨帆隶属基地宣传处,按理除非有采访报道任务,否则不会去一个没建成的着陆场,更何况还是来接她去基地的途中。现在忽然转向,肯定是那边出了状况。
    车外,黑云已笼罩大地。
    宁安然打起精神,问:“程处,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状况?”
    杨帆在心里默默赞了句:不愧是名记者,这敏锐度真强。
    程俊亦然,赞赏看了她一眼,道出原委:“勘测那边的同事车子翻了,人和设备都被困在雨里。我们的车离他们比较近,现在先赶过去支援。”
    高州基地建在茫茫戈壁滩上,遇到这样的极端天气,情况怕是会很糟糕。
    多年职业习惯,宁安然首先关心的就是人员安全问题,“人没事吧?”
    “说是没有大的伤亡,但雨这么大……”程俊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
    “师傅,你别太担心。”杨帆接过话,“师母经验丰富,肯定没事的。”
    宁安然闻言一怔,看向面色凝重的程俊,“程处,您爱人也在那边?”
    “对呀。”杨帆抢答,“而且还怀着孩子,都5个多月了。”
    尽管早就知道能选择坚守在这茫茫戈壁的每一个人意志都不一般,尤其女性,更要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但听见程俊爱人怀着5个多月的身孕还在参加户外工作时,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您爱人是做勘测的吗?”宁安然问。
    “她是做测控通信的。”
    话音刚落,杨帆已打趣道,“师母是测控通信系统的副指挥长,比师傅官儿大多了。”
    被调侃的程俊并不恼,笑呵呵地摸了把头,“对,她家里家外都是我的领导。”
    简单几句话,就能看出这对夫妻感情不错。
    啪嗒一声,一滴雨点打在窗上。
    几乎没有任何间隙,斗大的雨块从天上倒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车上。
    眨眼间,电闪雷鸣,雨声轰响,仿佛巨人咆哮在苍茫大地。
    驻扎香江时,宁安然那每年都要经历几回台风,也参与过几次特大暴雨的报道,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雨,雨水既不是倾盆也不似瓢泼,而是像炮-弹,对,是远程炮-弹而不非子-弹,猛烈地轰-炸着大地上的一切,就连吉普车都被炸得连连晃悠。
    车厢好似成了空鼓,承受着四面八方捶下的雨锤。
    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前刻还在开玩笑的杨帆此时紧紧抓住方向盘,身子往前佝,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瀑布一般的雨幕。
    程俊则是拉住车把,聚精会神地凝着导航上的红点,大声交待杨帆:“慢点,应该快到了。”
    杨帆嗯一声,抓方向盘的手更紧了。
    宁安然学程俊一样拉住了手环,再屏气凝神地看着那个慢慢移动的红点。
    乌云遮天,暴雨如瀑,暗无天光的大地上只有他们的车灯发着微弱的光。
    宁安然莫名想到了那些外星人侵占地球的科幻片,还有各种关于地球毁灭的灾难片,不禁有些悚然,心底更是一阵慌乱。
    她闭上眼,连连深吸几口气,可就在心脏节奏刚要回归正常时。车厢内突然传来杨帆的一声惊呼,“在那儿,我看到了!”
    心跳嘭地又加速。
    宁安然猛睁开眼,看向黑漆漆的车外。果然看到了一束交替变换的灯光,很弱,比他们的车灯还要弱,但它毅然穿透了黑暗。
    程俊只有一闪而过的激动,随后便镇定地指挥杨帆,“打信号,然后慢慢靠过去,别靠太近,那边应该有滑坡。”
    “知道。”杨帆拨动操控杆,原本常亮的车灯开始以一种特殊但固定的节奏缓慢亮灭,重复两遍后,宁安然发现远处那个微弱的光亮节奏也发生了变化。
    几分钟后,那束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没多久,宁安然就看见了被吉普车灯照亮的几个人。
    他们紧紧依偎在一块,互相搀扶着,抵御着暴雨的冲刷。
    “是师母。”杨帆激动地喊。
    程俊却只是低沉地嗯了声,依旧沉着地提醒着慢一些,但宁安然看见他抓拉环的指节早已泛白。
    车缓缓靠近,近到他们能看见路边几人在瑟瑟发抖。
    车一停,程俊扔下一句:“小宁,你坐车上”就开门冲了出去。
    杨帆熄火,弹开安全带,手握门把时,发现宁安然已推开了门。
    雨泼了进来,他刚想提醒她,就见她已冲进了雨里。
    成片成片的雨兜头而下,像是天空开了一个巨大的高压水枪管,嘭嘭嘭得往下冲灌,砸得人身上、头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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