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粒白糖粘在上面

    刚擦了的DVD机,周严海还要再擦一遍,看不得上面落一点灰。机子是方梅弟弟带来的,时兴的玩意儿,顺便送了包黑塑料袋子包裹的碟片。
    为不影响周越的视力,电视机带DVD机一起被他搬到了卧室。而那包秘密碟片则被藏在床头靠背箱内的底部,周严海以为藏得很好。
    事实上,周越早发现了。
    方梅不让周越经常吃糖,担心牙齿蛀烂。家里的糖是藏好的,一般藏在衣柜放棉被的夹层中,老嫁妆箱、床头靠背箱也会被考虑进去。她就是在翻找糖的时候翻到这包东西,以为是名贵的巧克力板,先前过年的时候,舅舅会拿个三四板给解馋。打开看,是一摞碟片盒,男女裸体大剌剌得印在上面,盒里都装了碟片。
    除学堂里教过的两性知识外,周越对性还是模糊状态,隐约知道点男女间的第一性征不同,男的有睾丸、阴茎,女的则有阴道,把阴茎放到阴道里,可以怀孕。
    盒上不仅是脱光的身体,各种性交姿势也印在了背面,封面能看见阴茎细节,似要从女子穴中拖出,透粉的阴唇紧紧包裹着茎身。
    她看得有些口干,便系好袋子,放回原处。保温瓶里倒出的水流声有些轻,只剩窗外蝉鸣和自己的心跳隆隆作响。
    暑假没怎么过,就留下不到三天时间。照例写完功课后,周越想带佳阳一起看《异形魔怪》,光盘就放在电视柜边角的饼干盒里,方梅他们应该已经看过了。
    少年顺着床尾坐在地板上,面对大黑屏。她翻到那张光盘,又像头猎犬,从棉被夹缝里掏出遥控器,随后准备放光碟。
    周越站床侧,按下遥控器开关,先跳出来的是一对裸体,上下皮肉贴合撞在一起,呻吟声微弱,但在安静无比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估摸着三四秒,周越便关了开机按钮。
    她低头看见,乖乖坐在床尾的佳阳,耳尖先变为殷红,没过多久,整张脸带着脖子也浮上颜色。
    《异形魔怪》没看成,周越把东西放归原位。两个人复又懵懵地坐回到窗前,她拆了根冰棍给佳阳,意图缓解奇怪的氛围。那天怎么叫他重新回到自己房间的片段已经丢失,周越只记得后面又去厨房煎了小盘年糕条,撒上白糖,想看漫画的时候当零嘴吃。
    作业已经完成,佳阳只能一同看漫画。空气闷闷的,突然,有雨点砸着玻璃,水溅到手臂上。他起身够到窗把,紧紧合上两扇窗。
    夏雨伴闪雷,倾倒泻下。
    自然大方地吃同一份年糕,他觉得这就算缓解好了,如果让周越再看出些什么,便就不妙。
    可女孩没办法入神,思绪带着视线,又落到他粉润饱满的嘴边。几粒白糖粘在上面,佳阳不经意舔了舔嘴唇,并未抹去。
    大约几秒后,她靠近凑上去,嘴贴向佳阳的唇边,蓦然间,伸出舌头舔舔,卷走白糖。
    比自己吃的要甜。
    光线晦暗,没多久,鬼使神差地又想凑上去。正巧他怔愣着转过头。
    两边的嘴恰好碰到了。
    周越没松,反而贴得更紧。不清楚有没有亲对,她总觉得少点什么。
    哦,应该是少了刚在电视上看到的接吻样子。
    想到后,她试图用舌尖抵开佳阳的唇、齿,成功了,是软的,湿滑的,热的。
    带点白糖的余甜。
    亲着亲着,有些没力气,两瓣唇分开,中间拉开丝,又瞬间崩断。佳阳喘口气,好像听不到窗外的雷,左边心跳得好急,耳朵又红了。
    无声雷雨中,两人再亲上,摸索熟悉后,舌头复绞在一起。
    雨停了,接吻便也停了。他唇瓣更红肿,湿漉漉的,不仅如此,眼里也跟幼狗一般湿润着,是周越做的。她只好用手帕包住指尖,轻轻帮他擦干嘴。
    欲盖弥彰。
    假期没了,他们重新回到正道。
    ……
    紫黑的香樟果卵铺满院子,管理员不好扫,人来往去的,汁液会擦在地上。秋老虎暴晒过,更脆干,很多小朋友爱踩着玩,包括周越。
    感受脚下咯嘣咯嘣的炸裂,她捧着本漫画来回踱步。树荫足够宽敞,是个乘凉放空的好地段。
    今天是周日,陈佳阳应该还在守店。
    没走几步,有人拉了拉她的纸扇,抬头是佳阳。
    “这么早回来了。”
    他摇了摇头,“电灯泡连着的线烧断了,明天师傅才来修,你舅舅先让我回家。”右手递过来一袋东西。
    是海棠糕。
    “谢谢。”周越接过来,还热着,咬了一口焦红的脆边。
    这制饼师傅是朝阳东路的那家,里面喜欢放两块不小的猪板油丁,她向来吃不惯。咬到接近肥油的豆沙,就举到佳阳嘴边,示意他咬掉,因为平常都是这么给姆妈吃的。
    脸颊边的汗一路淌过佳阳脖子,流入衣领内。他看了看院里,只有远处两三个站着跳皮筋的小女孩……
    弯下头,把肥油咬走后,默默吃起自己手心的海棠糕,甜润松软。
    不知道,他们俩这算不算谈恋爱……在他的视角,已经不能将周越当作妹妹,那样的吻,应该也代表她喜欢自己的吧。佳阳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尽管并没听过她提过任何有关双方在一起的话。
    秋意渐浓,晚饭间,西侧篮球场摆起老式放映机,两人拉直幕布,一人调试机子位置,调整好后,先放着,等刚下工的工友们吃好饭再来。
    马扎跟板凳都是自带的,他们特地来放映的机会比较少,一年只来两次,六点不到便有人占座。周越今天放学拖了堂,急着,眼不受控制地往门窗那瞥,瞥了几眼,注意到佳阳靠立在墙后,只露点书包边。
    “今天回去,每人把这首诗背出来,明早早读默写。好了,下课。”女老师扶了扶眼镜,抱着书离开。
    教室里一下子哄散了,唯有周越没事先整理好书包,还低头挑拣。出门后,拉了拉佳阳的书包带,他放好英语课本,弯眼瞧着小姑娘。
    待周越擦完澡赶到篮球场,电影已开始放映,摸索着寻他的身影。来晚了,不可能还留有好位置。两人并肩坐在七排末尾,看起来,放的是《秋菊打官司》。
    毒蚊子不代表入了秋就消失,专盯嫩肉咬,周越双腿抹了把佳阳带来的花露水后,也往他小腿抹好。
    他感觉不好意思,并拢了腿,有点拘束地继续看电影。
    怀着孕的秋菊,在上访过程中,坐自行车,坐三轮车,颠来颠去,虽然身体不便,却不害怕自己流产了。
    她说,“如果想掉,咳嗽一下就掉了,如果不想掉,擀面杖擀都擀不下来。”
    除夕之夜,秋菊难产,村长和村民连夜冒着风雪送秋菊上医院,使她顺利产下一名男婴。秋菊一家对村长非常感激,也不再提官司的事了。但正当秋菊家庆贺孩子满月时,市法院发来判决,村长因伤害罪被拘留。秋菊追到路口也没追上,望着远处警车扬起的烟尘……
    荧幕上的光,闪烁在看入神的几位观众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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