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在阴暗的包围之中,姜成瑄牵着傅品珍缓步走到隔开通道与酒吧之间的门前,音乐声变得更大了些。
    「你确定想这么做?」傅品珍问。
    「从踏进这个门之后就开始。」姜成瑄挺直了身体说。
    听着姜成瑄自信的语气,傅品珍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某种陷阱,却又觉得不可能。姑且不论姜成瑄在这里认识多少人,就算她在酒吧以外的地方,认识的人也没多少,不可能像她上次那样随手都能抓到临时演员。
    「既然你这么想自取其辱,回家就不要躲在棉被头哭。」
    傅品珍的话一说完,姜成瑄便推开那扇门,重回五光十色的世界。傅品珍率先走了进去,投入到舞池中,柔若无骨地摆动着身体,极尽妖嬈地跳着舞,不一会儿,舞池周围的目光全部被她吸引了过去。
    姜成瑄勾起嘴角,从容地从舞池边缘走过去,经过某张桌子,坐在桌边的三人,视线都集中在舞池里头,桌面上摆着三杯浅棕色的酒。她伸出手从酒杯里沾了些液体,像香水般地抹在耳后及手腕上。一个踉蹌,她踢到了另一张桌子边的椅子。
    坐在旁边的人及时地伸手扶住姜成瑄,一阵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你没事吧?」
    姜成瑄微笑着说,「没事。我很好。」
    「你喝醉了。」
    粉红色的脸颊强调了这个事实,姜成瑄依然淡淡地说,「谢谢你的关心。」
    「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姜成瑄对此并不反感。「姜成瑄。」
    她站直了身体,轻轻地挣脱女人的搀扶。「我可以自己站好,谢谢。」
    趁着空档,她往舞池里望了一眼,傅品珍的旁边围了一群人,却不知道有几个人已经和她说过话。看样子,得赶下进度了。她向女人微笑着告别,继续往前走。蹣跚的步伐,沿路引来关心的人或是想趁火打劫的人,姜成瑄来者不拒地和对方交换了名字,又巧妙地脱身。最后,她来到吧檯边,彷彿再也撑不住地趴在吧檯上。
    旁边位子上的人马上靠过来关心。姜成瑄下巴靠在手臂上,瞇起眼睛看着这个成熟又帅气的女人,她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形象是挺让人欣赏的,带着阴柔气息的俊美,就像软绵的白色糕点,即使不知道口感如何,亦足以诱人。
    「你还好吗?要我送你回去吗?」
    姜成瑄抿起嘴笑着,细緻的唇线,吸引着女人想一亲芳泽。但她本人却浑然未觉那引诱犯罪的氛围,一心想着不知道人数够了没。
    就在女人低下头意图犯罪的时候,一个瘦高的杯子贴在她的嘴唇上。一道冷然的声音说,「她是我的。」
    女人在姜成瑄的脸上找到狡黠的笑容,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想起自己的年少岁月,这种你追我跑的把戏也玩得不少,便一笑置之地离开了。
    在舞池里头的时候,傅品珍立刻就发现了姜成瑄在场子里製造出来一连串的小小骚动,而那傢伙竟然还学以致用地找出一条最长路径,像妈祖遶境似地经过一张又一张的桌子。看着无数的狂蜂浪蝶往姜成瑄身边靠去,傅品珍的舞步在不自觉的状况下凌乱了。她无心计算多少人来跟她搭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姜成瑄的方法比她省力多了。久而久之,她便失去了兴致,自然也不再有人来搭訕她。
    在看到那女人简直像恶狼扑羊般地贴上去时,她随手抓了个空杯子走过去,幸好还残存着些理智,否则那女人便得顶着一头碎玻璃离开这里了。
    「不许你以后再这样以身涉险。」傅品珍拽着姜成瑄的衣领说。
    姜成瑄灿烂地笑着说,「几个?」
    傅品珍随意地报了个数字,「十二个。」
    「真不少。」姜成瑄咋舌。
    「你呢?」傅品珍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姜成瑄要是敢信口开河,她就掐死她。
    姜成瑄的眼线在场子里巡弋着,在心里默数着。「十四个。」
    「怎么可能?」傅品珍紧握着拳头,忍住想海扁她一顿的衝动。
    「要我带你去一个一个认识一下吗?」姜成瑄得意地说,「噢。有一个走了。」
    「那个就不算数。」傅品珍无情地砍价。
    「好吧。」姜成瑄耸耸肩,「十三个。还是比你多一个。」
    「可恶。」傅品珍一拳搥在高脚椅的椅背上。
    「我赢了。」姜成瑄得意地说。「我们可以回家了吗?身上的酒味真臭,我要回去洗澡。」
    傅品珍勾起姜成瑄的衣领,把人凑近她的鼻尖,「你就是靠这个?怎么搞的?」
    「商业机密。」
    「哼。」
    走到酒吧外头,傅品珍像翻脸似地甩开姜成瑄的手,「我还是想去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姜成瑄疑惑不解。
    傅品珍带着狡诈的笑意看着走出酒吧,转往大马路走去的两个人,她认得这两个人刚才和姜成瑄搭訕过。「如果我的算数没有退步,你现在大概只能找出十一个人来证明你的话。」
    循着傅品珍的视线望去,姜成瑄愤慨地咬着牙说,「你好狡猾。」
    「比不上你。」
    傅品珍风姿绰约地撩了下头发,飘然离去。
    虽然在酒吧被傅品珍摆了一道,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自从上次被傅品珍敲了一顿,花掉她半个月的零用钱之后,姜成瑄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那半个月里,傅品珍假藉接济女朋友的理由,足足地把她控制了半个月的行踪。
    如果女人的经济无法自主,必将丧失自由。就像吴尔芙说过的,每个女人都该拥有自己的房间。姜成瑄在放暑假前深刻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决定找份打工。
    在学生的打工收入排行榜里头,在以符合社会道德标准的前提下,家教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工作,但姜成瑄发现有个更赚钱的工作,尤其是当她的专业是数学的时候。
    她找了份补习班的工作,教国中生数学。数学是令人头痛的科目,上国中之后,数学不再只是四则运算,不再是数数格子涂涂顏色就能解题,很多人第一次尝到不及格的滋味,都是拜数学所赐。因此,数学补习班向来是补教市场的主流。
    试教的时候,姜成瑄灵活的讲解,给补习班主任留下深刻的印象,只稍稍压低了些薪水,便答应让姜成瑄上任,毕竟大一学生的经验总是不足的,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站在讲台上,姜成瑄从容不迫地对着台下的小毛头讲课,或许是以前对同学讲解题目的经验不少,她显得游刃有馀。在数学的世界里,和现实的世界有着云泥之别。在这里只有数字与符号,没有那么多的人情义理,既难面面俱到又捉摸不定。今天的朋友或许是明天的敌人,相形之下数学就有义气多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几堂课下来,下课之后,讲台前总是围着一群学生,七嘴八舌地问着题目,尤其以女生居多。姜成瑄秉持着教学热忱,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每次她总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老师。
    很快地,在暑假这段时间,姜成瑄赚到了一笔存款。主任对她的教学成绩很满意,想让她继续教下去,但姜成瑄却不愿意。她喜欢在学校里头悠间的生活,现在还不是让她庸庸碌碌赚钱的时候。
    补习班的上课时间多在晚上,白天姜成瑄总是赖床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像游魂般地晃没多久便又要到补习班去。所以,她不知道傅品珍是刻意躲着她,还是她们错过了。
    开学之后,姜成瑄打听到排球校队练球的时间,一早便去体育馆守株待兔。她坐在二楼,静静地看着底下的人练球。不知道是不是她选的位子太醒目,被发现了行踪,傅品珍始终背对着她,倒是谈安纶对她拋了不少媚眼。
    练球结束,谈安纶跑上二楼,坐在姜成瑄身边,自作多情地说,「小学妹,来看我练球啊?」
    「你想太多了。」姜成瑄淡淡地说。
    「小学妹还是一样无情呢。」谈安纶抓起毛巾拭去发际线上的汗。
    姜成瑄笑而不答,谈安纶见谈话没有进展,自讨没趣便想离开。
    「学姐。」姜成瑄出声喊住她。
    谈安纶欣喜若狂地坐到姜成瑄身边,衝力之大差点把她撞出椅子外头。「小学妹,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滚。」
    谈安纶苦着脸对姜成瑄说,「好啦。不玩了。小学妹有什么事?」
    「要怎么追女人?」
    谈安纶轻浮地笑着,「我觉得小学妹乖乖的等人来追就好,何必那么费力呢?」
    「你说不说?」姜成瑄威胁道。
    「不要激动。」谈安纶摊着双手表示无辜,「我说就是了。送花送礼物,请吃饭请看电影,假日外出逛街踏青。」
    「好老套。」姜成瑄皱着眉头说。
    「有用就好,管它老不老套。」谈安纶无所谓地说。
    「为什么不是相约图书馆一起看书共同成长呢?」姜成瑄还是觉得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安安静静的也可以。
    「你这书呆子是唸书唸到傻了吗?现在的人是不看书的。」谈安纶敲了下姜成瑄的脑袋,不屑地说,「既然是追求,那是动词,就该有所行动。看书太静态了。」
    姜成瑄转头看着谈安纶,那眼神比谈安纶更加不屑。「你的方法太没有深度了,我还是用我自己的方法好了。」
    「你该不会还对傅品珍此情不渝吧?」谈安纶饶富意味地说。
    「是又怎样?」姜成瑄反问。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们球队还招不招新队员?」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跟教练说说,只要你承认你是我的嫡传弟子,应该可以加入。」
    「我什么时候拜你为师了?」
    「人家明明就教过你。你不会这样忘恩负义吧?」谈安纶悲愤地说。
    「我请你吃过饭了。」
    谈安纶拉扯着姜成瑄的袖子说,「那怎么够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奉养我一辈子。」
    「你可以去告我弃养直系亲属没关係,如果法官相信的话,我就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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