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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开地狱生活 (一)

    事件爆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月经从五月就开始没有来。
    我很害怕怀孕,上网查也说避孕药不是百分百能避孕的,我一个国中生去药局买验孕棒也不可能。
    但是妈妈只在乎自己有没有钱可以赌博跟吸毒,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也没有勇气一个人去妇產科,更不可能叫那个罪魁祸首带我去。
    我烦恼了好几天,最后只能去找班导师求救,幸好她是女老师!
    我告诉班导,我在校外交男朋友,发生了性关係,月经没有来,我害怕怀孕又不敢跟家人说。
    她坚持要报警,因为我未成年,即便是合意性交也不行,这是不对的行为。
    「梓棠,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你是资优生,是大家的模范,怎么这么糊涂呢?为什么没好好保护自己?我相信你知道未满16岁的女生,即便是合意性交也不行,那个男生几岁,他知道你未成年吗?」
    「还是对方有强迫你呢?如果你不是自愿的,就勇敢的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里,可是我必须知道真相是什么,才能够帮你。」
    听着班导的嘮叨,我莫名觉得温暖与感动,因为她是真心的关怀我!
    她算起来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不过是学校的安排,才成为我的班导师,进而与我相识。
    可她眼里的担忧与关怀,却是那么地真实,远胜过于怀胎十月生下我的母亲。
    在她的办公室里面,我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声,说出了被继父不断性侵的真相。
    班导听完我的叙述,抱着我哭了出来,她一直摸我的头,说我辛苦了,她会帮助我离开这样的地狱。
    她立即报警,并帮我联络社福单位,在最短时间内将我安置。
    住进安置机构后,这里的和谐气氛令我讶异。
    同住的孩子,有几人年纪比我大,但多数年纪比我小,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在「家」里面受到伤害。
    有人被凌虐成重伤,也有人跟我一样被亲人性侵,因为都能理解心灵上挥之不去的痛楚,反而彼此更加互相照顾与扶持。
    「梓棠,虽然来这里不是件好事,但还是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我是方寧,现在17岁,是这里最大的收容者。」方寧伸出手跟我握手,再将我拥入怀中,「我知道你遇到的事情……我也是同样原因被安置,有什么想聊的,可以来找我聊,我应该都能理解的。」
    她温柔的嗓音,回盪在我耳边,让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为什么给予我温暖与爱的,都不是我所谓的「家人」呢?
    我很快的融入这个环境,或许我还算是坚强的人吧?
    遇到这种事,我只是变得不爱讲话、孤僻,我没有像方寧那样,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下一条条的伤痕。
    我被社工带去医院检查,幸好我只是压力大造成乱经,并没有真的怀孕,倒是安心了不少。
    住在这里的我们,每天结伴去上学,放学回到机构后,大家跟志工妈妈一起准备晚餐,饭后一起收拾,再一起打扫整个环境,然后全部一起去自修室读书。
    年纪大的伙伴们,会教年纪小的功课,大家都很有向心力,想考上好学校,以后才可以自力更生,甚至能回馈机构。
    暑假就要到来了,我不知道母亲和人渣的现况如何,我并不想去关心,是被羈押还是逍遥法外都无所谓,只要别出现就好,希望一辈子别再遇见他们。
    我对他们的恨是难以抹灭的,尤其是范语冰眼睁睁的看着林建隆伤害我,身为一个母亲,她失职得离谱。
    虽然这个安置机构还算是能让人安心,可我对未来感到茫然,不知道要考什么高中或大学,我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学校我也不太想去,虽然同学都不知道我的事情,但我放学后的回家路线改了,就算身为边缘人,也总会有被发现的一天,如果有人询问,我该怎么解释?
    我好想有个山洞,能够躲在里面,安安静静的离群索居,直到死去……
    哥哥去读军校后都没回家过,林建隆那个人渣匯给他的钱也越来越少,似乎是因为被范语冰花去太多,因此哥哥所有假日都在打工赚钱,就为了等我高中去台北读书,他想要照顾我。
    所以,我始终不晓得该不该告诉他——我真实的生活现况——我并不住在那个畸形的家了,而是住在安置机构,因为林建隆是个人渣。
    这个安置机构,在暑假为我们安排不少活动,例如陶艺体验、手作爱玉体验、羊毛毡製作等等,希望藉由这些新奇事物的体验,以及在过程中的相互帮助,唤起我们对生活的热情,一点一滴抚平我们内心的创伤。
    虽然什么都不想做,可是看见同样有着创伤的伙伴们,都认真做着每一项活动,我也就好像能够稍微勉强一下自己去动手。
    和大家一起完成每个挑战与任务,其实也是蛮好玩的,而且做完后挺有成就感,看着自己用羊毛毡做出的可爱猫咪,内心是真的有被疗癒的感觉。
    我每週也需要跟机构的心理諮商师谈话三次,每次一小时半,可我都觉得一直在浪费时间。
    毕竟我只是不喜欢讲话、比较孤僻,情绪比较低落、对什么都没兴趣、不想与人来往罢了,我没有像方寧那样闹自杀,也没有一直做恶梦。
    諮商师让我感到厌烦,我已经不明白为何自己遇到这样难堪的事了,他还总是要我讲讲看自己的感受。我只好每次都说觉得很好,但怎样是好、怎样是不好,我其实并不明白。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机构住一个多月了,我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哥哥我的现况,我用通讯软体打了很长一段文字,概略说明人渣做的事情,以及在机构的生活还算快乐与温馨,他要不要抽空来见我都没关係,或者等我去台北读高中再见面也可以。
    他收到讯息后,已读许久都没有回应,我也没有去催促他,毕竟他从小到大都很疼爱我,结果他离家读书,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吧?
    一个多小时后,他传了一段语音给我,用哽咽的声音说着:「梓棠……对不起,是哥哥不好,都没保护你,对不起……哥哥太没用了……我会想办法帮你报仇,你等我……我会让那个人渣付出代价的。」
    我不知道哥哥要怎么报仇,但我不希望他为了我毁掉前途,因为那样的人渣不值得啊!
    哥哥只要军校顺利毕业,成为职业军人就有稳定优渥的收入,未来还能有终生俸,前途一片光明,如果他真的对林建隆那个人渣做些什么,肯定会影响到的。
    可是我收到语音讯息后,立刻回拨电话,哥哥就都不接我电话,我传了很多条讯息给他,他都不读也不回,我很难过却无能为力。
    我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哥哥要在军中生存,不成为被霸凌的对象,还要打工存钱,结果我还让他自责没保护我,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我陷入深深的自责里。
    后来生父会出现,其实我也很讶异,毕竟我已经做好在机构住到高中毕业的心理准备。
    哥哥搞失踪后,八月初一个英俊的男人来到了机构见我,长得有点像彭于晏,身高大概有180几公分。
    社工姐姐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他们找了许久才帮我找到他,而他愿意带我回家,我就不用住在机构里了。
    在看见他的那瞬间,我就认出他是我的生父,我有着一双和他同样的眼睛,整体五官也有点相似。
    「梓棠,你辛苦了,是我对不起你。」他伸手将我紧拥入怀,他的下巴靠在我的头顶,我听见他有些吸鼻子的声音,还有点颤抖。
    这个我从未见过面的男人,为我流下男儿泪。
    血缘或许是种奇妙的东西,我那么厌恶林建隆那个男人,但此刻我被这个男人抱着,却感到安心,也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任何想伤害我的意图吧?
    可我还是讨厌男人这种生物对我的碰触,所以推开了他。
    「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从来没找过我们?范语冰总是说你死掉了。」受了伤的我,就像隻刺蝟,防备着每个人,也充满怨恨,「为什么你要现在才出现,你知道我跟哥哥的长大过程,受过多少伤害吗?」
    「对不起梓棠……你愿意听我讲讲从前的事吗?」他哭得很伤心,蹲在地上,由下往上看着我,泪眼汪汪的,不晓得谁才是受害者。
    虽然他表现得很难过,但我依然对他很怨恨,「行,你讲啊!我看你有什么理由不来找我们!」
    他哽咽着跟我说出从前的事,「我跟语冰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我们从国小就是同班同学,国中开始交往,16岁她不小心怀孕,我们就奉子成婚了。」
    「20岁那年,你妈妈生下你没多久,我因为不肯借钱给朋友,被朋友陷害,在我背包里和车上都放了毒品,再报警抓我。我也不晓得我体内为什么会验出毒品,我根本就不吸毒的,但是我根本没办法辩驳。」
    「也因为我父母希望我娶的人,是我妈的好姊妹的女儿,所以他们不喜欢语冰。我在家里还能作为婆媳间的缓衝,可是我百口莫辩的被抓去关以后,我父母对语冰很不好,导致语冰带着你们离开,我父母也完全不阻止她。」
    「后来语冰诉请离婚,我被关在监狱里,丧失了监护权,我关了一年半出来,不晓得该去哪里找你们,也没有什么找你们的理由跟资格。」
    「我父母认为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将我赶出去了,反正他们还有一个更爱的,哈佛毕业的大儿子,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没有用的小儿子,年纪轻轻就奉子成婚,被他们不喜欢的女人拖累。」
    他拿了卫生纸擦眼泪,「因为没有父母金援,我放弃学业先去当兵,入伍后签了志愿役,努力的存钱,后来退伍就自己创业开饮料店,一直都专注在事业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过得这么不好,语冰以前不是这种女人的啊!我以为你们兄妹跟着妈妈过会比较快乐……」
    「今天来,我想带你回台北,去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学校重新开始,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我其实不知道从未一起生活过的生父,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那么拉拔我长大的生母,又为什么能如此冷血对我?
    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为了我的遭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上的伤有一点点被疗癒到,但我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难过?
    林建隆在我小三、小四时,也会听我抱怨,带我去吃喜欢的麦当劳,还不是能轻易的伤害我。
    「那哥哥呢?他在高雄读中正预校,你也要带他去台北吗?」我担心哥哥做傻事,期望生父将哥哥一起带走,我不需要哥哥为我报仇,我只要哥哥在身边,陪我远离让我痛苦的地方。
    「你哥哥知道你住在这边吗?你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他伸手想摸摸我的头,被我闪开,他尷尬的笑了笑,继续说着,「虽然我没有那个人渣有钱,但是供应你们上学跟生活都没问题,你愿意跟我回台北吗?」
    「你叫什么名字?我对『爸爸』这个名词有疙瘩……我要怎么称呼你?」我看着他,还是不太有办法亲近他。
    「我名字叫姚书尽,不喊我爸爸也没关係啦!你可以叫爹地……如果真的相关的称呼都不想叫,不然就喊我书尽哥或者姚哥,反正外国人也都可以叫自己父母的名字嘛!看你想怎么叫都行,只要你开心就好。」
    看着他有些语无伦次,小心翼翼怕我又受伤的模样,我终于难得的勾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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