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池咏由还想再安慰厄本几句,却被手机铃声打断。她拿出手机看来电号码,果然是助理打来的。一个小时的光阴竟然就这样飞逝。
「你去忙吧。我先走了。」厄本说。
「等一下。」池咏由喊住她,「能陪我走回去吗?」
「嗯。」
几经斟酌,池咏由依然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贾思柏的事,你找小池商量过吗?」
厄本停下脚步,「小池?」
池咏由几乎是摒住气息地等待回答。
被池咏由这么一说,厄本发现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少见到小池,自从上次小池擅自行动,把她弄到池咏由家那一次之后,小池对她有些不满,好几次她想找她,她却不肯出现,可以感觉得到她在赌气。
「我们最近比较少联络。」厄本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像在描述一个真实存在另一个地方的朋友。
「这样啊。」池咏由点点头后重新迈开脚步,走了两三步后又停下,转身对厄本说,「我很高兴你能像刚才那样,把心里的烦恼对我倾吐。」
「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很容易让人误会你在幸灾乐祸。」厄本淡淡地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池咏由急忙解释。
「我只是提醒你罢了。」厄本的表情始终看不出喜怒。
「你的表情真严肃,笑一个嘛。」池咏由忍不住想逗逗厄本。
厄本斜睨池咏由一眼,「现在不是能陪你打情骂俏的时机。」
厄本的态度依然不动如山,让池咏由不禁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害臊,「对不起啊。」
到了拍摄现场,池咏由马上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厄本不但被冷落,还被挤到一旁,和平时被歌迷簇拥的盛况大相逕庭。
「厄本,你怎么在这里?」路克从桌子下面鑽出来。
「你躲在下面做什么?」厄本诧异地问。
路克拨了拨头发说,「不是啦。东西掉下去了。」
她拿起手里的瓶盖,放到矿泉水瓶子上头旋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贾思柏载我来找池咏由。」厄本回答道。
「那她人呢?」路克倚在桌边,随手将矿泉水放在桌上。
「带我来之后,跟池咏由讲完话就走了。」厄本摆出满脑子问号的表情。「那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工作的。」路克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池咏由今天拍摄的模特儿就是我。」
「难怪贾思柏会知道池咏由在这里。」厄本总算明白。
造型师走过来,帮路克稍微整理发型。摄影助理在一旁拿着本子,对路克说明接下来要拍摄的内容。忙碌的情景一如往常,却又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摄影助理对路克说,「摄影师正在测光,大概再十分鐘就可以开始了。」
等到四周的人都散去之后,厄本对路克说,「你觉得贾思柏会怎么做呢?」
「谁知道呢?」路克耸耸肩说。
「你没想过阻止她吗?」
「你可以说她是个肤浅的紈裤子弟,但她绝不是个笨蛋。她能对自己做的事负责的。」
「但这不是能不能负责的问题,而是会不会影响她将来的事情。」
「厄本,你有没有过,胸口里有一口气出不来的那种鬱闷感?如果这口气不吐出来,会让人窒息的。」路克仰着头说。
「可是……」
路克举起手阻止厄本,「如果她今天都已经几乎过不去了,你要她怎么还有将来?」
哑口无言的厄本只能怔怔地看着路克。
准备工作就绪后,池咏由藉故走过来提醒路克工作要开始了,实际上是想和厄本再说说话。
「在一个人的一生当中,总是会有一些错,是必须明知故犯的。」
她听到路克这么对厄本说。
「她们是姐妹。路克一定是在理解了贾思柏的想法后,才说出这样的话。」池咏由在路克走后,对厄本说。
「可是,我无法理解啊。」厄本往前走一步,抱着池咏由说。
被突如其来的暖玉温香吓了一跳的池咏由,结结巴巴地说,「厄本……这样不太好吧?」
「对不起。」厄本将脸埋在池咏由的肩膀上,「我只是很想抱抱你。每一次抱着你,我都觉得可以重新获得一些力量。」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转的。相信我。」池咏由的轻抚着厄本柔顺的发丝说。
因为对厄本做了那样的承诺,池咏由怀着忐忑的心,来到贾思柏工作的片场。这地方如果不是路克告诉她,她还真找不到。
一走进片场,映入眼帘的是贾思柏和谢庭鸳谈笑的身影。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大概会以为这两个人是正在热恋的一对,而不会察觉里头的暗潮汹涌。
「你这么想我吗?早上才刚见过面,晚上又来找我。」贾思柏玩世不恭地笑着说。
「你看起来很快活嘛。相形之下,厄本就像个白痴一样,在那里呆呆的担心。」被吃了豆腐的池咏由没好气地回答。
贾思柏表情变得生硬,「她都告诉你了?」
「托你的福,把她弄得心烦意乱,还没办法找人倾诉。我才有这机会能成为她诉说心事的对象。」池咏由为厄本感到不平。
「这就是我今天带她到你身边的原因,没料到她还真的对你全盘托出了。但我以为你们今天晚上会去约会的。」贾思柏斜扬着嘴角,笑了笑说,「没想到,你反而跑来找我。原来是为了厄本,找我算帐来了。」
「你不要转移话题。」池咏由拉住想转身走开的贾思柏,「邱清奇是不是打电话给你了?」
「你怎么知道?」贾思柏回头眼神凌厉地看着池咏由。
「这个你不用管。」池咏由以毫不逊色的眼神反击回去。
「了不起。」贾思柏为池咏由的气势竖起大姆指,「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回去吧。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池咏由挡住贾思柏的去路,「为了厄本,我不能不管。」
「你不懂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这不是你能碰的。」贾思柏叹着气说。
「你不是缺个摄影师吗?与其让别人去做,不如让我来吧。」池咏由轻拍贾思柏的肩膀说,「你要的不就是张照片吗?在外面随便找个狗仔,你很难保证狗仔拍的照片会不会超出你的预期。但是,如果让我来拍,至少可以取个对你伤害较小的角度。」
池咏由的提议打动了贾思柏,她沉吟许久,最后终于点头,「为了不让你反悔,今天晚上我们就把这件事做个了结吧。」
「没问题。」池咏由飞快地回答,彷彿她才是更担心对方反悔的那个人。
「不过,有一个条件,不可以让厄本知道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让她知道,是你帮我拍的照片。」
「为什么?」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恋人是个助紂为虐的人吧?更何况,她本来就不让我这么做。」贾思柏回答道。
在那个时候,池咏由只知道要盘算怎么将伤害降低,并未细想贾思柏的话。当她按下快门的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助紂为虐的心情。她拍下的照片,直接决定了两个艺人的前途,其中一个还是厄本很在乎的人。
「贾思柏,我觉得这张的杀伤力就够了吧?」池咏由指着电脑上的一张照片说。那张照片里的贾思柏是角度很小的侧脸,不是熟识的人或许认不出来。但谢庭鸳的脸佔了画面很大的部份,完全可以看出她已经陷入情欲的漩涡。
「不行。」贾思柏将游标移到那张照片上面,按下删除键。她没理会池咏由的提议,逕直将不满意的照片悉数删除,最后只剩下一张,「就这张吧。我们两个人的脸都很清晰,不需要文字说明,也能看出来我们在做什么。」
「为什么你要把自己也一起逼到绝境呢?」池咏由叹着气,将记忆卡抽出卡槽,放进信封袋。照片被贾思柏删到只剩一张,她就算想偷天换日也办不到。
「我讨厌当个逍遥法外的加害者。即使是面对这样的烂人,我还是觉得等价偿还比较公平。」贾思柏露出兇狠的眼神。
「你只是想用伤害自己来麻痺你的心吧?只有这样,你的心才不会继续痛下去。」池咏由的手紧掐着信封,还想再做最后的努力,「如果被丁语光看到这样的照片,她会怎么想呢?」
「她已经放弃了我,我也失去立场再为她考虑了。」贾思柏的怒气又更上一层。
「你……」池咏由哑口无言了。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救不回丧失求生意志的病人。
「不跟你聊了。我还要把人弄进房间。我尊重你的提议,只在这里拍这种热吻的照片,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否则,我本来是打算要让她在更唯美的环境里拍下她的最后一张照片。」贾思柏粗鲁地将喝醉的谢庭鸳从车子里抱出来,「你快把照片送出去吧。只要把东西丢进报社的信箱,你的工作就算结束了。剩下的我会处理。」
「对了。」贾思柏喊住正在穿过停车场草丛的池咏由,「明天早上,记得陪在厄本身边。如果我没记错,她明天早上有通告,在南部,你打电话给小珣,她会告诉你地点的。还有,顺便帮我跟她说再见。」
这是池咏由最后一次见到贾思柏。照片刊登出来之后,掀起轩然大波,贾思柏闪电式地告别演艺圈,迅速地从舞台上消失了。
隔天早上,池咏由按照贾思柏的嘱咐,开车南下,找到正在拍外景戏的厄本。尤恩和伊格尔也在那里。片场还是一样的热络,尚不知情的尤恩和伊格尔依然快乐地打闹着,厄本则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对于队友们的起鬨,完全无动于衷。
看到池咏由到来时,厄本表现得很意外。尤恩和伊格尔虽然已经知道池咏由并没有背叛她们,但还是很生气她拍下那张闯祸的照片,仍然没给她好脸色看。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悄悄地等待消息传来的那一刻。
一名造型助理慌张地拿着报纸跑过来。池咏由认得这个女孩,她是juliet的粉丝,最喜欢的成员是贾思柏,总是带着梦幻的表情,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贾思柏。因为她羞涩的表现,惹得尤恩老爱捉弄她。而她和尤恩的交情也最好。
「尤恩,你快来看这篇新闻。」女孩将报纸摊开,放在被伊格尔压在地上的尤恩面前,「贾思柏她……她怎么可以这样?」
女孩说到后来,声音开始带着哭腔。
伊格尔和尤恩一人一手地拿起报纸,同时倒抽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盯着报纸上的照片。
坐在一旁的厄本一个箭步上前,抽走报纸,只瞄了一眼照片,便使劲把报纸撕得粉碎,咬牙切齿地说,「贾思柏这个大笨蛋。」
平时最衝动火爆的伊格尔,在此刻却显得最镇定。她找出手机,拨电话给骆佳珣,询问目前的状况。掛断之后,她一脸悲痛地说,「贾思柏要被送出国了。」
听完之后,厄本情绪激动地跑出片场,池咏由见状连忙追上。她拉住只顾着往前跑,却不看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差点被一辆箱型车撞上的厄本。
「她怎么可以这样?」厄本泣不成声地说,「她随便找个人代替自己不就成了?何必拿自己去赔给那种蠢女人?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听我的建议呢?」
池咏由紧紧地抱住厄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厄本的眼泪,池咏由的心不禁揪成一团,比在胸口上划下一刀还痛。
「你不是说事情会好转的吗?」厄本紧拽着池咏由的衣袖说,「这样算哪门子的好转?」
看着厄本脸上的两行泪,池咏由觉得那就像烙在她心口上的两道伤痕。她低声地说,「对不起。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以为事情不会到这种地步的,就像之前的负面新闻,你们的老闆都有能力摆平的。」
池咏由这时才了解,为什么贾思柏要她代为说那句再见。在这整件事里头,贾思柏是唯一看清楚自己下场的那个人。
「你努力了什么?」厄本提起池咏由的领子,表情变得狰狞,「你做了什么事?」
池咏由咬了咬唇,决定违反和贾思柏的约定。她认为要当情人,就不该留着祕密。「那张照片是我拍的?」
「什么时候拍的?」厄本的泪再度滑落。
「昨天晚上。」池咏由冷静地回答。
厄本没再追问细节,只是摑了池咏由一巴掌之后,便逕自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