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19

    马汀一时说不上来卢卡斯死在自己枪下的那种感觉。他不是没杀过人，反之，他杀过四个朋友。只不过当时扣下板机迟疑了许久，一直到最后一刻才咬牙开枪，可是看看倒在那的卢卡斯，他只用了一眼确认队友不再是同类就扣下板机。碰的一声，世上再也没有名为卢卡斯的水系异能者了。
    算了无所谓，死了一个水系的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了吗？虽然新的或许不会成为他们的小尾巴替他们善后，但他们在基地的名声也不小，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公开质疑。
    如此作想的马汀却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他回头望向视线来源，入目的是一身白衣的黑发女子。那是沐慕。
    感觉很奇怪，周遭的环境如同在炽热的沙漠在阳光曝晒下使景色全然扭曲模糊，嘶喊声停止在四目相接的那一刻，鲜血和体液、尸骨及肉屑都成了失焦的背景，只有她，只有那个东方女人，嘴边若有似无的笑意穿越无数生死吊起他的心。
    马汀察觉沐慕黑沉沉的眼眸彷若没有瞳仁，她就站在数十公尺远的地方，连呼吸起伏也没有，只有扯动的脸颊具有生气。
    「搞什么？……」
    那东方女人没有情绪的视线让马汀觉得毛骨悚然，比起旁边那些蹲在地上狼吞虎嚥着自己同类腹部内脏的景象还要可怕。
    这时候那女人樱红的唇瓣开开合合，一边举起手指指着他，马汀搞不懂这女人想干麻，可紧接着一阵风迎面而至，夹带着那女人轻飘且没有起伏的声音：「你的后面……」
    马汀当下立即转过头。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却觉得度日如年。快点再快点！同时他也计算着声波在空气的传递速度，也计算着自己能全身而退的机率。
    难怪自己一直觉得奇怪，怎么可能他站在原地不动如此长时间都没有受到攻击，原来是有更具威胁的生物在附近吗？
    可恶！对方到底有多强大，自己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马汀咬紧牙关，背肌猛的发力，后转回旋的同时举起枪管，准备在第一时间给目标近距离射击。
    然而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他咦了一声，正当深感疑惑且渐渐觉得那东方女人在骗他时，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背后有浓烈的杀气，还没来的及回头便听见耳边噗嗽的液体喷裂声，接着他看见血珠近在眼前，如欢庆的彩带在空中划开拋物线，然后后肩颈的痛觉不断放大并且腥甜的铁锈味不断鑽入鼻腔。
    「啊啊啊！」
    马汀忍痛摀着伤口滚至一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竟然是罗兰。
    「罗、罗兰？怎么会……？」
    那是罗兰没错，一样的z恤一样的牛仔裤，连布鞋上的污渍也与昨日一般。除了额头前的弹孔和脸上乾涸的血渍之外那的确是「罗兰」。
    马汀始终与罗兰保持时不的距离，罗兰往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马汀就是不跑，瞪大眼睛的直盯罗兰，像是极力在确认眼前的究竟是不是死去的故人。而罗兰亦是瞪着马汀，两人都没说话却使气氛更加紧张。
    双方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和动作，过了好几分鐘，最后是不论在心里还是事实上都有所愧疚的马汀投降，「罗兰……你怎么会、怎么会……我、我是说，你怎么会……你不是已经……」
    「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死了吗？」罗兰将马汀未出口的话给完整接上，声音没变可是很沙哑，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在烈阳下久久没有水分滋润。
    马汀从没这么慌张，就连好几次任务中差点丧命也没有如此惊惶。他无法忽视罗兰前额上的穿孔，却又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能好端端的站在眼前，而且样子看起来绝对不是殭尸，要说是幻觉可自己后颈滚滚而流的血和罗兰手上那沾血的刀子又做何解释？他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幻觉，至少他自己越来越虚弱的感觉不会让他觉得这是幻觉。他恐怕是失血过多了。
    「我可以救你，马汀。」罗兰沙哑的声音响起，「但你得告诉我原因。你得告诉我……罗杰陷害我的原因。」
    高傲如马汀，听了这话使他有些不甘心，竟然只用一个微不足道的祕密就能换取他的命，况且对象还是这个不知道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的罗兰，马汀虽然想给他好看，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究竟是死是活，是要尊严还是忍辱，马汀已经没剩多少时间考虑了。
    「呵呵呵……」
    马汀千想万算从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是这种死法。死在他一向看不起的罗兰手上，不，死在这个不能确定是不是罗兰的人手上。总之，对方顶着罗兰的皮相，就当他是罗兰好了。
    「你是因为死的不明不白所以不甘心吗？呵呵，被自己的亲哥哥背叛的感觉如何啊？」
    空间一片鸦雀无声，只剩马汀猖狂的笑声，就连罗兰也只是静静的听着，什么反应也没有。等马汀笑够了，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握枪的那支手将枪管架在另一隻小手臂上，枪口对准罗兰，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因为联合国只要各种异能的人一位而已，所以罗杰才要杀了你，这样你听懂了吗，罗兰？」
    话落之际伴随着枪响。
    马汀闭上眼睛，反正一枪之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外，马汀还将自己仅存的异包覆住金属弹，期望能用异能弹加强破坏的威力。只可惜震耳的枪响之后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人都没有。马汀正感疑惑时却听见罗兰沙哑如恶魔呢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马汀……我要让你再也无法使用异能……从今以后，你便会如同废人一般的活着……」
    马汀不可置信的立即回过头，罗兰就靠在离他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另他真的打从脚底发冷的是他还能感受的到罗兰的鼻息，可是额头上不只一个弹孔，还有另一个弹孔开在他的右眼，而且鲜血直流。被子弹穿过的眼球除了染了鲜血的红，看起来就是黑色的瞳孔。没错，他没看错，罗兰的瞳孔是黑的。
    这次马汀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要说方才那一枪他还真的存有侥倖的心态，可此时他是真的觉得死亡近了。「罗兰」是真的要杀死自己了。
    可意料之外的「噗沙」一声却是马汀听过最悦耳的声音。他看见罗兰背后站着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那张脸。
    看来，这次罗兰是真的要死透了。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亚刚放下望远镜，心下越来越确信活尸的攻势停止了，现在只要把城墙外的那些殭尸杀完就能结束这煎熬的七小时了。
    亚刚这次毫无掩饰的长舒了口气，转身靠在桌边，揉揉眉心骨，一手按在广播键上，声音难掩疲惫的下令：「士兵们，活尸已经没有增援了，只要把剩馀的殭尸清完此次危机就解除了！坚持下去！大兵们！」
    听到如此消息的倖存士兵和异能者不免欢呼了一会儿，手上杀戮的动作更是欢快起来。情势一下子好转，原本大伙抵抗的有气无力，甚至有许多枪尽弹绝的士兵都想以自杀式的攻击法与活尸同归与尽。可是得知此一消息的士兵们现在即使叫他们用枪管杀殭尸他们也做的出来。
    正当大伙渐渐放松时却听到旁边的士兵发出惊讶的疑惑声。亚刚闻声转头，目光未至即听见塔台外传来惊慌的尖叫声。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愉悦放松的感觉瞬间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扩大的不安。
    哨塔上的士兵显然被景象吓傻了，目光黏在那处迟迟没有回覆。亚刚快步上前。入目的是人咬人的画面。
    「这是……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说，是穿着军装的殭尸咬士兵的画面。
    亚刚脑袋还转不过来，祸不单行，噩耗接连来临。塔台巡查兵这时急语如珠，声调恐惧到颤抖，「报、报告基地长……十、十一点鐘方向有活、活尸群正在接近……请、请基地长下、下令……」
    话方落，亚刚只觉耳边嗡嗡嗡一片，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双眼发直的看着上校皱着一张脸，嘴巴在他面前开开闔闔，他楞是半个字都读不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除了这句话以外，亚刚脑袋再无其他想法，只能愣在那儿任随他多年的上校使劲摇他的肩膀，就连生平第一次被打了个耳光也没回过神。
    「亚刚！你振作点！基地需要你！你给我振作点！」
    亚刚听见上校拽着他这么大吼，看他脖子上爆出青筋，可见他是多么激动，可亚刚仍觉得眼前的事物异常陌生，好似隔着玻璃什么都不真实。
    他仍对上校的动作和吼叫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这个离地面有十几公尺的塔台正被活尸从外面敲打玻璃。可笑的是他不感恐惧，倒是气愤每天都会擦拭的玻璃被弄得满是血污。
    「呵呵呵……」
    玻璃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士兵的惊叫声，以及亚刚呆愣的笑声。上校回过头只见亚刚异常认真的看着自己，「上校，一直以来辛苦了……。日内瓦基地……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