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带着沉重无比的脚步回到自己车队里，廖士宇黯然地坐在椅子上，脑海回盪刚才的画面，以及明柔的那些话，双手架在腿上抱住了头，思绪乱到不行。
    「知道赖文超的车手是谁了吧！我刚才去大会那里打听到了。」
    张简杰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廖士宇抬头看见车队所有人都铁着一张脸。
    阿宪忿忿地说：「搞甚么吗！明柔很不够意思，偷偷来的！」
    「我一直在猜那个车手是小柔，就是没有人会相信。」小易大声说话。
    「亏我们把她当兄弟。」小典也很生气。
    廖士宇站起身，重拍一下阿宪的肩膀，「我相信明柔有她的理由，你们回想伯母在聚餐上的反应，也清楚她爸爸是为公司出赛时因为刘总的错误考量而意外往生，要上场比赛是何其之难，更别说是为我们公司。今天赖文超会刻意隐瞒明柔的身分，想必还未得到伯母的同意，要是将来曝了光，要得到谅解甚至接受，可能的理由就是明柔不在我们车厂底下。」
    廖士宇这些话讲得大伙无话可说，了解明柔的难处跟立场。
    「你们再想想，明柔也教你们不少来自她爸爸的开车技巧，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而她却倾囊相授不藏私，也就是把你们当成她最重要的朋友、拜把兄弟。我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在思索如何保护单纯的她不受刘总的怒气波及，也在调适她可能离职，未来面对她的挑战的问题。我并不担心自己在车坛的地位会被取代，因为我对你们说过，只要有能力，跑道上的出发点是相同的，是公平的，任何人都能凭靠自己的实力跟技巧闯出名号来，我接受也期待你们可以成为可敬的对手，大家互相教长，迈向国际的舞台。」
    廖士宇见大伙都不说话，轻拍了阿宪、小易跟小典的肩膀，「千万别误会、放弃明柔这个难得的好朋友，她要面对的比你们多更多，需要的是我们的相挺，以及保护，不是吗？作为她的兄弟，我们应该更瞭解她，包容她才对。好啦！明天还有比赛，赶紧整理回去休息。」
    当阿宪他们走去整理时，张简杰仁拍了拍廖士宇的肩膀，「我了解你的心情。刚才的画面我也看到了，很震撼！我希望你也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不要影响明天的比赛。」
    廖士宇苦笑，「明柔以后在公司的处境会相当不好，我想请张简大哥别把今天所看到的传出去，算是我求你了。」
    张简杰仁笑了笑，「放心！我不是个无情的人，也相当喜欢明柔，想当初我也受到全和大哥不少的照顾，我怎么会恩将仇报。但可预知得到，刘总一定暴跳如雷，势必对明柔下重惩，你明日的成绩将是跟刘总谈判的最好利器。」
    廖士宇点头，「嗯！我懂！所以我会尽全力去争取这次甚至未来的名次，这样保护明柔的力道会更强。」
    「那就对了！」张简杰仁安慰地再度拍打几下肩膀。
    在跟瑋婷谈完之后，明柔晚间传了讯息给廖士宇，说她要先回去台北，人便跟瑋婷、赖文超一起搭车回去台北。
    在商务车厢内三人一直没有交谈，虽然没有很多人，但气氛持续低迷，明柔不知道该如何突破这僵局，而感到无聊且疲累便睡着了。
    坐在一旁的瑋婷帮她拿出外套盖在身上，看着深爱的人儿，脑海盘旋该怎么面对这次的难关。
    明柔睡着之后，赖文超先开了口：「赛车的事，我会想办法将责任全扛起，但…」
    瑋婷转头看向隔着走道的赖文超，见他欲言又止，脸色更加难看。
    「在你身后除了你们南部地区委任律师之外，还有廖士宇；就连张简杰仁也在廖士宇离开之后看到你们抱在一起的样子。我相信以廖士宇、张简杰仁二人跟蔡家的关係，在公司上是会选择保护明柔，但对于你跟明柔的感情，只怕是採反对意见。」
    瑋婷的心紧纠，「我清楚，会跟她一起面对！」
    「面对是可以，但不是今天，你们的事应该还不至于会提前曝光，可是赛车的事，我想就算他们不讲出去，以蔡家在赛车坛的地位，自然会传到他们耳边，是瞒不住了。」
    「我们之间的事只怕会因为今天的事提前曝光。」
    「别预设，先解决这件事情再说。我希望你让我来照顾明柔，你应该相信我会比你爸好吧！我给予明柔的照顾会是最好的，报酬更不会亏待她。」
    瑋婷面无表情地看了赖文超一眼，先让台中上车的人坐定之后，确定周遭没有人再开口，「先过了这关再说吧！我不是伯母，能了解却无法深刻体会她的痛苦。」
    「我会极力争取明柔。」
    这时，明柔的手机传来几通讯息声，吵醒沉睡的她，也让二人的交谈停止。
    「啊…！我妈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她从来不会在我报备之后又来问，可能…她知道了。」
    明柔嘟嘴盯着手机，不敢看向瑋婷。
    瑋婷内心纠结，很想安慰明柔，却仍生气她欺骗，也只好闭上双眼思虑未来。
    「我陪你向你妈跟大哥说清楚。」
    赖文超看见瑋婷这样，知道她还在气头上，无法多说什么只有尽量安慰明柔。
    「让我想一想好了。是我自己的错，要自己承担，而且妈也不一定肯见你。」
    明柔将手机收起来，右手撑着头看向黑压压的窗外。
    瑋婷听到明柔的话睁开眼睛，看一下她再望向赖文超。
    赖文超诚恳地说：「让我帮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今天先不要。你来，我妈会更生气。」明柔说完闭眼靠躺在椅子上。
    三人又陷入沉默之中，直到到站下车分开前，明柔跟二人道再见。
    瑋婷看着明柔远离的背影，似乎在控诉自己的无情对待，心揪得很痛，暗自对她说：「你不放弃，我又何其想离开。我该为你的事，先去跟爸沟通，避免他对你採取强硬的惩处。」
    明柔走出捷运站，明扬早在那里等待，递给她安全帽，二人沉默地回家。
    「妈，对不起！」这是明柔看见母亲的第一句话。
    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蔡母转过头来紧皱双眉看着明柔，「看来你知道我想催你回来的原因了。」
    佳恩看着站在沙发边低头的明柔，握住婆婆的手，「妈，好好跟明柔沟通。」
    「沟通？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妈，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母亲。」明柔跪在扶手旁。
    蔡母眼角落下一行泪，让佳恩心疼地擦拭，明柔见状头低得更低。
    「从小到大你们兄妹都知道我一直在担心受怕，几次看到你爸受伤回来，多么希望他能不再上场比赛，但是呢？我期盼到最后，答应要达成他最后一次的心愿，可是我等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身躯，还有无止尽的悲伤。」
    「妈…」明柔也掉下泪水。
    明扬轻抚母亲的肩膀，佳恩也难过地落泪。
    「我知道你跟你爸最像，血液里流着跟他一样对速度的热衷，原本还以为你会因为你爸的骤逝，可怜我这么多年的痛苦而放弃，看来都是我自己异想天开罢了。我管不住你，就像无法要求你爸一样，最终还是要面对你走向他的道路。」
    蔡母的啜泣声让气氛更加凝重，明柔一直跪着。
    佳恩不捨，「妈，让我们来跟明柔沟通，您休息好吗？」
    「嗯！」蔡母点头，让佳恩搀扶上楼。
    明扬望着母亲上楼，看了一下明柔，不忍她跪太久于是拉起，「坐下吧！」
    明柔坐在单人沙发上，抚摸自己的膝盖。
    「你有跟人签约吗？」
    「嗯！」
    「几年？」
    「一年。」
    「已经多久了？老闆是谁？」
    「七个多月，赖文超。」
    明扬惊讶地看着明柔，「那…之前那个不要命的车手就是你？」
    「嗯！小庄师傅的技师不满赖先生换车手，加上看不起我是个女生，故意想给我难堪退赛，所以我…」
    「你硬着头皮开完，就是为了不让人看扁，不服输对吗？」
    明扬站起身来大声说话，引来佳恩跑下来关心，「好好说，小声点，别吵到妈！」
    「我想赛车！」明柔低声回话。
    「你说什么？」
    明扬又激动起来靠近明柔，佳恩撑开距离。
    「别这样！」
    明柔站起身来，「妈跟你都知道我跟爸一样，无法控制自己内心对速度的狂热，为什么不能让我去跑个几年？我不会像爸跑这么久，只要几年或者十场、十五场的车道赛就好，我答应你们不要去参加拉力赛可以吗？我真的很渴望、非常想上场比赛，看到车子在场上奔驰，内心那股热血就快控制不了地想衝上前，就像你喜欢修车、健身，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越讲越难过，到最后用哭的说出来。
    「只要几场…再几场就好，拜託大哥跟妈说，好吗？我真的很想…好想去比赛！哥…拜託你好吗？我会照顾自己。」
    明柔拉着明扬的手臂大声哭泣，让明扬不知该怎么对待，佳恩安慰地抱住她，哭声惊动蔡母来到楼梯间观看。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妈跟你都很宠我、疼我，可是你们不觉得我一直都会克制吗？这次是我不对，没有事先跟你们报备，但是我没有答应要参加拉力赛，妈最害怕、禁忌的拉力赛。哥，可以吗？」
    明扬看着最疼爱的妹妹第一次哭成泪人儿，心不免纠痛起来，但想起母亲的痛苦，也只能忍痛地回答:「你知道妈最担心你，也最疼爱你，就连你不顾世俗眼光爱上女人也都包容，怎么忍心再伤害她！」
    「哥…」
    「上去休息吧！你要有心理准备离开现在的公司，不要再接触刘家的人，包含你最喜欢的刘经理，一切由她开始。」
    明扬狠心转头推开明柔，往楼梯走了几步，后头传来声音。
    「不，不是她！一切都是我。而且我爱上她，爱得非常深，就像妈爱爸，你爱大嫂一样。」
    「什么？」
    明柔这句话又让蔡家的人震惊，蔡母紧握楼梯扶手，维持自己的身体，最不乐见的情况都发生了，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