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周六。
    林满愿昨晚淋了冷水，没有吹干头发就睡，醒来头疼得厉害，眼睛也肿了。
    她去爸妈房间敲门“妈妈。”
    没人应她，她试探地按下门把手，门没锁。
    “妈妈，我进来了？”
    还是没人应她，她推门而入，床铺整洁，看来已经出门了。
    她打开电视机柜的抽屉，打算找点感冒药吃，一打开，空的，她又拉开底下的抽屉，也是空的。
    她一怔，想到了什么，来到衣柜前，犹豫着，慢慢拉开，约有半面墙的大衣柜，全空了。
    林满愿瞬间觉得头晕目眩，被什么摁住了胸口喘不上来气，她跌跌撞撞地跑去找林继航，他门是锁着的，她奋力拍着门。
    “爸妈什么时候搬走的？”
    “林继航开门！”
    “为什么？我也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呢？”
    “林继航，我要死了。”
    “林继航，你抱抱我好不好？”
    “林继航，哥哥，哥......”
    她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跌坐在地，头倚靠着门，手抚着门上的纹路，再没有开口的欲望。
    温室的花是如此不堪一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那儿传来声音。
    有人打开门，进来了不止一个人。
    有个男声特别响亮：“来来来，班花随便坐，继航的家就是我的家，以后也会是你的家。”
    “宋澄，你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林继航的大老婆了是吗？”这是个女声。
    “哎继航，别忙活了，你的小老婆吃醋喽~”
    “我让你乱说，打死你。”
    “哎嘿打不着。”顿了顿，那男生奇怪“对了继航，你脸肿成那样真的不是跟人打架了？”
    女声担忧“就是啊，看着好痛的样子，冰敷一下会舒服点。”
    “没事，你们坐。”这个男声又沉又净。
    是林继航的声音，她忽然有了力气，慢慢站起身来。
    “对了，妹妹呢？我就是想来看看妹妹的。”
    妹妹？还有人记得她，林满愿眼眶一热，循着声音，跑到客厅，连拖鞋掉了都没注意。
    “快点把妹妹叫出来吧，天天藏得那么严实，怕我吃了她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
    宋澄想伸个懒腰，刚张开双臂，一个软香的小东西扑进他怀里，然后紧紧缠住了他，叫他呼吸一窒，心跳也停了一拍。
    他低头，便见一张布满红潮的小脸，那双平常冷清的眼，此刻红彤彤的，巴巴地望着他。
    他愣愣地出声“妹妹......”
    他想说，你是不是抱错人了。没来得及说，只这一声妹妹，叫怀里的小可怜立时落了泪。
    他大惊，伸手想抹掉眼泪又不敢碰，想抱她也不敢碰，手忙脚乱地，直到少女出声“我要死了，抱抱我吧。”
    “哥哥，抱抱我。”
    宋澄心尖一颤，伸手环住她慢慢收紧，小小的一个，还在颤抖着，他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哄她“好，不哭不哭，哥哥抱。”
    丁凛看着平常总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宋澄，此刻脸上复杂难言的表情，活像换了个人。
    她轻脚走到林继航身边，小声问“那是你妹妹吧？怎么了这是？”
    半边脸肿着的少年，将冰袋按到心口，他眉眼沉时颇为凌厉，但勾唇笑时却能半分不显，给人一种温和又疏离的割裂感。
    “没事，在跟我闹脾气，不用管她。”
    说是不用管她，却还是走了过去，拉她胳膊“脸怎么这么红？出来我看看。”
    林满愿被人拉出宋澄的怀抱，她有些站不稳，头晕晕乎乎的，有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她觉得很舒服，伸手过去要那人抱她。
    那人环着她的屁股一抬，把她像抱小孩一样，抱去了她房间。
    她听到他跟人说“她发烧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没事，你忙你的，我和班花自己复习就行。”
    “是啊，我们还能帮忙别的。我来煮粥吧，生病了就要喝粥的。”
    “谢谢。对了宋澄，拜托你去买个退烧药。”
    “得令，我马上回。”
    林满愿醒来时，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她坐起身，慌张地伸手想要开灯。听到门口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音，她轻声下床，走过去贴在门上。
    “宋澄，咱们今晚真要住继航家啊。”
    “他爸妈已经搬走好几天了，我睡客厅，你睡他爸妈房间，有什么问题？”顿了顿“哦，你是想跟他睡一屋啊，拜托，这么好的事情轮得到你？我先上了好吧。”
    “哎，你觉不觉得他这个妹妹长得很好看？”
    “人是继航亲妹妹，能长得不好看？”
    “也是。不知道她醒了没有，我进去看看吧。”
    “别，吵醒了她要哭怎么办？”
    “她只是生病了才会这么脆弱的，再说了，人家是跟她亲哥吵架，跟你有什么关系？哭了也是亲哥哄。”
    “你是不知道，继航吧，对他这个妹妹特别凶，动不动甩脸子。”
    林满愿把住门把手，轻轻一按一拉，门外的灯光刺得她闭了闭眼。
    “你醒了啊，哎继航，妹妹醒啦！”宋澄还是那个大嗓门。
    她舔了舔干巴的唇，看着门外两人，有些无措“谢谢。”
    “你好乖啊。”丁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拉着她的手“口渴了吧，走，去厨房，我给你倒水。你哥在做饭，顺便让他看看你。”
    林满愿点点头，任由她拉着走。
    握着她的手很软也很暖，她说自己叫丁凛，和她哥以及宋澄一个班的。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着就很好相处，有一种邻家姐姐的感觉。
    “你这么乖，为什么和你哥吵架啊？”丁凛看着面前的少女小口抿着杯子里的温水，有些不可思议“你哥脸上的伤，不会是你们吵架，你打的吧？”
    林满愿点头“哥哥骂我，我就打他了。”
    宋澄瞪大眼睛“他骂你什么了？”
    “他说我......”
    话刚开了头，就被系着围裙的少年打断“准备吃饭了。”
    林满愿左边坐着丁凛，右边坐着宋澄，林继航过来时，丁凛拉着他“坐我这儿吧，你们兄妹俩坐一起多说说话，气就消了。”
    宋澄也拉着他“还是坐我这儿吧。”
    最后，林继航坐在她右边。
    “哇，继航你的手艺真是太顶了，以后你老婆可有口福了。”宋澄朝丁凛挑了一眼“是吧，班花？”
    后者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想做人老婆老带着我干什么？”
    林满愿嚼东西慢，口中的菜还没吞下，碗里就被人夹了一块肉，她把肉夹了丢到桌上，空气有一瞬间凝固。
    丁凛和宋澄互看了一眼，宋澄眨眨眼，丁凛夹了块豆腐给她“满愿烧刚退，胃口不是很好，不想吃肉对吧？来吃点素的。”
    林满愿点点头“谢谢，班花？”
    丁凛噗嗤笑了“我不是班花，是宋澄给我取的外号。你叫我姐姐吧，我一直想要个妹妹，可惜我爹妈给我生了两弟弟，啧，两个小混蛋，一点也没有妹妹可爱。”
    宋澄说“真羡慕你们，我孤家寡人一个。”顿了顿“继航，要不，你把妹妹给我养两天，我保证还给你个白白胖胖的。”
    丁凛嘲讽他“宋澄，想什么美呢你？要不我把弟弟也分你一个？”
    林继航仿佛没听见那两人的玩笑话，又夹了块肉递到她碗里，侧眼看着她，不说话。
    林满愿垂着眉眼，慢慢咬紧下唇。
    宋澄瞧见了，出声“不是继航，你干嘛又欺负她？”
    林满愿放下了碗筷，下唇咬得泛白。
    那人出声“吃完。”
    丁凛看了林继航一眼，对她说“你哥的意思是你太瘦了，吃点肉，再多吃点饭，才能白白胖胖的啊。”又对林继航道“妹妹胃口小，吃撑了就不好了。”
    林满愿夹起那块肉时，都能感觉到三双视线凝在她身上。
    “好吃。”她望向林继航“谢谢哥。”
    林满愿睡了一天，已经半夜了她还是睡不着。起身去卫生间，发现对门房间有细细的光从底下门缝透了出来。
    她走过去，正要敲门，门却从里开了，迎面的竟然是丁凛。
    她吓了一跳，林满愿也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们在干什么？”她侧身往里看了一眼，对上了两双眸子，一双含笑，一双沉静。
    “我们在复习啊，快要高考了，临时抱佛脚，抱了总比不抱好。”丁凛又问她“怎么睡不着啊？”
    她点点头“我不说话，能跟你们呆在一起吗？”
    林继航出声“快结束了。”
    她“哦”了一声，转身回房，被丁凛拉住了手“你哥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说话的，来吧。”
    “奇怪了，满愿你和你哥怎么像陌生人一样。”丁凛把她拉进房，按坐在床上“等我回来啊，跟姐姐唠唠。”
    林满愿伸手抚着床单，想起以前荒唐的自己，想起被林继航骂的自己，她看着奋笔疾书的林继航，突然懂了。
    一个在往前飞奔，朝着更广阔的世界。
    一个在原地踏步，害怕未知的前路。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差别。
    他说的话，她都不懂，可丁凛懂。
    怪不得他不爱。
    要不是有血缘这条纽带，他们真就是陌生人。
    “满愿，想什么呢？”丁凛回来了。
    她抿着唇笑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林满愿躺在床上，辗转不知道多久终于陷入梦乡，这一次，她没有梦到林继航。
    她梦到自己在爬山，爬啊爬，身边人的脸都是模糊的，那些人匆匆而来，又不知为何离去，她一个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