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森林 第16节

    鼻梁酸酸，青伊仰起头吸了口气，微笑着从邻居家的大树后走出来和爷爷奶奶打招呼。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哎，伊伊回来了，来来来，正好吃饭呢。”
    爷爷：“伊伊啊，你不是说国庆节只有三天假吗？怎么今天又回来了呢？”
    青伊解释：“爸爸去了我学校，我都知道了。我请的假回来把我的单车骑到学校去，顺便给爸爸带一套吃饭的碗筷。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干净又便宜，我打算每天给爸爸送饭。”
    爷爷奶奶对视一眼，神情里既是认同又是担忧。
    奶奶：“好是好，可你上学不方便啊，吃个饭再给你爸爸送饭，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够么，你还有时间休息么？”
    “我计算过了，时间不是问题。我休不休息无所谓，正好可以减减肥，嘿！”
    听到孙女这么说，奶奶适才点了点头，“好。那你骑单车注意安全，看到车子要离远一点，到了县城里不要急，慢慢骑。”
    “知道啦知道啦。”
    “快吃饭吧，再说下去菜都凉了。”爷爷端着碗筷提醒道。
    和爷爷奶奶一起吃完饭，青伊收拾好就骑着单车出发了。临走之前她偷偷带上了手机，那是中考大捷后爸爸给她的奖励，她想着带上它去医院找爸爸会方便许多。
    单车亦是旧单车，是青伊读初中的时候买的，买后不久学校要求必须住宿，便只有每个周末来回骑一次。后来上了高中就很少骑过，骑行技术生疏了许多，笨重的青伊一路骑得摇摇晃晃。
    家与学校之间相隔四十公里，好在大部分的路都是畅通无阻的乡道，青伊靠着最右边走的，骑得非常小心。
    沧浪县虽然没有显而易见的大山，但很多路都是蜿蜒起伏的，而且沧浪多水，很多大道都是傍河而修。比方青伊行驶的这条路线就是如此，不仅上坡坡下坡坡连绵不断，路的两边一边是细长的跨乡河流，一边是高达十来米的绝壁，绝壁下面是稻田，是庄稼。
    下坡路非常好走，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上坡路却非常艰难，尤其是青伊这样的体型，上个坡得消耗不少精气神。刚开始一两个还好，后面的她实在踩不上去，只好下来推。
    上上下下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走了一半的路程，剩下的只是蜿蜒曲折一些，路都是平坦的。
    青伊骑上她因此的小单车，终于轻松起来了。
    走在县间大道上，吹着凉凉的秋风，闻着清新的稻香，心里的忧愁渐渐隐去，青伊甚至哼起了歌曲
    笔直的道路在进县城之前会有一个九十度转弯，左手边又是一段低谷田园，右手边是河流尽头，并在一起与对面的城际高速公路垂直。
    就在距离高速一百多米的时候，左前和右后两方会车。青伊被挤到中间腿都吓软了，颤抖着身子东倒西歪地与两车擦肩而过。刚穿过，她准备转弯，后方来了一辆大卡车。
    卡车的叫声像一阵悲鸣，将还沉浸在方才会车慌乱中没有走出来的青伊吓得急忙拐到左边车道，差点握不住单车龙头。
    卡车“嗖”的一声，张狂转弯，飞速驶远。
    终于安静了！青伊腾出一只手去擦额头上滴得发痒的汗。就在这一瞬之间，“嘭”的一声，青伊连人带车摔下车道跌进了十米之下的稻田。
    ——
    第3次自习都结束了，青伊的位置还是空的。
    周边的同学开始八卦起来。
    “李衡，你同桌呢？”
    “不知道啊。”
    “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有可能。好像她爸爸一来她就没上课。”
    ……
    “啪！”暴躁摔笔声打破众人的谈论。
    李衡：“怎了？曦哥。”
    “没什么。”
    宋之曦嘴上说没什么，手里却毫无目的的地翻着一本写完的草稿本，越翻越烦躁，烦到他直接把草稿本给撕了。
    “他……”同学甲乙丙丁瞳孔震惊。
    李衡冲他们摇头使了个眼神，四人各回各位。
    李衡向后侧身，眼神问宋之曦同桌的张晓静。
    张晓静皱眉摇头表示毫不知情。
    两人也不自讨没趣，各自坐正，做自己的事。
    穿肠的哭腔在耳边循环荡漾，宋之曦闭目捏额坐立不安。他刚准备起身去找班主任，却见牛清风已经进了教室他径直走到宋之曦的座位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小宋同志，出来一下。”
    宋之曦随手替草稿纸收了下尸便跟着牛清风出了教室。
    两人去到教室尽头安静之处。
    “青伊怎么回事？”牛清风问。
    宋之曦摇头，“我也不知道。”
    牛清风被气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帮她请假，给她出校做担保？”
    “我真不知道。她只说家里出了点事，有点急来不及跟您请假。”
    “好。快打铃了，你进去吧。”
    宋之曦杵在原地并没有挪步的意思。
    牛清风：“有事？”
    “嗯。”宋之曦微笑点头，“老牛，跟您请个假，就一晚上，明早回来。”
    “你……你小子能有什么事？可别给我添乱啊！”
    “真的有事。”
    看着宋之曦一脸认真的样子，牛清风信他，“好。要是有青伊的消息随时联系我。”
    宋之曦一惊。
    牛清风：“整个第一节 晚自习你压根没有听我的课，不是偷瞄你前排同桌，就是时不时看看两个教室门有没有人进。还有哦，你身上带了手机对吧？插了卡的。老牛我也是过来人啊！呵，小子。”
    宋之曦冲他伟大的班主任竖起一根大拇指，“走了。”
    “注意安全。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担不起啊！”
    宋之曦向后挥了挥手，“放心吧！”
    第13章 错觉
    青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爷爷奶奶和爸爸，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妈妈。
    从前青伊感觉没有妈妈其实也还好，并不像歌谣里唱的“没妈的孩子像颗草”，妈妈的存在于她而言只是锦上添花，并非雪中送炭。
    而今梦里头一回和自己的至亲打交道，她才发现原来有有妈的孩子真的像个宝，有爷爷奶奶惯，有爸爸妈妈宠，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梦境太过美好，青伊沉迷在其中不愿意醒来。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好多个声音不断地在她的耳边呼唤。
    姑姑：“青伊，别睡了，快醒醒，你爸爸的病治好啦！”
    表姐：“胖伊，我和你楚哥都考上985啦，你快起来搞学习，可别到时候本科都考不上，那样我们会不认识你的哦！”
    奶奶：“伊伊，快醒来，你爸爸手术失败了，爷爷奶奶只剩下你了，你不能有事啊。”
    爸爸手术失败了？她没有爸爸了吗？
    青伊从梦中惊醒。
    她轻轻睁开眼，然而视野一片昏暗，她又将睫毛垂下闭目缓了缓神。她什么也没有想起，只觉脑子很是混乱，浑身刺痛。
    这是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是躺着的？
    青伊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被哈欠挤出两滴泪，滋润了眼眶，使得视觉渐渐恢复。记忆也随之而来。
    青伊记得她从学校回家，又从家里骑了单车，然后……然后就从公路上摔了下去。
    莫不是摔死了，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青伊猛地一惊，坐起身来。她抬起头扫视周遭。
    此时天还未完全黑下来。
    远可见道路上路灯已经亮起，乡道和高速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
    近可观一望无垠的稻田，以及随她一起滚落下来的单车，还有给爸爸带的餐具。
    在公路上车鸣和车灯交替提醒之下，青伊适才相信这一切不是梦也不是阴曹地府。
    太好了，自己没摔死，爸爸也肯定会没事的。
    青伊双手撑着干涸的田土准备起身，臂杆突然一软，使不上力来。
    手臂不行就换腿试试，青伊先尝试着挪了挪腿脚，腿力还行，已经将她支起了身。
    连个单车都骑不好，青伊无法想象如果真的失去爸爸她会怎样。她提了提鼻息，眨了眨眼睛，甩了甩手臂试图让他们尽快恢复。
    待臂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便躬身去扶单车、捡爸爸的餐具。
    青伊仔细观察了一下，虽然稻田和乡道之间隔着十来米垂直高度，但稻田和高速公路侧边线有一定的坡度，足以推车上去。
    青伊扶起单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成功上岸，她拍了拍身上的稻穗和泥土，准备骑走。忽闻“轰”的一声，一辆机车在她对面猛然刹住。
    车的主人将它停好后头盔都没有卸就急冲冲地奔到青伊的面前，像一阵清风。
    “你，发生什么事了？”看到女孩一身狼狈，没有立场的少年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汇成这一句平淡地问候。
    暗夜悄然而至，万物仿若静止。
    青伊很清晰地听到了少年近乎颤抖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那腔调是正常都能听出来的急切和关心，可偏偏她不觉得，她当是自己摔伤后遗症产生的幻听。
    青伊指了指乡道下的稻田笑了笑，轻巧回应：“我骑着单车骑累了就在那下面睡了一觉。”
    “……”宋之曦望了一眼那深约十米的落差重重咽了口气，柔声道：“身上有没有摔伤？”
    “没有。真的只是睡了一觉，现在睡醒了可以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