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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26节

    那渔民千恩万谢地拿着写了标记的签子,去了后院,却又迟疑了一下,问道:“掌柜,是不是记错了?”
    不是应该八升麦么,不是他不想贪便宜,而是只有这家店收海草,他万万不敢因为这一点麦子得罪掌柜。
    “没错,最近这一个月,主家急需海草,凡本月送来海草来卖的,都涨两文钱收。”那掌柜对面前的渔民道。
    一时间,周围的渔民都眼睛发亮。
    那拿了签的渔民更是飞快地去到后院,将换来的麦子放入背篓,用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家那渔村小屋。
    “当家的,怎么这般急?”看着满头大汗的男人,正在院中晒菜的女子急忙上前,帮他拿下了背篓,手中沉沉的份量,让她忍不住发自内心地露出笑意。
    那男人喘息了数下,终于缓过气来:“快快,咱明日不出海了,叫上家里的崽,一起去捞海草。”
    “这是?”女人一时惊讶。
    “刚刚掌柜的说了,这个月,海草一斤二十二文。”男人按住胸口,大声道。
    “只是这礁石上的海草,最近快被捞光了,还未长出新的……”女人有些迟疑地道。
    “到时我去海下去捞,你们在船上给我看着绳子。”男人立刻道。
    女人面露担忧:“这……”
    “什么这啊那的,早些去采,都是浅水好采的地方,要是晚了,便只能冒险去暗礁乱流的地方,这可耽误不得。”男人直接做了决定,“咱们家的船用了三代,再不存些钱财修缮,孩子们将来都要饿死。”
    女子眉头紧蹙,却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走进院里,眉头一皱,看到一小堆湿哒哒的海草单独放在一边,皱眉道:“这些是什么?”
    女子瞄了一眼,道:“那些都是些海草小苗,晒了也没多少份量,我想找个礁滩丢过去,过上几个月,便能捞了。”
    那男人也没在意:“行,先做饭吧。”
    第37章 有钱能……
    海草的范围很广泛, 密州有近千里的绵长海岸线,还有青岛这样的优良港口,海草资源极为丰富, 那种五六米的大海草随处可见, 品种甚多,只要愿意收,那想要多少都能供应, 只是平日里, 这海草多做药用, 用量稀少,少有人采。
    晒干了的海草保存还很方便, 只需要像叠衣服那样一张张叠起来,用线一捆, 就能挑上百来斤, 送去镇上。
    在海中采海草非常辛苦且危险, 日照镇周边的渔民却对此没有一点怨言——再苦熬熬也就过了, 哪比得上在海上奔波一日, 却收获稀少时, 回家面对孩子鸣响的肚腹和期盼眼眸痛苦?
    死在海里不可怕, 没有吃的才可怕, 海草又不会跑路,这份活, 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在海里捡钱, 不但有粮食,还可以折钱交了渔税, 简直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然而, 他们发现, 在七月中旬的时候,日照镇上,居然又有一家店铺,收购干海草。
    不过,这家店铺收购的海草价格和先前的赵家店铺是一个价格,倒也没有引起太大波动。
    但是,到了七月底的时候,镇上居然一下多了三家店铺!都是收购干海草,且价格还多了一文……一时间,许多家中有海草的渔民都开始观望起来,想看看哪家海草价格能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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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前几日,那宗泽找到了密州的几家大户,用秘方当条件,让他们修缮了密州城到日照镇的官道,如今密州的羊毛与海草价格又涨上去了,如此下去,咱们的材料怕是会受影响。”山水熟练地向公子汇报,“我已经联系了海商,想去河北一带购买,但如此一来,运力与时间,都会影响咱们的成本……”
    赵士程静静地听着她汇报,然后问道:“山水,那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
    山水细细思索道:“我先前囤积了一波海草与羊毛,利润还可以支持数月,您说过,影响利润的是成本、人力还有技术,成本这一块,我觉得或许可以在京城北边开一家羊毛织纺,汴京城每年食羊十万余只,北方数路贩羊,大多都是贩入京城,那里的原料,必是最便宜的,且河北路水运便捷,在那里梳织羊毛,不但成本最低,还有汴京城这个大市场!”
    赵士程赞道:“好想法。”
    山水面色淡定从容:“还有,技术这块,我已经让匠人研究最适用的织机,听他们说,最近已经有了很大进展,再过一两月,必有成果,至于人力……”
    她说到这,沉默了一下,才道:“只有这一点,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压村人的价格,如果只是给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他们会很苦的,利润这块,我会再想想办法。”
    她已经和好几家牧羊草场谈了收购价格,如今,她的重宝都押在那个说可以改进织机的匠人身上,如果真能有他说的那种效果,那么就算不削减人力,她的成本也会被压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
    “你的办法都很好。”赵士程很满意,“不过,你其实不用太担心。”
    山水疑惑地看着他。
    “那几户人家,都不会去压价格。”赵士程无奈地拿出一封书信,“这宗泽知州让小舅舅转交给我的,你打开看看。”
    山水接过书信,拿出信纸,其中的内容很少,意思也很简单,就是他们几家人想和配方主人见个面,大家一起约定一个价格,分配自己喜欢的地方,免得搞乱了市场,惹得大家都没钱赚。
    于是,山水沉默了。
    赵士程忍不住笑道:“是不是感觉担心了个寂寞?”
    种彦崇在一边捂嘴偷笑。
    赵士程安慰道:“那几家都是看在赵家的份上,才这会这么殷勤,但山水你不用沮丧,你的想法,还是可以继续,我就没想去和他们商量。”
    山水疑惑道:“公子,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没有盐。”
    “嗯?”公子的话题跳的太远,山水不明白。
    ……
    七里坡上,先前因烧煤而缭绕的烟雾已经变得稀薄。
    河边,一群精壮的汉子正赤着胳膊洗煤。
    水车将河水抽到一两米的高度,青砖砌成的大池子边,有着一个个系着绳子的竹筛子,一筐筐原煤被倒在竹筛里,工人们脚下的踏板连接着绳子,绳子经过木梁上的滑轮,在踩踏板时,就会把竹筛反复提起,煤块也就在水中被反复筛洗,过上数次,精煤就沉淀在筛子的表面一层。
    这一层便是用来炼焦的精煤,带着水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剩下的杂煤则会被送到一边,和着黄泥,用模具压成蜂窝一样的煤块,堆到一边,垒成高楼。
    “当当当!”
    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铜管声响起。
    “吃饭了!”有水车边有人高喊。
    正在筛洗煤粒的村民们便一一放下筛子。
    张松放下敲铜管的锤子,看着听他指挥的汉子们,感觉到了满足。
    他本来已经被征入了本地厢军,但前些日子,家里靠洗羊毛积攒了些银钱,便花钱脱去了军籍,正好庄子里招人炼煤,薪钱不菲,他便报名参加。
    从洗煤到压煤,再到给火道打烟子、放火、封顶、看灶、浇窑,他都一点点地学,如今已经成了熟手,被山水姑娘提拔成了窑管。
    而如今,他们的窑已经从当初的一个炼焦小窑,变成了有着许多配套的三个大窑。
    开始时,他们都是拿着筛子,弯腰在河水里筛煤,可是后来,主户让人修了这个青砖池,那叫一个爽利,用脚一踩,那筛子就轻轻松松提起来,省力不说,一天下来,也只是有些疲惫而已,不像先前,一天下来,胳膊腰背都直不起来。
    更重要的是,洗出的煤更多了!庄子里的工钱,都是靠洗出的多少斤煤来计价的。
    后来,呛人的煤烟在过凉水后被收集起来,流出了亮晶晶的油。
    再后来,连剩下的烟都被泥煤吸收了,变成了肥田的宝物。
    再再后来,还多了琉璃窑,那烧出的东西,简直巧夺天工。
    他们的收入,也随之水涨船高,从以前连饭都不敢吃饱,到现在,每日能让家里沾些荤腥,简直是从前的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这主户是什么神仙啊……
    正寻思着,他家媳妇已经端着大陶碗,给他送来午食。
    三个大白炊饼,配着腌菜,还有一片油亮的肥肉,还有……
    “这是什么东西?”张松疑惑地从其中挑出一片暗绿色东西,目露怀疑。
    “主家铺里新送来的海货,说是叫海草,一斤三十文,能吃,还给每户买肉的都送一片,我这便煮了,我吃着有盐味,就给你送来。”他媳妇飞快说完,又期盼道,“快尝尝。”
    家里男人做的是力气活,得吃盐,不然就没力气。
    张松点头,夹了一片,细细嚼了,道:“还挺能嚼,你也试试。”
    说着,夹了一片给她。
    “还行!”他媳妇吃了,带上笑意,“你快吃,我还要去洗毛,你回来记得带碗。”
    张松用力点头,看着媳妇离开,嘿嘿笑了两声,三两口啃完一个炊饼,又嚼起了那海草。
    “张松。”旁边突然有人唤他。
    张松抬头一看是陈老,便站了起来。
    “张松,听说你识字?”陈老上下打量着他,沉声问。
    “对,认得几个。”张松立刻道。
    “嗯,主户要新建一个大窑,准备挑一个当大窑管,让我选几个人去,我看你干活卖力,还能识字,也许能成……”
    “哎,那可真谢谢您了!”张松狂喜,“我一定把这事做好,您就放心吧……”
    大窑啊,那可不只是一个炼焦窑,而是包括了洗煤池、冷油池、蒸油池、化肥泥的一整个窑群,是可以直接给山水姑娘当手下的职位!
    当上这么个大窑主,将来一定会被重用的!
    “我还没说完,这新窑啊,不在这里,在一百多里外一个叫日照镇的地方……”
    “啥?”张松一时懵了。
    “在一百多里外,新建一个大窑,你去不去?”陈老眯起了眼睛。
    “去!当然去!”张松吼了出来。
    一百多里外又如何,这样的花钱的大窑,怎么可能只有窑,那肯定是一个新的庄子,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不去。
    -
    “为什么要在这里建窑?”种彦崇困惑。
    “因为这里离海边近。”赵士程正在埋头画图,“现在咱们又是玻璃,又是洗羊毛,对碱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我得培养一些人手,为将来做准备。”
    密州城的位置虽然不错,但离海边毕竟还是有一些距离,古代没有河运时的运输条件,那真是太坑了,所以,他决定在旁边不远处,新建一个工坊,本来有市舶司所在的青岛地理位置更加优秀,可惜那里太引人注目了,不但有朝廷的严密管制,还有各国侨居商人的眼线。
    相反,日照镇的位置就不错,海面冬季不结冰,离市舶司也很近,南边数百里就是沂水和泗水,都是可以连接内陆京杭水系的北方水系。
    以前赵士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古代人不用咸鱼来代替食盐,现在才知道,这一点漏洞早在战国时期就被挡住——朝廷规定,腌鱼的盐必须在朝廷指定的地方卖,坚决禁止自己烧海煮盐腌鱼。
    而密州的小盐户们,都必须把盐卖给朝廷,由朝廷专卖,而密州的盗匪,大多都是私盐贩子,他们装备精良,平时是良民,一但朝廷要严打私盐了,就能摇身一变化为盗匪——看来山东民风彪悍,不是没有历史原因的。
    关键是,在那边建窑,直接把海水过滤一下,就可以用来生产碱。
    索尔维制碱法并不难,海水蒸发过滤得饱和食盐水,注入炼焦时生成的氨气成为氨盐水。
    石灰石煅烧会释出的二氧化碳,将二氧化碳通入氨盐水中就能得到碳酸氢钠——基本上到了这步,就算成功了,过滤后煅烧便能得到纯碱。
    过滤后的母液里含有氯化氨,这东西既是农业中的速效氮素化学肥料,又能用作染布的助染剂,如果加入石灰乳并蒸馏,还可以回收氨循环使用制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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