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

    樊莱在四柱烟。
    沉觉跟随公司到欧洲出差,家里只剩下宋阮一个人。
    他敏锐察觉到徐少勖极有可能会对樊莱下手,于是主动提出要宋阮把樊莱接到四炷烟。
    但两个女人,他还是不放心,每隔两个小时就要打视频给宋阮,确认她们的安全。
    宋阮叮嘱他注意休息,少抽烟。
    他们才刚在靳女士的催促下决定要孩子。
    其实沉觉比她更注意,无时不刻不嚼口香糖。
    但还是非常忠诚地应和自己妻子的叮嘱。
    挂掉电话,宋阮心里漫上一阵空乏的思念。
    她突然很想沉觉。
    走回屋内的时候,樊莱盘腿坐在沙发看投影屏上的足球比赛。
    两人都是足球迷,这一点也是她们能成为合拍默契好友的重要因素。
    “你说当年在66号公路,沉觉为了赖你,装作他也看球。”
    宋阮拿了两瓶气泡酒,坐下来的同时撬动瓶盖。
    气体和液体同时迸溅的瞬间,往事是酸甜味的。
    “也不算是装,他平时只看篮球,但对体育竞技都有所涉猎。”
    长得帅又知识渊博的男人,费劲巴拉讨好女孩的时候,你不会觉得他装逼、虚伪。
    樊莱的目光定在绿茵场上。
    梦三王朝已成追忆,少年迟暮,诸神黄昏。
    但永远有在奔跑的人。
    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四柱烟的西北角落,大差不差的格局里,纪景清调了场球赛出来,觉得她一个女人不会喜欢足球。
    那时候,他偏偏喜欢看她不喜欢却不得不乖顺依附跟随他的样子。
    她却在心里懊恼,觉得很烦。
    为什么她喜欢的东西他也都喜欢。
    “樊莱,你恨吗?”
    投影屏的声音很小,夏天悄然到来,空调扇吹出细微的沙沙声。
    宋阮问她恨不恨,她却第一时间浮现出纪景清那张脸。
    阴戾、青郁。
    她好恨这样一张脸一次次换上温情宽柔的纹理。
    只对她一个人。
    可最后他却回答不出她的问题。
    她的问题足以杀死他,同时杀死自己。
    “好恨…”
    她握着玻璃杯,垂眸,连精彩的进球都不想看。
    透明的杯壁急遽升起一层水雾,扭曲着她粉红指腹的形状。
    宋阮有些怔住。
    因为对于她们而言,有恨就有爱。
    就像当初她对沉觉。
    她好恨在她十五岁被推到深渊边缘时,就连他也对她口不择言,痛心又肆虐地骂她贱。
    可樊莱早就已经对徐少勖断念成灰。
    宋阮又完全可以理解沉觉目睹她出现在他舅舅床上的愤怒。
    正如樊莱知悉纪景清知道她当初愿意陪他玩猫鼠游戏后的耻辱。
    但沉觉因为年少的错误,耗费十三年的青春等宋阮。
    可纪景清呢。
    她主动吻他,满心憧憬要和他开始新的命运时,他却还觉得她犯贱。
    因为留恋一个渣男犯贱;因为把他玩得团团转当替身犯贱;因为一次次目中无他说“结束”所以犯贱。
    她就是过不去。
    他凭什么因为徐少勖的精心策划就认定她罪无可恕。
    明明已经认定她是罪人,却还要试图用宝格丽的戒指套住她。
    他永远在不甘心在愤怒,试图反将她一军,要她付出惨痛代价。
    从来不会为了她低头。
    也是,他们不过就是只能做.爱的关系。
    因为做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就觉得“爱”是无关紧要的了。
    所以,好恨。
    也好爱。
    宋阮知道她控制不住自己,强行掰开她僵硬的手指,怕下一秒完整精美的杯子变成碎片,扎进她的动脉。
    像她如今正在遭遇的事。
    宋阮其实一直很羡慕樊莱。
    她家庭完满,二十多岁的时候,十五岁的初恋也还在身边。
    可现在都是什么狗屁事。
    宋阮的人生在二十五岁重新遇到沉觉之前都是一团黑暗,可她都没有被无端无解的病症缠住。
    但樊莱曾经无数个夜晚一个人呆在南湖的琴房,彻夜弹琴。
    是从去年冬天开始才变得不那么生冷孤独。
    可一朝之夕,夏至阒然,白昼变长,她的太阳却没有升起。
    有一瞬间,宋阮忽然明白,她恨谁。
    “徐少勖一定要因为强.奸犯的罪名入狱。视频已经递交上去了,事情结束,我会去一趟法国。”
    樊莱以手掩面,细长白得透明的手有层枯老的皮。
    药物有严重后遗症,她也是昨天才发现。
    她灵活柔巧的十指,搭在黑白琴键的时候会瘛疭。
    又多了一条要徐少勖坐穿牢底挫骨扬灰的罪名。
    可樊莱丝毫没打算强调这一点。
    她声音苍凉,却镇定冷淡得过分。
    还调侃宋阮:“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突然出现在沉觉面前,吓他一跳。”
    然后她们打视频给宋荷苗。
    那头穿着古着,打扮时尚精贵的女人正一个人逛街,手里拎两个香奈儿包包。
    听说她们要来,赶忙拉下墨镜,当街用国粹骂人。
    “你妈.逼,和男人上床上得没脑了吧,耍老娘有意思?”
    她和她男友异国,吵吵闹闹要分手好几次,嫉妒所有拥有长期固定床伴的女人。
    宋阮有沉觉,人家是合法夫妻。
    樊莱有个肯为他斥巨资买腕表的“劳力士小男孩”。
    四月份开始,都忙得没时间陪她聊天。
    宋荷苗心灵扭曲,可偏偏不肯去找法国小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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