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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三 什么聘礼

    有些过错,永远都弥补不了的。
    麦星婷不知道她在这个事件中称不称得上有过错,不过这天夜里,她是辗转反侧的。
    她和他之间莫名有了共同的秘密,他们即将要想方设法的拯救他人的性命,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她竟然相信只要他们站在一起,就什么事情都解决的了。
    只是现实,并不是他们之间的推理游戏。
    他们也终究不是有能力拯救他人的英雄。
    回想起来就会觉得特别讽刺,比起承担一条人命的惴惴不安,她这天晚上更多是纠结在连同学的家是不是根本就不顺路,和为什么会有一个人会让她上一秒还在沉思推理,下一秒就成为泼妇骂骂咧咧的。
    这天天气一下子变得很冷,昨日还穿着短袖,今日就套上了羽绒服。一下子跨过一整个秋天,冬天的冰冷姍姍来迟,像个偷懒的孩子,秋天缺席、冬天不甘不愿的出现。浪漫的小说中总会有一个桥段,那就是主角们开始颇有诗意的说自己喜欢哪种季节。
    例如说有人喜欢春天,因为他喜欢春暖花开,就像她的笑容一样;有些人喜欢夏天,是因为他们一起度过了难以忘怀的暑假;有些人喜欢秋天,因为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恰似他们之间舒服的相处;有些人喜欢冬天……
    麦星婷再也掰不出来了,她才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冬天,冬天好冷,她才不喜欢。
    总之,气候变迁,未来可能不会有春、秋二季,真为往后主角的台词感到忧心,或许有天,他们就只有夏冬两个极端选项了。
    早自习过后,一二节课就是物理课。她还想着要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物理陈老师,坐在身边的那个傢伙没有给什么建议,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窗外那片天空。
    原本是她坐靠窗的,连同学坚持要跟她换。
    『上课无聊我就会看窗外,你要是不跟我换的话,我怕朝着你的方向看,会被你误会。』他一开始就说了实话,但这并没有打动麦星婷,虽然她坐哪里都无所谓,但就是不想那么轻易的让他如愿。
    最后他是以一个要是虫飞进窗来他会第一时间抵挡住,和窗帘上可能会藏有很多黑色、会飞,令人闻风丧胆的生物(她连那种生物叫什么名字都不敢提)。就这两个理由,成功的游说她换了位置。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他之所以一直往那片天空看去,是因为他本来就属于那片天空。在羽翼未丰之前,他就是隻待在笼中往外看的鸟儿,称不上悲伤,只是默默累积着雄心壮志,哪天他翅膀长硬了,就会毫不犹豫的撞开牢笼,振翅翱翔。
    「都上课十分鐘了,怎么老师还没来?」面对同学骚动,孙瑞自己也满是疑问,这秩序也就是随随便便的喝斥几声,在黑板记上吵闹的同学座号。
    是班长的责任,该去办公室了解了解状况,郑伯良却自告奋勇。
    「要是物理老师不上课的话,我顺便去借个音响来拨几首歌中剧里的歌。」大狗子自以为瀟洒的甩甩自己的金毛。「至于你昨日为什么落跑,孙瑞下课会代替我们和你算帐的。」
    连同学依旧笑着搔搔头,一副没心没肺缺心眼儿的模样。
    麦星婷没有放过那个表情,毫无顾忌的对上他的眼。
    笑容是原本的那个笑容,却还有很多不安是藏在眼底的。
    只有她发现了,因为他们坐的很近,还守着同一个秘密。
    连健皓看着麦星婷凝视着他的眼神,很自然而然地解释为担忧与惧怕,毕竟是一条原本活生生的人命啊!
    连健皓握住了她的手,自以为是坚定的说:「没事,别怕,我们一起面对。」
    但是麦星婷的担心只是为他,她害怕他要是错过了拯救陈老师的时机,将在往后人生中耿耿于怀。
    很残酷但却真实,物理的陈老师也是认识半个学期的时间,在她心里的分量,就算是条人命,也是比不上他的。
    麦星婷一直觉得,不论如何不必把这条人命揽在自己身上。自杀是一种选择,她不会高大上的说自杀就是逃避,自杀就是心灵不坚定,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敢面对现实之类的……
    自杀是一种选择,所以虞姬自刎的故事值得人歌颂;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双双逝世让人加倍感动;祝英台跳个坟都能够瞬间变换物种化蛹成蝶……
    自杀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那都是一种选择,既然别人做出了选择,那她就会选择尊重。
    她凝视着连健皓,没有脱开他紧张微微湿冷的手心。
    『没事,别怕,我们一起面对。』这该是她要对他说的。
    黄金猎犬很快就蹦跳回来,一派轻松的说着陈老好像也翘课了,第一堂课没课的老师正忙着联系他。既然都要自习,他很理所当然地就放起了歌,毕竟大家都要学着唱,先熟悉熟悉总是好的。
    『lookdown!lookdown!』
    气势磅礡,却痛苦卑微唱着十九年苦牢,即将出狱的尚万强却彻底失去了他的名字,前科犯的重担会继续压着他的后半人生,24601将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代号。
    这是麦星婷第一次感受到,命运这个大boss一巴掌甩来,他们也只能低头『lookdown!lookdown!』除了屈服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去找老师。」连健皓努力装作镇定,却是颤巍巍的松开了他握着她的手。
    「我陪你去。」不知哪来的勇气,麦星婷反手就把他牵紧了。
    班上的正副班长突然牵着手站起身来出教室了,班上吃瓜群眾马上就行了注目礼,连在管秩序的孙瑞看着他们莫名其妙走了,也只是惊讶得目瞪口呆嘴巴合不拢。
    什么时候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这是每个人心中的疑问。同学们自然也想暗暗讨论着,但是一开口就会被孙瑞瞪眼记上黑板。
    麦星婷和连健皓牵着手,走过不到一百公尺的距离,内心却如同犯人一般上了脚銬手镣。
    很安静,那是来自心灵的寂静。其他班老师的教课声,每经过一个班,又路过一个班,那就是声音渐强到渐弱的过程,如此不安静,却与内心的喧嚣相抵,成了一幕幕默默无言的画面,他们一路走过,既充耳不闻,也对别班人行使的注目礼视而不见。
    「报告!」在老师办公室前,他佯装的坚强全在这一声精力十足的叫喊声。
    第一节课没上课的老师都在这了,然后很明显在吵架。
    导师鄂松间和歷史老师牟之师正在进行每日一吵,骂人不带脏,还引经据典,精采绝伦。然后一旁的英文老师林晓弱小无助的在一旁劝架,就算是几年来天天吵,她也从来没有成功劝过架。
    此时此刻,老师们全部停下手边动作,呆愣着看办公室门口那个喊着报告的少年。
    「林小娘,我有没有看错。我们班连健皓同学这是一副『请把你女儿交给我!』的气势吗?手还握的紧紧的。」呆愣了好几秒,鄂松间撇头与身旁的林晓咬耳朵。
    「哇好厉害!要是我是亲娘我愿意把女儿嫁了。」林晓睁着大圆眼睛惊叹的说着。
    「那聘礼今日带上了吗?」鄂松间闻言点了点头,转头就对前门的焦尸cp说着,一脸丈母娘的气势。
    「什么聘礼?」连健皓脸上那叫一个疑惑。
    「你们两个老师,一个比一个不正经!」牟之师冷着老脸嘲讽着她们。「连同学,麦同学,你们有什么事?如果是因为要找陈老师,现在老师们正在努力联系了,回教室等着自习就好。」
    「我们,或许知道陈老师在哪里。」
    终于联系上了陈老师的妻子,她也连络不上丈夫,而且已经彻夜未归了。学生的猜测简略的交代过后,她去了警局备案。
    「刻不容缓,只是失踪而已,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出动。」鄂松间说。「我们还是先去岸边找找吧!」
    说着说着,牟之师又跟鄂松间吵了起来,这次的主题是:学生主动提出要帮忙找老师,到底该不该带他们出校。
    「你少看不起我们家焦尸cp,情报还是这两个孩子提供的呢!可以提升效率当然是最好的!就是因为你墨守成规,才会母胎单身三十年!」这是鄂松间的最后一击,恰恰戳中了人家的痛处,牟之师铁着脸就离开了。
    他们的手没有放开,一路带着老师到了岸边。
    这里的岸没有沙滩,没有一望无际广阔的视野,消波块上弯弯绕绕的很好藏身,他们决定分开来找。
    他没有放手是因为,他以为彼此是彼此的救命稻草,他们再勇敢,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半熟孩子。
    麦星婷却知道,她之所以紧握着他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护心镜,就像行军时候必须永远傲立着的旗帜,只要旗不倒,就算是虚偽努力膨胀出来的士气,也能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
    他们心中早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尸体要浮出水面,夏季约48小时,冬季却不会腐化那么快,慢则一周才会浮起来。昨日那么热,今日那么冷,添加了那么多的变数,任谁也说不准了。
    盯着水面,他们已经找了很久,一日之内潮汐会变化四次,现在已经准备退潮。
    「你说,陈老师是希望被发现,还是不希望被发现?」麦星婷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是没消没息的自杀,应该会希望家人找到尸体,这样才能早早放下吧?」死亡就在面前的时候,他们两个反而更加冷静,或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我想也是。」麦星婷点头。「那我们该回去找找。」
    想过风向和潮流,他们其实是在原本的地点往南的地方一路找,那是以原处为落水点来计算的。
    不过老师是学物理的,要是那个落水点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说不定会希望自己在那里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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