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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黛 第18节

    “你想什么呢?”赵二娘拍开她的手,“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要是我给你钱,你得愧疚成什么样?”
    她从中拿出一个铜钱大小的药包,放入黛争的包袱中,“你定是又要走水路,等到了别处,你这些东西还怎么用啊?这药包是除湿的东西,你一个娘子,千万不要再苦了自己。”
    黛争面露窘态,腼腆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谢谢二娘,从先说的那些话,还是算数的——”
    “你先打住,再说我也要伤感了,”赵二娘着手整理了下黛争的包袱,“你去点两个菜,算我的,吃了再走吧。”
    黛争想都没想,直接站了起来,找到店中打杂的,要了菜,还故意将他拉远,自己付了银两。
    等到了上船,黛争才发现自己的通关文牒不见了。
    她先是找了赵二娘,可赵二娘说并未看到,她说是不是自己收拾的时候,忘在了屋里。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本来就是今日做的决定,走的又匆忙。
    黛争懊恼自己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一面往回狂奔,听船家说,到苏杭的船,这是今日的最后一艘。
    可回了屋,本就不大的屋子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看到文牒的影子。
    天色将暗,黛争焦急地在屋中踱步,再一次地翻一翻可能有文牒的地方。
    可它就这样消失了。
    她的记忆因为慌乱变得模糊,她明明记得自己将它叠放在了衣服堆间,怎么就没有呢?
    “你确定她在这里?”
    “按理说应该没错,你瞅,还点着灯呢,她肯定在家!”
    祸生不测,因为通关文牒的丢失,黛争错过了最佳离开时机,也撞上了黛策一家。
    黛策他们并没有将黛争是个女子的事再告诉旁人,他们一家算盘打得响极了。
    在得知有了贡士这个名头之后,只想再取而代之,若是将黛争的身份暴露,这烂摊子收拾起来更加麻烦。
    “黛争甫,开门!”
    “娘的,怎么打不开!死东西,赶紧开开!你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他们当然打不开,在听到这几人动静的一瞬间,黛争就已经将横木架在门上,又把衣柜和床榻纷纷推到门窗前,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堵住自己的耳朵,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在这过快活日子,想过我们没有?!晦气玩意,怎么我们就养了你这种没脸没皮的东西,真该把你饿死!把你卖到勾栏院里去!”
    “你们才是最不要脸的,你们哪里给过我吃的,若不是我经常去后山找吃的,早就被饿死了!我阿娘的嫁妆都被你们吞了,你们还不照顾我,还把我卖了!凭什么!”
    面对前来疯狂踹门撞门的三人,黛争也不甘示弱地回应,“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会再听你们的话!”
    “提到你娘,我正要说了,你以为你娘是死了?她是不想管你了!跟别的男人跑了,那人不要你这个野种,所以给了我们钱我们才收下你的,不然谁养你这个累赘,你不要再做大梦,以为有人宠你怜你,你就是天生的贱命——”
    “你胡说!你胡说!”
    黛争从未有傅兰萧说的那般伶牙俐齿,她跟人吵架时嘴巴最笨,都被人骂成这样了,她也只能重复反驳几句,根本不痛不痒。
    “我们哪里有胡说,你赶紧把门开了,不然等我们进去——”
    突然间,黛策一家的叫骂声消退了,只听见好似有一群人闯进院中,铁衣互相击出铿然的响声,留下院内三人被堵住嘴巴,模糊又惊恐的哽气。
    是武侯来了吗?
    也是,闹得这么厉害,邻里街坊应该都听见了,传武侯来,是最好的结果。
    但黛争还不敢轻举妄动,她慢吞吞地跨向横在门前的床榻上,双手扶?婲在横木上,如履如临地透过门间的细缝,向外窥探。
    她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一片衣袂飞扬。
    随即,又有敲门声扣响!
    黛争被吓到了,“啊”的一声向后跌坐在床面,支支吾吾地问:“是武、武侯大人吗?”
    咚咚、咚咚。
    沉稳、有力。
    一如鬼魅。
    “武侯大人,那些人小的并不认识,应是来闹事的强盗,我还害怕,衣裳也没穿好,就先不开门了,有什么话大人直问就好……”
    她采用了回避式的鸵鸟办法,反正她都要走了,她不想再惹上什么是非。
    “黛争。”
    心脏仿佛骤停,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可门外的人已经耐心告罄。
    “穿好衣服滚出来见我。”
    为什么兰玖会在?
    她更不想见他。
    巨大的失望又淹没了黛争,她绞着手指,恨自己当初为何没在屋中挖个地洞。
    但在屋中自欺欺人也无济于事,兰玖可不是那种在屋外叫骂之徒,再不开门,他定会破门而入要她好看。
    黛争手忙脚乱地将堆在门前的家具推开一条可供开门的空地,打开门,便看到傅兰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面看。
    周围将士的火把高举,也将他的双眸映的火光灼灼。
    她的脸颊倏地一凉,可能人已恍惚,在傅兰萧的手贴上来的时候,她都没去躲。
    他今日穿了一身鹤纹长袍,在暗夜中的仙鹤像白鹰一般摄人。
    他的护腕定是由上等皮革裁成,正好能勾勒出手腕的形状,磨蹭在她的下颚上,她却觉得坚韧似铁。
    她的下颌被轻而易举地勾起,她不喜欢这般,她不认为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在周府,周郎也是这么对自家妾侍的。
    但她怎敌这人的力道,也只能被迫承受他的视线。
    她一时间有些委屈,更添几分弱小可怜。
    傅兰萧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魄力:
    “听话,按我说的做。”
    “我会饶你。”
    随后,黛争的手上被赋予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穗垂到手背上,像有羽毛在轻搔。
    她知道他要让他做什么了,挣扎着:“不,不要,兰玖,我求你——”
    可傅兰萧不会在乎她的感受,他一只手与她同握一剑,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她的细腰,就这样拉着她前行,长剑划在石板上,几乎被带出了火花。
    他要她亲自,斩断她身上的泥泞。
    作者有话说:
    黛争是个活的很苦的人,本人xp:天之骄子x灰姑娘!就要高高在上的你嘴硬着爱着凡尘间的我!
    第17章 分寸
    她远不如傅兰萧的身量,更不如他的力量,她拧着手腕,双腿也奋力抗争着,也仅仅是让长剑的剑光错乱几分。
    “兰玖,兰玖,求你了,不要……”
    傅兰萧蹙眉道:“魏家那毛头小子说的不错,你真该练练。”
    “什么?”
    黛争总是在没回过味的时候多嘴问一句,但她还没等到回答,她就被执着手腕,轻而易举地一转,黛策的另一只好手,就落在了地上。
    鲜血溅落在她的衣上,伴随着黛策一家的尖叫,黛争惊恐地扭头看向傅兰萧,她才清楚,他真的可以做到面无波动。
    明明血点都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也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享受杀戮的快感。
    “看清楚没?”
    黛策已然昏死过去,血从他的臂膀中源源不断地流淌,淌成一片血坑。
    而他的父母,被其他人反剪着双臂,跪在地上,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黛策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他带着她的手,用剑尖挑着地上的血坑,一时间血沫向一旁溅开,“杀了他们,我饶你。”
    黛争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她忽而想起在汝城的后山,兰玖也是这样,当时她还可以为了兰玖勇敢地抵挡即将劈向她的刀,而兰玖只是想利用她拖延时间。
    他见她不答,又拉着她将剑指向其余两人,“听我的话,你想怎么杀都随你。”
    黛争甚至都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只吓得往他怀里钻,“兰、兰玖,我求你好不好……”
    “为什么?”傅兰萧不解,他觉得,猎物太胆小,好拿捏,却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是救她,将她和她的卑贱彻底分开,赋予她重生,不是吗?
    顽固不灵。
    “我不要杀人,你放了他们吧,我就走,我不再来长安了……”黛争对黛策一家同情不起来,但她害怕,他为何要逼她沾上这种罪。
    傅兰萧看着她,忽然笑了,他的面庞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就连笑容也是,明明拥有这等仙姿玉骨,应是一如春风般的浅笑,此刻却冻煞人心。
    “你再说一遍?”
    他还觉得被她贴着十分烦躁,而且这人还一刻不停地往他怀中拱。
    他直接松开扣住她腰得手,将她一推,冷眼看着摔在地上的她,“让我放了你,你配吗?”
    黛争才不管他,明知道自己不会成功,也一股脑地爬起来就往门外冲。
    结果就是,她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人压了回来,也如同犯了逆天大罪一般,跪在地上。
    黛争仰着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不甘又带着怨恨。
    她第一次产生如此阴毒的想法,为什么兰玖当初没有直接被野狼咬死。
    傅兰萧低垂着眼眸,眼中带着难以泯灭的杀意。
    分不开,她就是这等贱命。
    他们跪在一起,都是一个样子,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期待他的慈悲。
    他不应该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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