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张辰蜷缩在床上，粗糙的触感摩擦伤口。伤处传来的刺痛，宛如一剂强心针，让他感到些微安心。
    突然，张辰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坐起身，再度按下手机开机键。
    萤幕微光骤然亮起，张辰仔细盯着那行日期。
    「10月23日……」张辰低声喃喃自语。
    一个穿着警服的高大背影浮现出脑海，和记忆中那个令人感到安心的少年身影重叠。
    10月22日，意外发生那天……
    张辰记得很清楚。母亲，在10月23日凌晨，被医生宣告抢救无效。
    10月22日，一场火车随机杀人案，让原本幸福的两个家庭支离破碎。
    或许冥冥之中，命运让他又再度活下来。
    张辰感到疲惫，这彷彿提醒着他，肩上背负了两条人命。
    张辰爬起身，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到不远处的衣柜前。
    随手拿了一件黑色长袖帽t，和一件牛仔长裤换上，将身上不堪的伤痕都遮得严实。
    张辰走到书桌前，拿出琪琪母亲给的信封。打开后，拿了一张千钞和一张五百放入口袋。
    张辰看向桌上摆的电子鐘，「04：56」电子鐘的萤幕亮着这几个数。
    时间还早，张辰坐回床上，拿出手机查了资料。
    张辰知道那个殉职的蒋警官，也就是蒋言父亲，所葬的墓园。
    那时张辰还有到现场去哀悼感谢，或许还曾经和蒋言说过话，但那时的记忆早已经模糊。
    张辰只记得，蒋言的父亲和自己母亲葬在同一个墓园。每年张辰去看母亲时，总会顺道去见那位救了自己，和整车人性命的英雄。
    手机上显示出公车班次，张辰滑了滑。
    最终，他还是放弃搭公车这个念头，最早的公车，竟然得等到早上10：30。
    查了一家车队的电话，张辰拨通号码。
    大约二十分鐘后，一辆银色toyota停在张辰家门前。
    张辰站在车门前，打量了这台略显老旧的白牌车，明显是自用车。儘管看起来十分不靠谱，张辰依旧上了车。
    幸好最后顺利到了目的地，张辰付钱下车。
    已经临近早上六点，天边微微亮起。
    张辰看见路边蹲在地上的身影，一个老太太蹲坐在地上，她的身前摆了几束花。
    张辰走上前，蹲下身拿起一束白色梔子花，「这多少钱？」张辰轻声问。
    老婆婆抬眼望向张辰，用布满皱纹的手缓慢比出「二、五、零。」
    张辰从口袋抽出一张五百元，递给老婆婆。
    老婆婆低头，翻找怀里的塑胶袋，铜板碰撞的声音传来。
    一会儿，老婆婆一脸无助抱歉的抬起头，张嘴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不用找钱没关係。」张辰大概猜出老太太想表达的意思，轻声安抚道。
    最后拗不过老婆婆的坚持，张辰还是接过老婆婆多送的一束黄色菊花。
    张辰站在母亲的墓前，将那束菊花轻放在埤旁。
    他不敢逗留，总觉得自己出现在这块地，都会玷污纯净的魂灵。
    张辰找到蒋言父亲的墓碑，他弯腰将雪白的梔子花束轻放在墓埤前。
    「谢谢您，还有……对不起……」张辰声音很低，也放得极轻，像是害怕打扰在此安眠的英灵。
    张辰转身离开。
    蒋言最后还是没有在父亲忌日那天和母亲一起来祭拜。隔天他凌晨就醒了，搭车前来寧安墓园——自己父亲长眠的地方。
    蒋言走到父亲墓前，看见了两束花。其中一束明显是母亲昨日放的，每年她都会带一束黄色的菊花。今年也不例外，金黄的花瓣被深夜的雨水拍打，花瓣落了不少。
    但，还有另一束梔子花，洁白的花瓣，看起来完好无缺，就彷彿……刚放上一般。
    蒋言压抑不住好奇，看向地面。被雨水浸湿的泥，容易留下脚印。
    蒋言毫不意外的看见了脚印，他顺着泥泞上留下的痕跡走。
    骤然闯进视线的那个清瘦背影，让蒋言全身血液彷彿停止流动。
    金黄的长发，黑色的上衣，深蓝色牛仔长裤，白色的鞋袜，还有……他看起来瘦了许多。
    张辰靠在入口处的围栏旁，正打算打电话叫计程车。胃正隐隐抽痛，彷彿在提醒他已经很久未进食。
    蒋言从来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张辰。
    张辰也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蒋言。
    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抢先做出反应。当蒋言回过神时，他已经伸手握住张辰手腕。
    腕骨磕碰蒋言掌心，让蒋言不禁皱了皱眉，「果然瘦了……」他想。
    张辰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和那熟悉的触感，他回眸，看见那个在心头不断出现的脸庞。
    张辰被突然的变故吓得愣神，盯着蒋言没有说话。
    蒋言手扣着张辰的手腕，颤抖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张辰没有回应，却被蒋言的话音惊得回过神，他甩开蒋言的手。
    蒋言立刻再度伸手，这次他将张辰的手腕握得很紧，不容他逃脱。
    手腕传来一丝丝痛处，张辰眉头轻轻皱起。
    「那束梔子花，是你放的？」蒋言问，儘管是提问，但张辰总觉得，蒋言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我在哪，应该和你报备吗？我们已经没有关係了吧？」张辰装出满不在意的模样回，这是在回覆蒋言上一句话。
    一字一句砸在蒋言耳膜，「那……为什么要到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关係』的人父亲墓前送花？」蒋言问。
    张辰敛眸，低头片刻，淡淡地说：「我没有说那束花是我放的。」
    蒋言看着张辰抗拒的模样，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张辰挣脱了他的手腕，转身准备离开。
    「回学校吧。如果你不希望看见我，我走。」蒋言站在原地，朝张辰说道。
    张辰停下脚步，「和你没关係。」
    这句话的本意是：「我不去学校不是因为你。」但听在蒋言心中，却成了：「我的事和你无关，别多管间事。」
    蒋言心脏揪疼，望着张辰的背影，欲言又止。
    张辰眼前忽然一片昏黑，脚下踩的地彷彿在浮动，他在心里暗道不妙。
    蒋言转身刚想离开，却突然听见身后「砰！」的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响。
    他回过头，看见张辰倒在地上。
    原本一直装作镇定的样子瞬间消失，蒋言赶忙衝到张辰身边，将他扶起，让他倚着自己。
    蒋言的手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