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来开门的是邬霁。
    他似乎有点惊讶的样子,但是很快收拾好表情,笑着请颜枝进屋。
    “周阿姨,麻烦您再切点水果来,送到……书房。”邬霁转头向身后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说,想来刚刚在屋里就是他们俩在说话。接着,他从旁边的鞋架上拿了一双看起来很新的粉色拖鞋,弯腰摆在颜枝身前。
    颜枝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本身就有一点点紧张,虽然说她和邬霁关系转暖,但是要一下子变成那种可以自然而然开口聊天找话题的程度也不可能。慢悠悠的脑袋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着邬霁和阿姨的对话,看见拖鞋又下意识地脸红,想到自己居然忘记问一句要不要换鞋就要进别人家门。
    一着急,直到脚套进了鞋子,颜枝才想起来刚刚是邬霁亲自帮自己把鞋放在面前的。
    这回不用他教了,颜枝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鞋放到旁边的鞋柜里。好在邬霁本来也没有帮她拿鞋的倾向,只是站在一边等她,但也并非完全安静,而是和周阿姨又交代了两句,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颜枝的心理压力小了许多。
    一直被安排的周阿姨脸上带着点儿疑惑,也招呼了颜枝一句
    “小姑娘来这么早呀——那我还是准备一些茶点?”后面这句周阿姨是看着邬霁说的。
    “不用了,我们马上一起过去。”
    周阿姨答应了一声,留下颜枝云里雾里,无辜地看着邬霁。
    邬霁的表情似乎有点无奈,他心里其实更想揉一揉女孩子的头发,他一直就很看不得颜枝这样似懂非懂但乖乖求知的眼神。
    “我们改了时间和地点,你没有看见吗?”
    邬霁打开自己的手机转向颜枝,光滑清晰的屏幕上是小群里的消息,时间地点也不是临时改的,就在她昨晚下线后。
    他这句话不是责怪的语气,但是足以让颜枝因为紧张而开始脸红,家里白天为了省钱(她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省,但是颜父觉得可以)是不允许开无线设备的。
    但是,怎么就忘记在出发之前再确认一下呢?
    颜枝就觉得自己做错事情了。她想问题的办法一直比较简单,只分为做对和做错,不管过程如何,结果的偏离足以让她感到挫败。
    但这一次,在熟悉的失落和焦虑来临之前,邬霁先替她拂去了不安。
    “先行者当然值得拥有她的礼物——颜枝同学,恭喜你获得一份独家补习机会,请问这位幸运的小姐要不要接受呢?”
    少年的声音不紧不慢,细听还带着些许笑意,本身就像是一份礼物。
    独家补习?什么意思,一对一吗?邬霁和她吗?很多问题在颜枝的脑袋里转来转去,邬霁已经敲敲手机,示意颜枝看显示时间。
    “出发前大概还有一小时,再犹豫时间就都没有了哦。”
    这一句终于把颜枝从混乱的思维里拉了出来。
    学霸的一对一补习诶!即使只是一小时也很多啦,颜枝疯狂点头。
    “要的要的!”
    她一边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邬霁,可爱至极。
    邬霁笑了一声,带她上楼。
    第一次,还是不能太吓到她。邬霁走过自己的房间,选择了生活气息没那么重的书房。
    他注意到,颜枝确实悄悄松了口气。
    “一张数学测试卷,三十分钟内做完,准备好的话就和我说一声,我就开始计时,可以吗?”
    邬霁从桌子旁的一迭试卷里拿出一张来,颜枝想,那或许是邬霁专门为他们几个准备的。
    他真的好用心啊。
    开始计时后,颜枝安心写着试卷,邬霁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是一本书,实际上则隐晦注意着颜枝的一举一动。
    颜枝平时看着有点儿慢吞吞的,好像什么都不在状态,实际上则很容易专注于一件事。就像现在,她就专注于那张薄薄的试卷,眼里就只有试卷,甚至连同处一室的邬霁都忘记了。
    书房的采光很好,即使并非夏日也能保证足够的日照。温煦的阳光从百叶窗的隙间温柔地照进来,勾勒出女孩脸庞边的细小绒毛,头顶的一点浮发,看起来温和又乖静。
    像一株软绒绒的蒲公英。
    邬霁甚至有点嫉妒自己的那张椅子,那张书桌,乃至于她写写画画的试卷。
    希望她坐的是自己,倚的是自己,全神贯注看着的也是自己……
    不行,又硬了。
    十七八岁的男高中生欲望真的旺盛到恐怖,也可能加上了本身的恶劣性格,邬霁安静地深呼吸了一口,慢慢等充血的那处消停下来。
    在手机上秒表即将归零的最后几秒,邬霁拿起手机走向书桌。
    手机铃声一响,明明还在皱着眉头的女孩却一秒也没有耽误,立刻放下笔,拿起试卷——然后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按回了桌上。
    邬霁十分自然地出现在女孩身边,制止她站起来的动作,颇有心机地从她身后弯下腰,就着这个亲密同时也十分为难腰背的动作批改起颜枝的试卷来。
    距离,是很好的试探方式。
    而颜枝没有避开的举动。
    很好。
    邬霁满意地勾起嘴角。
    事实上,颜枝只是还没有发现罢了。她刚刚做完一套试卷,立刻又要等待邬霁的批改,流程之间没有任何休息,她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开始担心下一件事情了,当然没有空闲来关心邬霁和自己之间的距离究竟是一米还是一厘米。
    试卷是邬霁从自己的错题集中变换而来,他自然对得分点和步骤都十分熟悉,不过片刻就对颜枝的掌握情况了如指掌。
    乍看上去似乎没有规律,颜枝不像大部分人一样掌握程度依照难度递减,邬霁略加思考,发现试卷里涉及到的知识点越早,颜枝就掌握得越牢固。比如高一学习的那些知识点,即使有几道难度较高的变种,颜枝也依旧做得很好,反而是最近的知识点,就连比较基础的都会错。
    “这一题,老师在课上讲过类似的原题,我只是把数字换了一下,再加了一个条件,你觉得做不出来的原因在哪里呢?”
    邬霁点出一题,修长的手指带着笔尖在纸上绕了一圈,就在颜枝眼前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打转。
    颜枝后知后觉,两人好像离得有些近了。
    少年弯着身子,声音清润又好听,但仍免不了有些低沉,尤其是此刻,或许是考虑到距离原因,他刻意压了些嗓子,愈加沉厚的嗓音带着节奏分明的吐字,暧昧得像某种能够引起人类胸腔共鸣的乐器。
    初显的低沉醇厚,是男孩到男人之间力量感的具像化。
    右边耳朵太热,太吵,对比起来,就显得左耳明显得安静,颜枝整个人被分成两半,右半和男性躯体若有若无地贴合着,不受控制地发热、变红。这样的生理反应又很没出息地传回左边,兴奋的血液传输回心脏,再雀跃向下一个器官。
    咚,咚,咚。
    这样快的心跳声中,颜枝最先想起的事情是,自己还没有回答邬霁的问题。
    她似乎能感觉到少年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温和又直接,等着她给一个答案。
    “我还没复习到……”
    颜枝不敢抬头和邬霁对视,干脆低下头,希望他干脆是把自己当成觉得太学渣而不敢面对他就好了。
    但是艳红的耳垂将她出卖得彻底,一直在观察她的邬霁自然不会错过这点。
    嘴角的弧度愈加明显,少年的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甚至善解人意地直起了身子,赐予身下瑟瑟发抖的小羔羊以新鲜喘息的空间。
    邬霁多聪明,一句话就听得出来颜枝的意思,再结合她这张试卷和平时的成绩,很快看出颜枝属于不掌握则罢,一掌握就极为牢固的那一类。
    她的理解能力或许不是很好,有些基础的知识点只听一遍也记不住,但是她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去琢磨,用不断的重复弥补天赋上的不足,最后反而比别人拥有更加牢固的基础。
    适合颜枝最好的补习方法无她,就是在新课后及时帮她查漏补缺,多讲几遍,加速她的学习步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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