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拥有顶尖英雄的实力,却没有顶尖英雄的名气,这让阿志感到十分彆扭。
    有什么前因就有什么后果,连续两次击败危险的犯罪团伙,照理说应该要获得民眾的如雷掌声,这才符合正常的逻辑。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实际的功蹟未必能赢得相应的收穫,这让阿志感到十分彆扭。
    然后,即便这个世界是如此不合逻辑,如此令人灰心,自己仍然需要继续拼命,继续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能够逃避,或者应该说,也没有地方可以逃避,这让阿志感到十分彆扭。
    是夜,乌云遮蔽月亮,光害侵蚀星空,本应被明月繁星照亮的天空,此时却是一片漆黑,宛如一望无际的浩瀚深海。
    阿志漂浮在万里高空之上,孤身一人,有如海里一隻微不足道的小鱼,他双手环胸,悬在空中不动,眺望着脚底下灯火繁华的都市。
    「现在的我,还不算是个『完整』的英雄。」阿志自言自语:「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很强的普通人而已,必须让自己的名声响彻云霄,必须让自己受到万千民眾的景仰,这样才算是个完整的英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必须完成一次英雄任务,一次惊天动地的英雄任务。」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会出现了,因为这是个道德沦丧,罪犯横行的疯狂年代。
    这一次,阿志没有带小斗篷一起同行,而是刻意自己一个人行动。
    这里是一中街,台中最繁华的商圈之一,平时这里人潮窜涌,将狭长的巷道塞得水洩不通,尤其是太阳下山后,更多人聚集在这里逛街吃喝,总是拥挤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然而今晚,事情却有所不同。
    几十名罪犯,手里拿着步枪,在大街上肆意扫射,人们惊恐的四散奔逃,在这急躁而拥挤的踩踏中,不少人因此受了重伤,场面混乱不堪。
    大马路上,七个人,蒙着眼罩,跪倒在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这七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被吓的瑟瑟发抖,脸庞因恐惧而惨白。
    「生化将军」那反射金属光泽的巨大机械身躯,站在这七人身后,表情因恼怒而扭曲,嘶声力竭的大喊:「独孤剑侠,给我滚出来!如果你们不出现在我面前,每隔五分鐘我就杀掉一个人!如果有其他英雄或警察出现,那我就立刻杀光所有人!」
    「生化将军」说出这番狂言的同时,他的部下正在用手机录影,将现场画面透过直播,传送到每个人的手机与电脑里。
    刻意在人声鼎沸的商圈里威胁人质的性命,这是「生化将军」向「独孤剑侠」发下的战帖。
    先来说说,为什么「生化将军」要主动出面挑衅「独孤剑侠」。
    几天前,在西屯区的逢甲商圈,「生化将军」被「独孤剑侠」打得落荒而逃,这件事本身并不严重,因为反派跑给英雄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然而,在「生化将军」逃跑得时候,他的遗留了许多部下在现场,这些部下通通被警察和英雄抓住,这给「生化将军」带来严重的打击,使他的威望和实力都一落千丈,使他无法继续在台中呼风唤雨。
    因此,为了挽回自己的声望,「生化将军」必须在跌倒的地方站起来,必须打败曾经打败过他的人,必须打败「独孤剑侠」。
    「五分鐘到了!」生化将军一声大喝,他的机械左臂在他的控制下,重组变形,变成一把机关枪,生化将军手臂一伸,用枪管指向其中一名人质的后脑勺。
    开火。
    枪声响起,火花喷溅,子弹打进人质的脑袋,从人质的额头贯穿而出,子弹的衝击力道,将那名人质的额头炸的血肉糢糊,脑浆与鲜血四处喷溅,火药味与血腥味在空气中瀰漫。
    「一分鐘!」生化将军举起一根手指,大声说:「独孤剑侠,如果你们再不出现,一分鐘后我再杀一人!」
    说时迟那时快,天上飞过一架直升机,直昇机上跳下七名身穿白袍,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的剑客。
    「不用等了。」其中一名剑客大喊:「我们来了。」
    剑客手中的长剑,宛若天际坠落的白色彗星,笔直的插向「生化将军」,「生化将军」连忙翻滚向一旁,有惊无险地躲过这道攻击。
    这一翻滚,让「生化将军」远离原本的位置,远离人质,眼见机不可失,剩下的六名「独孤剑侠」降落在人质身边,准备将人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生化将军」看见这一幕,立即拔地一跃,跳向那六名「独孤剑侠」,他高举机械右臂,手臂在跳跃的途中分解重组,变成一把巨大的电鑽,鑽头高速旋转,朝着「独孤剑侠」刺了过去。
    其中两名「独孤剑侠」马上转过身来,举剑迎击。
    「两仪幻阵!」
    两把长剑横削直劈,挥舞的密不透风,有若两团白色的龙捲风,令人感到目眩神迷,看不清身形剑势。
    两人内力一逼,数之不尽的剑气随之呼啸而出,绵密繁杂,锋芒毕露,交织堆叠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网住「生化将军」的鑽头,让他的右臂难以前进分毫。
    至此,「生化将军」的攻击算是被挡了下来,但是他立刻举起左臂,左臂上的机关枪朝向前方,没有刻意瞄准,而是胡乱扫射一通。
    儘管没有瞄准,但子弹乱七八糟的喷溅,给「独孤剑侠」和人质们带来极大的危害,这迫使解救人质的「独孤剑侠」不得不停止手边的工作,挥舞手中的长剑,将来袭的子弹一一挡了下来。
    这时,最一开始攻击「生化将军」的那名「独孤剑侠」,对着自己的同伴大喊:「北斗七星阵!」
    听闻命令,在场的七名剑侠立刻变阵,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将「生化将军」团团包围。
    七个人,七把剑,从七个不同的方向,攻击「生化将军」这同一个目标,这是精心设计安排过的阵法,每个人的招式都能相互呼应,相互配合,变幻莫测,让敌人应接不暇。
    上一次,「生化将军」就是败在这剑阵之下。
    然而这一次,剑阵失灵了。
    「生化将军」无视「独孤剑侠」眼花撩乱的剑法,只是果断、迅速、笔直的挥出自己右手,手上的鑽头精准刺中其中一名高速移动的「独孤剑侠」,彷彿鱼叉精准刺中河中一闪而过的鱼,彷彿飞鹰精准捕捉草原上狂奔的野兔。
    那干扰视线的身形与阵法,在「生化将军」面前毫无用武之地,他左臂向上一扬,手中的机关枪射出子弹,打中另外一名「独孤剑侠」。
    他看都没看,抬脚向自己的正后方一踢,又踢中一名「独孤剑侠」的心窝。
    金属摩擦与子弹发射的火光,在交战的过程中不停闪灭,机械运转与金属碰撞的沉闷巨响,协奏出令人绝望的冰冷乐章。
    转眼间,七名「独孤剑侠」都被击倒在地,只剩下「生化将军」一人还站着,蒸气从他的机械身躯中滚滚冒出,模糊了他的容顏,只露出他那电子眼珠散发的红色光芒。
    「一群白痴。」生化将军低沉的嗓音,有如工厂里的大型机具那般隆隆作响:「你们以为,我上次败给你们之后,会没做任何准备就来向你们叫阵、来向你们挑战吗?我在自己身上加装了一套雷达系统,美国空军预警机专用的雷达系统,能够让我扫描360度、半径一公里内的所有物体!你们所谓的剑阵,只是用视觉的错位来干扰敌人的判断,对我当然不起任何作用!」
    在「生化将军」说这番话的同时,两名「独孤剑侠」艰难地站起身,举起剑,摆出架式。
    「太……太极逆转阵……」气中一名「独孤剑侠」气若游丝的说。
    「阵你妈的头!」生化将军抬起他沉重的机械大腿,狠狠踢翻这两名独孤剑侠,并气急败坏的说:「他妈的,你们知道安装这套雷达系统有多贵吗?你们知道这花了我多少钱吗?你们知道这些钱可以拿来做多少事吗?花了那么多钱,就为了打倒你们这几个自以为行侠仗义的混帐!」
    生化将军举起左臂,左臂上的机关枪拆解重组,变成一座大口径砲管,管口漆黑深邃,不禁让人望而生畏。
    他用砲管瞄准其中一名「独孤剑侠」,愤恨的说:「现在,我总算能如愿以偿了。」
    英雄将被罪犯处决,这令人绝望的画面,正透过手机的现场直播,发送到每个人的眼睛里。
    远在他处,透过萤幕观看直拨的观眾,心中陷入悲伤与绝望,因为正义无法得到伸张,邪恶却能横行霸道,这是社会现实的残酷而催生的无力感。
    人在现场,亲眼见证这一切的民眾,心中扬起歇斯底里的恐惧,因为英雄如果死了,那么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这是死亡逼近而涌现的恐慌。
    「生化将军」对着「独孤剑侠」开炮,他手臂上的砲管发出低沉的炮击声响,这只有在战争时期才会听见的砲火声,如今却在平凡的商业街道上响起,听起来格外突兀,格外骇人。
    砲弹击中其中一名「独孤剑侠」,引发震耳欲聋的爆炸,强烈的衝击波向外扩散,带来刺鼻的火药味与滚烫的热风。
    爆炸过后,浓厚黑烟滚滚攀升,没有人能从这种规模的爆炸中倖存,「生化将军」咧嘴一笑,只觉得畅快无比,他用力挥动一下左臂,重新填装下一枚砲弹,准备在处决下一个「独孤剑侠」。
    然而,当浓烟散去之后,浓烟之下揭露的画面,却让「生化将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一名身穿红色装甲的英雄,挡在「独孤剑侠」身前,举起右手,掌心朝外,挡下这一发砲弹的攻击。
    「生化将军」双手一摊,不可置信的说:「搞什么?又一个自以为英雄的王八蛋?喂,你是谁?这是我和『独孤剑侠』之间的私人恩怨,别在这瞎搅和。」
    「我是『红色假面』。」阿志说:「只要有罪犯在危害市民安全,就是全体英雄的共同责任,并没有所谓的『私人恩怨』这种事。」
    生化将军皱起眉头,左思右想,说:「红色假面?没见过,也没听过,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罢了。」
    其实两人有见过,只不过那时阿志还是穿着旧装备,所以「生化将军」没有认出来。
    生化将军继续说:「虽然是无名小卒,却能徒手接下砲弹,确实不简单。」
    他举起右臂的鑽头,表情狰狞的说:「既然是英雄,那就是敌人!」
    「生化将军」右脚大力一跺,腰部回转,上半身斜倾,高举的右臂猛的向前一挥,手上的鑽头高速旋转,笔直的刺向阿志。
    阿志立刻举起拳头,毫不犹豫的挥出一记直拳,拳头与鑽头激烈碰撞,磨擦出喷溅四散的火光,照亮了阿志与「生化将军」的脸庞。
    紧接着,摩擦的力量积累到极限,将两人弹了开来,各自大退一步。
    「生化将军」咬牙切齿的笑着,说:「哈,挡得住砲弹,那当然也挡得住鑽头,合理合理。」
    阿志则暗自在心中想着:一直以来,我都精准的控制攻击力道,维持在能刚好把人打晕,但又不会伤及性命的程度,这样的力道,果然无法对付全身都是机械的「生化将军」。
    「生化将军」将鑽头高举过肩,对着阿志当头劈下,沉重的鑽头,在阿志脸上笼罩出巨大的阴影,彷彿踩向蚂蚁的巨象一般。
    阿志抬起双手,前臂弯曲,拳头架在胸前,心想:既然「生化将军」全身都是机械,那么就算把他的身体揍个稀巴烂,他应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吧?应该是这样对吧?
    阿志深吸了口气,屏气凝神,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就能肆无忌惮的测试我的攻击究竟能有多强了,把拳头的力道再提升一个档次,来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吧。
    阿志一拳挥出!
    这拳击中「生化将军」的腹部,发出平地惊雷般的轰然巨响,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生化将军」那重达几公吨的身躯,居然就这样被打的腾空飞起,向后方摔出去好几公尺,砸在建筑物的墙壁上,将墙壁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这一幕,吓傻了四周的目击者,无论是围观的民眾,还是「生化将军」的部下,都被这个画面震惊的目瞪口呆。
    甚至,就连阿志自己也吓到了:「哇靠,不小心把别人的房子轰烂了,这该不会要我赔钱吧?」
    「生化将军」艰难的从墙壁的窟窿里爬了出来,他腹部的装甲钢板,被打出一个深邃扭曲的凹陷,就像车祸后的车辆一样,显得格外怵目惊心。
    然而,「生化将军」并没有因此退缩。
    阿志这一拳吓的他肝胆俱裂,根本无心再战,现在只想一溜烟的落荒而逃。
    但他还是没有退缩,因为之前败给「独孤剑侠」,已经严重打击他的威望,如果他现在再从英雄面前逃跑一次,那他在黑社会里的地位就彻底完蛋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生化将军」强忍着惧意,再度挥舞右手的鑽头,朝着阿志发起猛攻。
    「喔!还能再战啊,那我就在提升一点力量吧。」阿志挥拳反击,拳头直接打再「生化将军」的鑽头上。
    伴随一声爆炸声响,这一次,「生化将军」的鑽头,连同他的整条机械右臂,居然被阿志打的支离破碎,变成四散纷飞的金属碎块,向后喷溅,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至此,「生化将军」再也撑不下去了,他向上一跳,双脚随即重组成战斗机的喷射引擎,引擎点火,轰的一声衝向天空。
    「这次你别想逃!」阿志也拔地而起,紧追在「生化将军」身后。
    「生化将军」伸直左臂,瞄准阿志,装填、发射,不停的炮击,在半空中发出连续的炮火声,响彻整片夜空。
    阿志挥舞拳头,确实的将这些砲弹通通击毁,因为他知道,如果让这些砲弹落到地面的话,那会对民眾造成即大的伤亡。
    最后,阿志追上「生化将军」,他伸长右手,紧紧抓住「生化将军」的身躯,手指嵌入机械身躯的金属钢板内,让完全他无法挣脱。
    「放开我,怪物!」生化将军惊慌失措的挣扎。
    阿志进一步伸出左臂,双手一起抓住「生化将军」,接着他牙关一咬,腰部用力一扭,把「生化将军」拉扯到自己的身体底下,接着阿志头下脚上,身体上下颠倒,双脚往天上用力一蹬,身体随之向下俯衝,他就这么抓着「生化将军」,朝着地面坠落。
    「生化将军」变得更惊恐了,他的表情因害怕而扭曲,完全没了平时的威风,他的挣扎变的更加卖力,彷彿一隻亟欲脱离鹰爪的猎物。
    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阿志和「生化将军」俯衝到地面,狠狠的砸进柏油路里,引发地震般的晃动,以及沉闷的巨响;晃的周遭的人们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响的周遭的人们耳膜发疼、头昏脑胀。
    片刻过后,人们才恢復清醒,连忙看向阿志和生化将军坠地的位置。
    只见柏油路被砸出一个深坑,阿志缓缓从坑里站起身,轻松自若。而生化将军则躺在坑里,双眼翻白,舌头外翻,看起来狼狈到有点可笑的地步。
    四周围观的群眾,以及「生化将军」的部下们,都还没从这震憾的场景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的看着阿志,看着他威风凛凛的站在深坑旁,背上的红色披风颯颯飘扬,顶天立地,宛若天神下凡。
    在场的数十个人,居然没有一人发出半点声响,空气寧静的彷彿时间冻结。
    过了几秒鐘后,突然有个民眾高声欢呼:「生化将军被打倒啦!」
    剎那间,有如水坝决堤一般,四面八方的民眾,同时爆发出铺天盖地欢呼声响。
    「英雄战胜罪犯啦!正义战胜邪恶啦!」
    「那个英雄是谁?他刚说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红色假面』!他是『红色假面』!」
    「『红色假面』万岁!『红色假面』万岁!」
    「红色假面」万岁。
    阿志抬起脸,张开双臂,貌似在迎接四周群眾的欢呼一般。
    他终于,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掌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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