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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龙椅(重生) 第83节

    作者有话要说:晏晏:想二表哥,可他不陪我吃饭!
    二表哥:啊啊啊啊啊!孙一平哪儿去了?好捉急!
    吃瓜群众:这大概是男主追妻修罗场的原因之一?
    第七十章 ...
    北山路窄,马车与卫队穿行于道上,惊起鸟雀旋飞,更显山林清静。
    因天气渐热,马车门窗敞开,剪兰与缝菊分别手执团扇与汗巾,频繁为宋鸣珂扇风拭汗,却抚不平她紧皱的愁眉。
    这一番出行,纯属心血来潮。
    宋鸣珂思前想后,终究对兄长波动的情绪放不下心。
    还差数月,他们便调换身份满第四个年头了,长久的分离与心态的扭曲,导致兄妹间的情谊远不如以前亲密。
    恰逢太后谢氏在宫中准备端五祭典,宋鸣珂借机绕过母亲,自行前来探望宋显琛。
    是时候,好好聊一聊。
    抵达那座雅致庭院,宋鸣珂由两名宫人搀扶下了马车,抬目睨向古朴高阶,只见裁梅面带惊愧,仓促迎候。
    “不知陛下大驾光临,长公主她……卧病在床,未能远迎,恳请陛下恕罪。”
    她原为昭云宫宫人之首,一贯镇定优雅、处变不惊,眼下不寻常的态度着实罕见。
    宋鸣珂微感不悦,留秦澍等侍卫原地待命,自己则带了余桐、剪兰和缝菊入内。
    庭院内比起前段时间多了许多不知名的植物,瞧外观并非观赏花木。宋鸣珂略知一二,料想此为宋显琛闲来无事栽种的草药。
    忆及栽花种草,她免不了记起被她赶至广西北海的宋显扬。
    如今的二哥,大概正一边等待饶蔓如腹中的孩子降生,一边种植花木,一边诅咒她这个“三弟”吧?
    就如她前世北行远嫁路上诅咒他一般。
    一阵山风席卷而来,宋鸣珂陡然回神,细嗅风中竟混杂了芳草气息和烈酒香气!
    她杏眸微微眯眼,残留的得意之情转为狐疑,遂加快步伐,穿过石径。
    循着酒味踏入前厅,内里无烛无火,地上、几案上东歪西倒了数个空酒瓶,纫竹跪在一侧急忙收拾,嘴里念叨:“哎呀!殿下……您不能再喝了!”
    宋显琛斜斜躺卧在竹榻上,仅穿了一身素白单衣,头发随意披散,脸色潮红,因脂粉抹一半落一半,雌雄难辨。
    他干瘦的手指抓住一白瓷碗,转目望向门口的妹妹,迷离眸光在狭长眼缝里如荡漾着隐约的笑意。
    “来……了?”
    他说话依旧缓慢,嗓音浑浊沙哑,薄唇喷涌出甘冽酒意,令宋鸣珂既暴怒又心疼。
    元礼千叮万嘱过,特制药丸需以烈酒浸泡服用,但宋显琛平日绝不能沾辛辣和烈酒,否则会加重他体内的毒性,极有可能导致病情回到原点。
    因而院子里备有上等佳酿,数年来只作佐药,而非饮用酒。
    而宋鸣珂今日突击而来,竟撞见兄长在豪饮!
    他不要命了?
    这就是裁梅说的“卧病在床”?
    她冷冷盯着裁梅半晌,又瞪了爬来请安的纫竹一眼,怒极之际,嗓音反倒平静得不起波澜,“你们平时也这般伺候?”
    裁梅与纫竹满脸惶恐,伏跪在地,泣道:“陛下!奴婢们拦不住啊!”
    宋鸣珂勃然大怒,恨不得命人将她俩拖出去杖责。
    直视裁梅泪流满面的秀容,今生主仆鲜少相伴,但前世裁梅为她挡刀而死的场景,隔了三年有余,仍记忆犹新。
    宋鸣珂咬住下唇,哽咽道:“退下!别让任何人进来!”
    裁梅与纫竹惊疑不定,和剪兰、纫竹退至屋外,小心翼翼把门掩上。
    屋中顿时昏暗了不少,唯剩日影金光透入门窗,为混乱狼藉的前厅地板勾勒细碎光影。
    宋鸣珂极力按捺心中怒火,迸射的怒意已把眼中的泪水蒸干。
    既然考虑让安王退下来,她从去年起,已包揽绝大多数要务,只在关键时刻或犹豫不决时,才与安王商议。
    随着边境烽烟将起,她内心压力重重,时常失眠或多梦。
    为了今日这一趟北山之行,她昨晚几乎彻夜未眠,不停批复奏折。
    而今车马劳顿后,竟让她看见兄长醉卧榻上,一副落魄颓败的模样!
    宋显琛默不作声把碗端至唇边,悠然啜了一口,却遭宋鸣珂大步冲上来,一把夺过,狠狠摔到一旁!
    一时间,维持多年的脉脉温情如酒碗般摔了个粉碎,酒香四溅,呛辣之气溢满彼此的呼吸。
    宋显琛缓缓坐起,收敛倦懒之容,鼻腔内轻哼一声,慢声道:“好……威风!”
    “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宋鸣珂立在他跟前,只觉他的面目于泪眼中愈发模糊。
    “重要……吗?”
    宋显琛抬头仰视妹妹,即便她没穿龙袍,眉目间具备的威严震慑,已今非昔比。
    他是谁,一点也不重要。
    没了他,这江山社稷,在妹妹手里照样好好的,即使他马上就能流利说话,他还能做什么?
    “晏晏,不……”他喘了口气,“陛下,在龙椅上……坐……久了,你、你就真……成皇帝了。”
    他沾了酒的嘴边扬起一丝苦涩暗笑,挣扎而起,突然屈膝跪倒在宋鸣珂跟前。
    宋鸣珂错开一步,用尽全力揪住他的前襟,强行将他拖起,狠狠推回榻上。
    仿似要推倒累积数年来的辛劳与委屈。
    兄妹二人自打娘胎起,便紧密相依,血肉脏腑皆同时孕育而生。
    宋显琛出生后,母亲体力不济,硬生生拖了大半个时辰,才诞下宋鸣珂。
    从哭泣声交缠的那一刻起,他们结伴来到世上,逐渐学会眨眼、微笑、啃手指头、翻身、独坐、爬行、站立、行走、说话……相互学习、模仿、扶持着,年年月月地成长为对方的影子。
    对于宋显琛而言,妹妹再胡闹任性、肆意妄为,却不曾粗暴对待过他。
    直到此时此刻。
    瞠目片晌,他嘴角扬起一抹了然淡笑——他的好妹妹,终于与这大好河山一样,不再属于他了。
    他丝绸衣裳凌乱,被她揪住过的位置皱巴巴的,脸上醉意、笑意混杂,眼角却有泪花。
    宋鸣珂大口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好一会儿,粉唇翕张,颤声道:“你!你瞅瞅你自己!哪里还剩半点一国之君的风度!”
    宋显琛笑了,笑声断断续续,“你,你才是……皇帝。”
    他不是。
    他不是皇帝,也不是什么长公主。
    不见天日,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除了生他育他、依然心怀期待的太后,世上大抵没人真正把他放心上。
    他早该死在康佑十七年九月十八日的定远侯府中,或许那样,便无需以女子形象苦熬这几年。
    凝望兄长颓然双目,宋鸣珂读到他眼眸中流淌的厌世之意,忍无可忍地磨牙怒吼。
    “你给我振作点!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当初你若死了,会有何后果!
    “霍家被削爵!在边关苦战七年!谢氏一脉遭陷害、被罢黜流放!
    “宋显扬继位,荒淫无道,朝中官员结党营私,岭南、北域、西南皆动荡不堪……母亲、我和我小姐妹都没好下场!”
    宋鸣珂一口气把前世所见、今生从未对任何人坦言的记忆倒出,宋显琛一时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云。
    既已觅到宣泄的口子,宋鸣珂干脆撕破伪饰已久的坚强。
    “你以为我乐意坐在龙椅之上?你中毒时,我对军政大事一窍不通!我只是个贪玩、贪吃、爱打扮的小公主而已!我也想向母亲撒娇!我也想装扮得漂漂亮亮!我也想和小姐妹玩耍!
    ”三年了,马上第四个年头!我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先帝、辜负臣民,日日夜夜刻苦用功……我何尝不是牺牲了我的一切!就算……有喜欢的人,我也嫁不了他!
    “你觉得……我对外成天摆出威风凛凛的模样,每回对你软言细语,笑着鼓励你振奋,我就真有你想象中的坚韧吗?我凭的就是一口气,我知你伤心、难过、煎熬……假如我也撑不住了,江山旁落人手,天下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不管你能不能坐回龙椅,你必须活下去!高高兴兴地活着!别负了母亲和我,还有李太医、元医官、照顾你的裁梅纫竹……数年来的心血和努力!”
    宋显琛仍保持原来歪扭的姿势,遭她劈头盖脸一顿呵斥,身体越发僵硬。
    眼前的妹妹,泪水涟涟,如露欺梨花,却又无半分柔弱感,于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她所说的话,他仿佛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门窗紧闭的厅内,兄妹二人一靠坐一站立,四目相对,前所未有的愤恨与悲悯在视线中来回流淌。
    宋鸣珂释放忿懑后,悔意渐生。
    诚然,宋显琛是她的兄长,可他比她年长不到一个时辰!若算上前生,实际比她少活了七年,未曾经历那段沧桑黑暗的年月,心智不如她成熟,理所当然。
    再说,他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遭遇巨变,从云端跌入谷底,难免沉沦苦海。
    一胎所生,相依为命,要是连她这妹妹都放弃他,他定会陷入绝望,万劫不复。
    念及此处,宋鸣珂单膝跪在榻边,握向他冰凉的手,柔柔抬目,语带歉然。
    “哥哥,不论你有何决断,是否一心重回你的位置,我只求你平安,健康、开心、自信……不要做伤害自己的行为。
    “只要你过得好,哪怕……真要替你扛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道出这番话时,她清楚明白,自己究竟放弃了什么。
    ——那是她重生以来,夙夜期盼获得的幸福甜美。
    一旦选择继续用“宋显琛”的名义活着,她再也无法重新拥有舒窈的友情,没法与任何男子结为连理。
    与她为伴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家国大事、遍布天下的民生民情、堆叠如山的奏折。
    宋显琛没再说话,连个点头或摇头也欠奉。
    “往后别再喝了,”宋鸣珂拭去泪水,安抚道,“我立马召元医官给你诊治,李太医离京多年,也该回来了。有他们师徒二人联手,想必你的毒很快就能尽除,从今起,咱们兄妹齐心协力,定然可早日回归正轨。”
    宋显琛呆呆由她握着手,两眼放空,如醉了,如灵魂被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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