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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龙椅(重生) 第7节

    “此为我连夜所绘,未必精准,且看河曲、原平、阜平、容城、霸州和澶州等地,需提前做好防备。”她连字迹都刻意模仿太子,两位表兄似未起疑。
    霍家兄弟对望一眼,惊色难掩。
    众所周知,太子仁爱宽厚,刻苦用功,但毕竟资历尚浅,能预见雪灾已非易事,连重灾区的位置亦能事前预判,实在教人震惊。
    二人不敢小觑,依照各地形势与管辖官员关系网进行分析。有些地区处在皇后谢氏娘家的势力范围,有的地方官员则与定远侯交好,但霸州、河曲、甘州等地鞭长莫及。
    霍锐承浓眉轻扬:“方案初步完善,殿下若留到朝堂上奏,定能一鸣惊人,把定王压下去。”
    宋鸣珂果断摇头:“数万性命,远远超越个人邀功。”
    霍睿言眼神因这句波澜不惊的话而亮起光芒,“人命关天,防患于未然,方为正道。”
    “二位有何良策?咱们不能坐着干等,哪怕力量微薄,也得从小事做起。”宋鸣珂轻搓双手。
    霍睿言望向晶莹雪白的阁外景致,墨眸映着跳跃雪光。
    “殿下,秋冬交替,富贵之家均以新替旧,更换被褥冬衣。咱们不妨借‘节流’之名,为陛下祈福,先搜集京城各家各户的闲置物资,找合适地方存放。
    “如雪灾来临,物资便可以最快速度送至灾区;要是雪灾预防得当,明年开春咱们再将多余物料运往贫困地区。殿下看此计可行否?”
    宋鸣珂舒心而笑:“一举两得,二表哥想得周到。”
    “事不宜迟,咱们明日就干!”霍锐承向弟弟投以赞许目光,踌躇道,“但墉州山区,崎岖难行,不好安置,该怎生安排?”
    此话问到宋鸣珂心里去了,这恰恰是她最惧怕的所在。
    记忆中,此地因突如其来的寒流暴雪,一夜间房屋倒塌,冻死、压死数千人。因大雪封山,救援不及,饿死者剧增,入山营救的人被雪崩所困,不到一月,十余县城村落折损大半人口,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城。
    “贸然散布雪灾消息,只怕引来恐慌。”霍锐承提醒道。
    三人陷入沉默,垂首不语。
    静谧气氛令宋鸣珂如坐针毡,她起身行至窗边,放眼望去,不光侯府的喧闹,连京城的繁华,也被这片茫茫白雪湮没。
    “我有个主意。”
    霍睿言如流泉清澈的话音一出口,宋鸣珂回眸一笑,倍觉心安。
    …………
    黄昏,商议一下午的三人信步下楼,依稀听闻远处议论声不休。
    循声行近,正好一仆役步伐匆匆,惊疑且狼狈。
    霍锐承皱眉道:“何事慌张?扰了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世子!二公子!圣上有旨,霍家举家北迁至蓟关!”
    此言如一盆冰水,兜头直扣宋鸣珂脑门,使她自发梢到足尖,瞬间凉了个透彻。
    第七章 ...
    漫天雪落,细碎且清润的声响连绵不绝。
    霍府外,定远侯霍浩倡公服未换,浓眉英气勃发,以洪亮嗓音吩咐下人备马车卫队,恭送太子回宫。
    今日下朝,皇帝因边境蠢蠢欲动,下旨命定远侯北上戍守,春后动身。
    将门之家,义不容辞,霍浩倡当即接旨,提出带上二子同往,又就边关事宜与皇帝商讨半天。
    回府宣布旨意,霍家如炸开的油锅,激动、兴奋、不舍、依恋混杂。
    长女霍瑞庭婚期将至,不能成行,挽了母亲的手垂泪。
    兄弟二人从容接受,在他们心中,保家卫国乃使命,霍家的儿郎不能一辈子在京中养尊处优。
    相较之下,作客府上的太子得此消息,如被抽了魂。
    马车起行一段路,余人转身回府时,霍睿言平静接过一名侍卫的僵绳,回头道:“爹,我自个儿走走。”
    获父亲允准,他翻身上了马,一夹马肚,绕进窄巷,从另一头追上马车。
    迟疑许久,万千疑问无法诉诸于口,他选择默默尾随,视线追逐车前的昏黄火光,仿佛那是天地间唯一亮色、寒潮中仅存的温暖。
    大雪笼罩的京城,寂静得出奇,霍家卫队将太子安全送至宫门,原路返回。
    霍睿言勒马退至横巷,于雪中怅然若失。
    延伸至朱门内的车轮印子,遭新雪一点点遮盖痕迹,就如他悄然前来一般,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
    戌时,大雪方停,皇帝由内侍刘盛搀着,颤颤巍巍步出延和殿。
    白雪将夜色映得清亮,偌大雪场上站着三人,当先的苗条身影迎风而立,银红褙子翩然翻飞,灿若雪中梅,却是公主宋鸣珂。
    她五官柔润中略带棱角,光润玉颜,转眄流精,轻蹙的眉头和鸦羽长睫,沾着几片雪,更显一对瞳仁如墨玉乌亮。
    “傻丫头!不是染了风寒吗?何以在雪里傻站着?”皇帝沧桑病容满是心痛之色,转而呵斥随行宫女,“怎生伺候的!为何不给公主撑伞?”
    宋鸣珂领裁梅、纫竹上前行礼,娇声道:“爹爹别恼,晏晏贪玩罢了。”
    说罢,她亲扶皇帝坐上腰舆,又道:“孩儿送您回寝宫。”
    “你这丫头……脑瓜子装了什么歪主意?赶紧倒出来!少拐弯抹角!”皇帝一眼看穿她的小伎俩。
    宋鸣珂讪笑讨好,改口道:“陛下圣明!果真火眼金睛,洞察人心……”
    “够了够了,挑重点!”
    他嘴上怪责与不耐烦,龙颜满满欣悦与怜爱,这份慈爱光芒,仅属于他的小公主。
    “听说,您要派遣霍家人戍守北境?霍家又没获罪,非得丢那么远的地方去?”宋鸣珂快步走在腰舆之侧。
    “你病还没好,为这事,大晚上特地跑雪里,演苦肉计给朕看?”
    “才不是呢!我不想打扰您批阅奏章!”她小嘴一撅,鼻腔轻哼。
    皇帝居高临下,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小孩子不懂事!诺玛族和胡尼族皆有异动,朕需早日堤防。纵观朝野内外,除了你这表姨父,还有谁镇得住?”
    “……您也犯不着把他们全家北调啊!太子哥哥跟霍家两位公子自幼结伴,关系密切,您一下子把他的好伙伴调到千里之外,他该多难过啊!”
    皇帝倦容舒展:“他难过?那怎么反而是你,巴巴到朕面前求情?”
    宋鸣珂张口结舌,片晌后嗫嗫嚅嚅:“哥哥……识大体嘛!他深明您的苦衷,即便难过也不会声张,我……我就想……”
    皇帝咳了几声,顺气后半眯眼看她:“这么着!你若打算嫁给他们其中的谁,朕就留谁在京,如何?”
    宋鸣珂眼睛圆瞪,小嘴合不拢,懵了。
    上辈子因守孝,她十八岁才远嫁诺玛族;现在的她未及金钗之年,岂可草草定下婚事?
    她对霍家两位表兄犹为看重,总觉得上一世临死所遇的应是大表哥,今生务必还他人情;而二表哥聪慧敏锐,与她不谋而合。
    二人一武一文,日后定成宋显琛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况且,她不愿以终身大事去束缚他们任何一人。
    她的犹豫反倒向皇帝证明,这请求,并非源于私人感情。
    “定远侯家两个小伙子,不可多得,朕很中意。晏晏,告诉三哥儿,霍家兄弟去蓟关历练几年便回,来日朕……咳咳咳……还指望他们为朝廷效力。”
    宋鸣珂踮起脚尖,胳膊高举,仍够不着去轻拍皇帝的背,听他咳嗽声中明显有喘音,心下忧伤,泪水夺眶而出。
    为时不多的天伦之乐,她要好好珍惜,不该再让他老人家为难。
    只要霍家不像前世获罪离京,随时能回,她何须慌神?
    …………
    中毒第四日,宋显琛毒性依然未能除尽,决定长留昭云宫,闭门不出。
    皇后留了宫女裁梅、纫竹伺候,依然放不下心,早来晚归。
    宫中盛传,身娇体弱的公主因冒雪夜行风寒加重,非要皇后和太医相伴。
    宋鸣珂暗自庆幸,年少时的娇纵之名,竟可助兄长掩盖真相。
    她起初提心吊胆,连水都不敢随便喝,怕死在又一轮毒杀中,随后日渐适应,忙着和霍家兄弟进一步改良预防雪灾计划,回宫后上呈策论,御前重提雪灾防范。
    皇帝接到钦天监奏报,但情况没她说的严重,按往年惯例,拨了些钱粮。
    努力只换来一点收获,宋鸣珂唯有加紧策划。
    霍家兄弟花了一宿,说服定远侯,带动周边贵族与富商,借扶贫济困之名,搜集旧物。
    在“太子”、霍家兄弟引领下,相熟的世家子弟踊跃加入,忙得不亦乐乎。
    适用于救援的冬衣和被褥,一律找仓库存放;精巧玩意、日常用具,则用作义卖,所筹资金供搬运、仓储、运输车马费等。
    相处日久,宋鸣珂对两位表兄更加敬佩。
    大表哥豪爽直言,不拘小节,在少年郎中颇具号召力;而二表哥才思敏捷,心思缜密,大伙儿对他亦极为尊崇。
    宋鸣珂自知恢复身份后,男女有别,再难与他们交心,得趁机多学点东西。
    这日放晴,停业数天的商铺陆续开门营生,酒肆、饭馆、医馆、药铺、书肆、首饰铺林林总总,京中男女老少涌至大街上,熙熙攘攘。
    宋鸣珂打扮如稚龄富家小公子,领着余桐、冒充男子的缝菊和两名便衣侍卫,偷溜出宫,融入其中。
    路上,她被各色吃食吸引,买了蒸糕、糯米团子、芝麻酥捧在手上,边走边吃,忽而前方道路水泄不通,群情汹涌。
    询问后,得知新一批义卖物资已送至霍家名下的铺子,惹来追捧与疯抢。
    这次,宋鸣珂割爱了几件精致的小饰物以表支持,包括她佩戴数年的白玉镯子,此时越发好奇,意欲挤到前头看热闹,仆侍拦不住,只得前后左右紧密相护。
    人们不甘示弱,你推我攘。宋鸣珂被撞,立足不稳,险些扑倒。
    “别挤!大家别挤!”一熟悉的嗓音朗声道,紧接着,一浅灰色的身影逼开十余人,抢至她跟前,稳妥护她至台阶上。
    “殿……”霍睿言刚张口,猝不及防被她亲手喂了个糯米团子,顿时傻眼。
    “嘘!人多嘴杂,别给我整虚礼!”宋鸣珂明眸转动,谨慎观察周围反应,并未意识到,堵他嘴的方式既惊人又亲昵,还顺手把芝麻酥塞他手里,“怎样怎样?卖得好吗?”
    他连忙咀嚼团子,兴许吞太急,又或是羞赧,如玉雕琢的俊脸涨成绯色,好一会儿才答道:“如殿下所见,供不应求。”
    “我……晏晏托我捎来的手镯发饰,卖了没?”
    “……卖了,”他一怔,语气肯定,“早卖了!”
    宋鸣珂兴奋:“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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