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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189节

    处理完高丽使臣的事务之后,苏轼就自动进入了“办公”模式,火力全开。
    他的职务是杭州通判,问囚决狱是他的主要职责。前两年两浙路推行新法,造成的诉讼与下狱颇多,因此苏轼每天也有忙不完的公务。
    直到傍晚来到西湖边与明远沈括饮茶,苏轼才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苏轼与沈括原本就是好友,而苏、沈两人,现在又都是明远的“忘年交”,三人坐在一起畅谈,别有一番乐趣。
    苏轼听说沈括成了明远的“契约作家”,自然面露羡慕,突发奇想:“存中兄,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府学里的学子,能以你存中兄写的书作为教材,朝廷科举取士,也考的是你写的书中内容?”
    明远闻言,便大声鼓励沈括,将来写一本“教材”出来。
    而沈括却连连摇头,苦笑着说:“不不不……我最拿的出手的大概是算学,但国家取士怎么可能考算学?经义才是取士要考的。”
    苏轼的笑容立即变淡。
    朝中新党已经于二月间宣布了要改革科举制度,诗赋文章不再作为考试内容,专考经义,只考《易》、《诗》、《书》、《周礼》中的一经,兼以《论语》、《孟子》。
    王安石父子编撰了《三经新义》,差不多就是标准教材,科考必备,除了这些之外,士子们再不需要读其它书籍,读书的范围,似乎比改革之前更窄了一些。
    苏轼因此而感到十分沮丧,觉得这取士之策的改革,似乎矫枉过正,刚从嘉佑年间雕镂割裂的靡丽文风中掰过来,渐渐又拐进了另一条死胡同。
    明远却笑着对沈括道:“存中兄何不考虑在府学中开课,教授算学。先教一阵,等到实践证明,这确实对国家有利,再上书改革,将算学加入考试之中呢?”
    苏轼便笑道:“可见远之是横渠弟子了。”
    明远点点头:的确,他们横渠弟子,才不管科举取士到底要考什么呢。
    当初张载觉得有必要研究井田制,横渠书院上下就一起跟着老师试验井田制;现如今,张载在努力研究生产力发展与天地大道之间的关系,横渠弟子就一个个努力从事生产,单看着“生产力”,究竟在什么条件下才能得到提高。
    沈括却还是怂,他嗫嚅着说道:“我……我如今还在守孝……再说了,上书建言也实在非我所长……”
    明远算是看出来了:这沈括,于自然科学上,实在是太聪明太厉害了,然而却个性偏懦弱,对自己的观点也往往不能坚持——因此实在不是一个从政的料。
    但是中国的科举取士制度向来是不分自然科学、人文科学还是政客的,只管用科举考试先将聪明人一网打尽,然后却全部当成是政治人才来使用,才不会管你政治上擅长不擅长。
    明远心里暗想:沈括啊沈括……
    他突然灵机一动,对沈括和苏轼说:“两位看这样如何?也不必专门在府学中开课,不如按兴趣划分,喜欢算学的,就结一个‘算学社’,闲时就聚在一起研究算学,如何?”
    他这个主意是把原本正儿八经的算学课程搞成了兴趣班,顿时就与国家取士的大方向不冲突了,自然也不至于得罪谁。
    这回沈括终于吁了一口气,点头道:“我看行!”
    苏轼则在一旁矫情:“那……那某也要在府学里结一个‘文学社’,专门聚在一起吟诗作赋。”
    明远马上接口:“那我不如也结一个‘吃喝社’……”
    他话都还未说完,苏轼就马上回答:“那一定得算上我一个!”
    明远憋了半天,终于和沈、苏两人一道,在茶亭中爆发出欢畅的大笑声。
    *
    秦观如愿以偿,认识了他最为崇拜的苏眉公苏轼之后,开始纠结今后该怎么办。
    “我想要进府学,准备明年的府试。”
    秦观在席间自言自语:“我必不负苏公的期望,下一科,我一定能取中的。”
    坐在秦观身边的种师中偏头看看他。
    “还是别,我现在在府学里都觉得是在天天炒冷饭。“
    种师中呛人时语气实在太过老成,害得秦观看了看他,才意识到是这个十二岁的“小朋友”在说话。
    旁边宗泽却说:“我觉得府学挺好……有饭吃,能吃饱!”
    宗泽由明远推荐,作为种师中的“陪读”,进入杭州府的府学。府学里教授的学科内容且不论,单是府学的伙食,已经能让这个饭量特别大的小小少年非常满意了。
    三人谈谈说说,冷不防明远进来,宣布好消息:“各位,决定了,杭州府如今决定在府学里开办兴趣班……啊不对,是结社,目前已有的是‘算学社’、‘文学社’、‘航海社’和‘农田水利机械社’……”
    这是明远在杭州府“游说”的结果。
    如今传闻杭州知府沈立即将入京,杭州府暂时处于“没人管”的状态,在府学里要办各种社团,只要能筹集到经费便可。
    偏偏“出经费”这件事情,是明远最喜欢干的。
    因此府学名下,一时间就多出若干花里胡哨的“社团”。
    第172章 千万贯【加更】
    “我肯定要去苏公的‘文学社’!”秦观斩钉截铁地说。
    明远瞅瞅这位弱冠青年, 心想:丝毫不出意外。
    而宗泽看了看那张清单,想了半日却道:“我有些想去……‘航海社’。”
    “明郎君,这‘航海社’是专教人驾船航海吗?”
    明远倒是没想到宗泽会选择这个社团,倒是费心解释了一番:“嗯, 既有航海的内容, 也有关于磁力学和观星的内容。”
    夜观天象向来被认为是“钦天监”的主场, 民间任何涉及观星的活动都是犯大忌讳的事。但是神奇的沈括在这个领域也出类拔萃,在观星上有很多心得,甚至那本《航海书》上记载的星象内容, 沈括也能够给予解释。
    于是明远做主, 揉吧揉吧,把“星象”的内容全都揉进了“航海社”里, 以避免出现为官府所忌的情况发生。
    而观星辨位, 也确实是航海术中的一项重要内容,重要性不输于与使用磁针指点方向。
    现在明远问起宗泽:为什么想去“航海社”。宗泽只是回答:“以前在这杭州城里见过几个夷人海商,也听从海上回来的水手讲过冒险故事。就挺想去那些从没去过的地方看看的。”
    明远望着这个小孩说话时认真的模样,笑道:“相信你会如愿以偿的。”
    如果一切顺利, 他能够成功扭转这个时空的命运, 宗泽日后也许就不必为“过河”这件事耿耿于怀了。
    而种师中则皱着小眉头,看了看明远记在纸上的社团,最后说:“那我就捧个场, 去一下没人报名的算学社吧!”
    明远顿时扶额:算学社确实是现如今报名人数最少的。以至于明远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自己也混进府学去凑个数, 免得主持算学社的沈括太受打击。
    好在有种师中!
    但是种师中这小孩绝对不是好糊弄的。
    这瘦削少年转头看看明远:“明师兄难道不打算去报个社团吗?”
    明远心想:你既然去了我就不去凑数了, 免得露怯。
    但表面上他却郑重其事地回答:“这是因为, 我在办学。”
    一听见“办学”两个字, 所有人望着他的眼光都有不同, 各自肃然起敬。
    而明远也确实在办学——他在办“会计学校”,也就是将之前在汴京曾经办过的短期“经理训练营”搬到杭州来,搞得正式一点,推出了各种不同的学制,主要有三个月、半年和一年制的,并且颁给结业证书。
    之前他利用“经理训练营”推广大食数字和复式记账,起到了非常显著的效果。
    如今汴京城中的不少大商户,都开始启用了复式记账。
    更有不少大商人凭借各种关系找到明远,想要送自家的账房与管事,来学习这特别“管用”的记账法。当然,作为这些账房与管事的东主,他们自己总不能看不懂这些账目,因此希望明远能够在“经理训练营”之外,再开办一个“东主训练营”。
    明远这“会计学校”便应运而生,不同的学制,也正是为了这些各不相同的需求而制定的。
    现在,明远感受着看向自己的钦佩目光,忍不住也有些飘飘然——
    十一世纪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人才!
    如今他正通过杭州府学的“结社”,与民间自办培训学校的方式,快速推进这个时代对于人才的培养。
    至于这些人才是否符合朝廷的期许,明远目前还没有心情去管这个。
    “另外,”明远故意清了清嗓子,要宣布一件大事。
    “我打算写一本书刊印!”
    看着他的几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纷纷流露出类似于“哇哦”的表情。
    明远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他到如今,都还没有满二十岁。
    未及冠的人,竟然妄想可以出一本书刊印。
    但这实际上是老师张载给了他极大的支持。
    上次明远与王雱一番长谈,将他所知的一系列与“市易”有关的原理都告诉王雱之后,明远也自行整理了他所说的内容,并加以总结和提炼,寄给了张载。
    前不久,张载的回信到了。
    张载竟然认为他的想法“很有创见”。
    明远当然很不好意思,因为那些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观点,他只是把另一个时空里,前人们在商业活动中所观察到基本原理,用自己的话又阐述了一遍而已。
    张载鼓励明远将这些内容写出来,刊印,让世间能够看到,并予以讨论。
    也就是说,张载并不认为,明远所说的这些,会是足以诠释先贤的“经学大义”,但这些的的确确足以“经世致用”。
    然而这份鼓励,对于明远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此,当其余几位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并且询问明远打算写什么书刊印的时候,明远便大言不惭地答了五个字:“经济学原理!”
    ——相当之不要脸。
    *
    这天,明远在望湖楼召集惯例聚会,苏轼姗姗来迟。
    年纪较小的种师中和宗泽,明远已经让人送回府学附近的住处休息了。沈括尚未除孝,不便饮宴,因此没有出现。
    只有“狂热粉丝”秦观,和明远一起,在等待苏轼的到来。
    苏轼一进聚会的閤子,便招呼酒博士上酒。稠酒一至,苏轼抬手便给自己斟了,一扬脖,饮了个干干净净。
    “子瞻公,”明远察觉不对,赶紧喊停,“举杯消愁愁更愁,再者,饮酒也不是这样饮的。”
    虽然眼下杭州的天气并不冷,明远还是让酒博士将酒先去温了,免得苏轼喝冷酒伤身。
    “远之说得对……某确实是烦恼……”
    苏轼摇着头叹息道。
    他一回头,同时看到秦观与明远两对关切的眼眸正殷切望着自己。
    苏轼顿时觉得心中舒畅了些,露出苦笑:“都是因为公事……却连累两位小友为某忧心。”
    秦观听说是公事,便不敢再说什么。明远却对苏轼道:“苏公不妨说说,我等就算是帮不上什么忙,苏公这一说出口,也算是一种开解。”
    倾诉是缓解忧愤情绪的一种好办法——明远: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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