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五世_分节阅读_100
又过了几日,宫留玉将要返京,杜薇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他回去,李琦这边就开始打点行囊也准备回京了。
迎着她略带讶异的目光,李琦淡淡解释道:“江南看着富庶,其实是个是非之地,再说咱们家的许多田庄铺子都在京里我总得回去打点,现在爹爹已死,咱们举家进京也不算擅自离职。”顿了顿,她又道:“你终归是要嫁到京里的,在京里也得置些嫁妆,该结识的人也得结识,以后才能辅助夫婿,住持中馈。”
杜薇看她一眼,叹息道:“你若是为男子,定然是一方豪强。”李家门里不是没人才,只可惜投错了女儿胎。
李琦淡笑一声没有说话,带着她上了马车,等到了楼船停靠的地方,正遇到了整顿船只的宫留玉,她让杜薇留在车上,自己下了马车微笑道:“九殿下留步。”
宫留玉也十分温文有礼地转头道:“李大小姐有何事?”
李琦福身道:“妾有个不情之请。”她一转头指着李家浩浩荡荡的车队,无奈叹息道:“京里的铺子出了些事儿,妾和家妹急着赶回去处理,偏一时之间寻不到合适的船只,再加上仓促之间也雇不来得用的镖局,两个女人带着这么大批财物出门真是让人心惊,于是便索性厚颜来求殿下,还望殿下能顺路带我们一程…”
宫留玉看着马车帘子扬起,一瞬露出的尖俏的下巴和淡色的唇,微微笑道:“荣幸之至。”
从江南到京里,这一路路途漫长,两人自然少不了碰面,每回相见都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简直跟话本子里偷偷幽会的书生小姐一样。幸好李琦见了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提醒她不要太过。
再说京里那边,杜薇人还没有回去,名声却已经传了回去,不过关于她身世的说法跟在江南这边稍有不同,说她原本是李家的嫡出四小姐,走失之后历尽坎坷,被人贩子卖给大户人家为奴,最后流落到九殿下府上,两人间互生情愫,杜薇向他道明了身份,最终得以和家人团聚。
李琦对此的解释是;“京里认识你的人太多,藏着掖着反而不好,倒不如直接挑明了说,如此一来倒无甚可猜的了。”
等好容易回了京,杜薇和宫留玉不得不暂别,李琦带着她去了京城李宅,先是起了积年的物件来打点,同时也叫了外院的管事内宅的娘子来问话,有功赏有过罚,有那犯了错还敢偷偷瞒着的更是罪加一等,不管多少年的体面都不轻饶。
她做这些的时候都把杜薇带在身边提点着,杜薇做过校尉做过指挥使,做人媳妇还是头一遭,便也跟在后面尽心学了起来。
等到李琦把宅子内外都打点妥当,终于有客人陆续登门,头一个来的竟然是杜家人,听到外面的管事来报,李琦微有诧异,思索片刻还是命人把人请了进来,一见是个书生打扮的清俊青年,面容干净,气质文雅,她生出些好感来,微笑问道:“可是杜家公子?”
杜修文忙作揖回道:“正是。”他一抬头见是个容貌肖似杜薇的女子,不过年龄大了些,有些愕然问道:“夫人可是囡…杜姑娘的生母?”
李琦面色一滞,咬着后槽牙笑道:“我是她的大姐。”
杜修文脸立刻红了,连连鞠躬道:“是我眼拙,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他既然道歉,李琦也不好抓着不放,便起身上前虚扶了一把,口中道:“杜家公子不用客气。”她本来是虚扶,没想到杜修文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她只好实打实扶了上去。
杜修文吓了一跳,脸色涨得通红,忙直起身道:“都是在下唐突,冒犯了小姐。”
李琦也松开手,笑得十分得体:“杜家公子哪里话?不过是一时不慎,谈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她咳了声道:“杜家公子这次来是有何事啊?”
杜修文迟疑了一下:“我是来见…李家四小姐的。”他对杜薇的身世并不清楚,只隐约听过她当初是李家人,因此对李琦故意放出去的那番说辞倒也信了。
李琦面上笑容不变,神态却带了几分为难:“虽然我们李家和杜家要好,但是四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公子的要求怕是有些…”
杜修文面色更红,忙道:“是在下唐突了。”他迟疑了一下,想着这人是杜薇的大姐,应该不会害她,便对李琦道:“按说在下是男子,不该说这些长短是非,但我和李家…李家四小姐是旧友,不忍心看着她为难…”
李琦示意下人倒茶,温和笑道:“公子但说无妨。”
杜修文皱眉垂头道:“我听南雍的老师和同窗传闻,说是皇上有意把南雍祭酒的千金指给九殿下做正妃,我担心…这才…这才…”
李琦心里一跳,又见他语调含糊,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杜家公子和家妹自小一道长大,拿她当妹妹看待,怕她吃亏,这才特地赶来相告,我在此多谢杜家公子了。”
杜修文一怔,眼底微有黯然,却跟着符合道:“是啊,我自小把她当妹妹看的。”
李琦微笑着劝留了几句,见他执意要走,便命人送客,等他走了之后面色猛地一变,扬声道:“命人请四小姐过来。”
等杜薇从后院过来,她面色沉着地把这事儿说了一遍,然后皱眉道:“南雍即是国子监,国子监祭酒的官位不高,但这位陈祭酒却是名门望族,配殿下倒也合适,本来以我们李家的家世是不惧的,不过现在李家衰败,此消彼长,万一皇上不同意,那该怎么办?”
杜薇沉吟道:“文哥儿的为人我了解,没有八成的把握他是不会乱说的,想必这事儿传了有一阵子了,你把我和殿下的消息许久之前就放入了京城,皇上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偏还指婚,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李琦面色一变,杜薇淡淡道:“皇上不想要我这个儿媳呢。”
。……
两座仙鹤衔草的铜鼎幽幽冒着白烟,‘啪’地一声,被打翻的墨汁流出,顺着大红织锦的地毯迤逦开,在艳红的地毯上拖拽出极深的颜色。
宫重深吸一口气,对着垂首立在底下的宫留玉沉声道:“你是执意违抗朕的旨意了?!”
宫留玉垂首不言,抗拒之意表露无疑。
宫重气得一拍桌案,不由得骂道:“混账东西,我叫你去江南是去好好查案,没想到你以公谋私,立时就斩杀了李威,你那点子聪明都用到这些歪门邪道上了!”
宫留玉沉声道:“李威勾结倭寇,徇私枉法,证据确凿,儿臣是唯恐迟则生变,这才请出王命旗牌处决了他,父皇,当初可是您授予儿子便宜行事之权啊。”
宫重一滞,又喝道:“我是让你便宜行事不假,可你敢说这事儿你没存一点私心?李威一死你便大肆张扬,要求娶李家女,这事儿可有假?”
宫留玉道:“儿臣是要娶李家四姑娘不假,但这跟李威之死绝无干系。”
宫重冷笑道:“现在了你还想抵赖?分明是你想为那女子抬身份,这才动用律法杀了李威,这才好拿捏李家一家,娶了那女子!”
宫留玉表情一僵,没想到皇上一下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宫重见他不说话,不由得冷笑几声:“你怎么不说话了?平日不是十分能言善辩吗?”
宫留玉躬身道:“父皇此言差矣,儿臣是想娶李家四姑娘不假,但杀了李威,岂不是和她结了仇怨?她也确实是李家的女儿,儿臣自然不是为了她才杀李威的,而是为了律法公道啊。”
宫重冷哼一声:“巧舌如簧,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你前脚杀了李威,后脚就要娶李家女,难道就不怕她心里恨你吗?”
宫留玉躬身道:“她自小不在李家长大,自然没有那般深的感情,再说她深明大义,能体谅儿臣作为。”
宫重脸色冷了下来,他并不在意儿子愿意娶哪个女人,但绝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阻碍公事,老九这个人他清楚,平素最是脸酸心硬,这女子却能让他不惜因私废公,他以后可是要统治江山之人,难道日后也这么受一个女子拿捏吗?那大周皇帝的体面何在?
他越想越是觉得不能让宫留玉娶那李家女为妻,便冷着脸道:“她是罪臣之女,你是天家皇子,你们二人岂堪婚配?”他深吸一口气道:“朕已经帮你选中一一门亲事,国子监陈祭酒的闺女,温良贤淑,陈家又是名门,堪为你良配。”
他指尖在桌上敲击几下,沉吟片刻道:“至于那李家四姑娘…朕做主赐婚,将她指给礼部侍郎之子为妻,李家如今门楣败落,也算是相配了。”
宫留玉面色一冷,跪下来道:“若皇上非要臣娶亲,将她嫁人,臣愿意驻守山西,永不返京,请皇上收回成命。”
宫重勃然道:“你敢威胁朕?!”他霍的起身:“西北那边连年战乱,你明知朕对你寄予厚望,还自请去西北,是想自己作死不成?!”
宫留玉仍旧跪在地上:“毕生所求,唯有一人尔。”他忽然抬头看着宫重,神色有些奇怪;“请皇上恕臣不恭,臣想问您,马皇后是当初叛臣的义女,当时满朝文武有数不尽的名门闺秀,你偏偏向皇祖父求了马皇后为正妻,这又是为何?”
宫重先是暴怒,随即神色又沉凝下来,有些动容,眉毛抖动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休得胡言,她如何能与皇后相提并论?”他想起早逝的皇后,心中不由得一悲。
宫留玉神色淡淡的:“您觉得世上没有人能和马皇后相提并论,臣也觉得陈祭酒家的闺女远不能和她相媲美,臣不愿弃珠玉而就瓦砾,请您体谅臣的心思,让臣驻守山西,永不娶妻,永不返京。”
宫重又给他弄得火了起来,拍案骂道:“荒唐!一个女子能和江山社稷比吗?!”
宫留玉垂首道:“臣没有比。”
宫重见他神色淡漠,眼底却透着一种坚决,一种志在必得的狠意,恍惚中想到了四十多年前的自己,心没由来的一软,深吸一口气道:“你当真愿意如此?”
宫留玉以额触地:“是。”
宫重知道事情毫无转圜,便语速飞快地道:“辽东那边鞑靼出兵,女真动。乱,朕给你五个月的时间,你若是能平定叛乱,朕便允了你,不但如此,还亲自为你提亲,若是没有…”他眼神一冷:“你就给朕滚到关外种地去吧!”
宫留玉心里长出一口气,面色不显分毫,沉声道:“是。”
。……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不怕皇上一怒之下砍了你?”杜薇和宫留玉拉着手走在李家后宅的池塘边。
宫留玉嗤了声:“他等着我接手他的差事呢,怎么舍得杀我,杀了我谁给他干活?”
杜薇仍是心有余悸,闻言看了他一眼:“到底那是皇上,伴君如伴虎,哪里是你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再说了,人总有个控制不住脾气的时候,下令杀人也就是那么一瞬的事儿。”
宫留玉倒是不以为然:“我对皇上清楚得很,雷声大雨点小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为这个杀人,皇上倒不至于气量这般狭小。”
杜薇转头问道:“若皇上一怒之下应了呢?难道你真的去山西驻守边关不成?”
宫留玉拉着她的手轻巧把她带到怀里,仰唇笑道:“说出来诓人的,要去也要把你带上,咱们在那边骑马狩猎,做一对儿快活鸳鸯。”
杜薇反手搂着他,听他胸腔里传出来咚咚有力的心跳,叹口气道:“这么大的权势富贵,你哪能说舍下就舍下了?而且你在这位子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若是下来了,那些恨着你的人自然高兴,可跟着你的人能愿意,你以为陈桥兵。变是怎么来的?可不就是底下人心有不甘闹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