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五)

    李梦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因为自从不断被老师和同儕批评说画得人物不够生动、毫无感情之后，他就再也不画人了。
    他能精准掌握人的黄金比例，画出完美的身材和五官，但事实上，多数的人并非如此的完美，他不够熟悉人，所以他画得人物就像是标准的大卫雕像。
    他猜想问题大概出在，他不愿去了解“人”这个生物。
    他不是社恐，但也不擅长面对人，或许跟他本身话少又面瘫的个性有关。
    不过所幸他在画风景画这条路上说不上风生水起，却如鱼得水，他一样能靠这个本事赚钱养活自己。
    既如此，会不会画人似乎变得无所谓。
    总之，有让他想画一幅肖像的人出现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要直接开口问要不要当自己的模特？
    不不，那大概会被当成脑袋里装满黄色废料的变态。
    之前都是分组作业，同组的同学直接担任模特，没有开口请求的需要。
    他也没有向任何人询问过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李梦辰脑中仍处在天人交战之际，男子走到吧檯后方，脱下草帽把它掛在墙上、园艺剪收到柜子里，然后将吧檯上的小看板拿给李梦辰看。
    「这是今日，也是一直以来本店的餐点：夏日特调和青柠塔，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了。」
    李梦辰回过神来接过小看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得字苍劲有力，写着夏日特调和青柠塔，他还从未看过有咖啡厅只卖两道餐点的。
    他偏头想了一下，模特的事等等找机会再说吧，正好肚子也有些饿了。
    「两个各来一份。」
    「好的，因为是现作的所以要稍等一会儿喔。」男子转身掀开白色帘子进到厨房，不久就听见里头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搅拌声。
    李梦辰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往窗外一看就能看见海。
    他拿出画纸，在上面随意的用铅笔描绘，在他不自觉时，渐渐地画出刚才第一眼见到那男子时的相貌——带着草帽下的脸庞因为暑气而有着淡淡的红晕、高挺的鼻尖上冒着几粒细小的汗珠、温柔扬起的嘴角让人很想……品嚐一口？
    「不好意思，你的餐点好了。」一杯橘蓝色的渐层气泡饮和一盘柠檬塔放在他面前。
    沉浸在绘画中的李梦辰吓了一跳，赶紧抹开脑中危险的想法并把画纸翻过面盖住不让人看见上头画了些什么。
    男子看见他掩耳盗铃的动作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过身回到吧檯边弄自己要喝的饮料。
    深吸一口气，李梦辰决定先从简单的对话开始。
    「那个…请问你是这里的老闆吗？」
    男子切了片青柠放到温水中，再放一匙蜂蜜搅拌：「是的，我叫温筠，你可以称呼我为温老闆。」
    「温老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开店？」
    「这问题每个遇到的人都这么问我呢。」温老闆端着蜂蜜柠檬水坐到李梦辰对面。
    「大概就是喜欢这里的风景吧。你呢？你是个画家对吧？」温老闆扬了扬下巴示意李梦辰旁边摆着的画筒和画具。
    他点点头：「嗯，我叫李梦辰，是个画家。」
    介绍完后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也喜欢这里的风景。」
    温老闆好奇的问他：「有山有海的地方多了去，即便这里再风景漂亮，怎么还会有兴致特别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我是个流浪画家，平常也会到处旅行写生，只要有美丽的风景，就是我会去的地方，不论多远、交通多不方便。」
    温老闆轻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羡慕他能到处旅行？李梦辰不知道温老闆指的是什么，但温老闆脸上略为落寞的表情让他不敢继续问下去。
    不过他却不合时宜的又冒出想画下这表情的衝动，这个衝动提醒他他即将要问出口的问题。
    他挣扎片刻张开嘴准备开口询问……
    「青柠塔味道如何？」温老闆的一句话把李梦辰给打断。
    他只好默默闭上嘴把话吞回肚子里，用精緻的小叉子切了块青柠塔放入嘴中，酸酸甜甜的柠檬慕斯顿时融化于口腔，酥脆的塔皮与慕斯的柔软不同，带来了不一样的口感。
    李梦辰被这口感惊艳到了，细细品嚐嘴里的滋味后才回答道：「好吃。」
    他不常吃甜点，但还是分得出好坏。
    温老闆温柔的笑着：「是吗？那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