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四)

    庄翰承送我到教室门口再从旁边的螺旋梯走上去自己的班级，程子豪今天早早到了教室，也早已转身将课本放在我桌子上。
    「早安！」不晓得是不是早起吃早餐的关係，我打了一声非常有朝气的招呼。
    「你们一起去吃早餐哦？」程子豪问着，语气中有点怪异。
    「对啊！吃完早餐今天特别有精神。」我故意说着。
    「亏我还帮你外带一杯冰奶茶。」程子豪转头将吊在自己椅子上的奶茶提过来放在我桌上。
    「嗯…那先谢谢你提供我今天一整天的精神来源囉！」程子豪听完表情缓和许多。
    今天的话题是昨天的电影内容，程子豪将昨天电影中的故事情节完整清晰的描述，边听真的有一种我昨天也跟着一起到电影院观看的感觉，另外也分享他昨天观察到谁被哪个桥段吓到，又开始比手画脚模仿被吓到的同学逗得我哈哈大笑。
    中午要开班级会议，开会前我已经把我们班这边的工作人员名单及工作内容整理一份发给了陈杰，双方也都大致看过，再来要等学生会干部确认可执行之后就可以开始工作，今天门口没有可可在外面等候，程子豪及林又紜和我一起去开会，林又紜勾着我的手也在描述昨天《鬼片》的内容，自顾自地聊得非常起劲。
    点完名，学生会会长发了一张五十週年校庆服设计比赛报名表，希望班代表可以公告之后询问班上同学参加意愿，之后便开始每个班级摊位初步规画内容的确认，我们这里由陈杰代表将鬼屋的所有工作人员名单呈报上去。
    「嗯，目前大致上的分配是可以的，至于细项的话到时候工作上有任何问题我们可以再做调整。」会长跟其他干部看过之后已确认可行。
    「我这里有一个问题。」在准备进入下一个会议程序的时候，可可举手并站起身发言。
    「装扮鬼的部分是由我们班负责的，但为了每一场鬼屋的装扮，我们需要早早起床化妆，还要撑一整天可怕的妆容，除此之外也要努力扮鬼吓人，行政组的是不是需要帮忙分担一些工作内容呢？」可可趾高气昂的询问着。
    「可以的，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欢迎提出来讨论。」我代为回答，现场的人就连陈杰对于这个突发状况都有些惊讶。
    「既然你们也负责售票，票券上的设计与发放应该也算是你们工作范畴吧？」可可的语气有些不退让，现场气氛有点僵。
    「喂！我们当初不是说好道具啊、装扮啊，是我们这里负责的吗？」陈杰小声说着，但可可没有理会他。
    「好的，我们可以协助这一块的工作内容，但我这里也提出一个要求，每一次活动结束之后的场復都必须是大家留下来一起整理的，而不全是属于行政组的职责。」我的语气也带点强硬，老娘可是出社会打滚很久之后才穿越回来的，你以为我会被你这点小伎俩唬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好，这当然啊！场復本来就是每个人的工作，我们会一起收拾的。」陈杰赶紧打个圆场，并拉着可可的手示意他先坐下，可可显然被我的回答杀个措手不及，不情不愿的坐下。
    「她今天是有什么毛病啊？」林又紜在旁边窃窃私语着。
    开完会，陈杰跑来跟我小声道歉，他解释名单内容他们都看过了，昨天讨论也都没有什么问题，不晓得为什么可可今天突然闹这一齣，我便请他不要太在意，大家各自散会。
    「林可可今天是吃错药哦？」林又紜跟我走回班上的时候自言自语着。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程子豪，他不发一语，若有所思着。
    回到班上，林又紜开始劈哩啪啦说起今天开会发生的事，阮思婷在一旁边写着参考书边听着。
    「票券的设计该怎么办？我们又不是美术班的哪有这头脑啊！」林又紜紧张兮兮地说着，而我持续沉默。
    「我来吧！」空气只安静了三十秒，阮思婷帅气的回答救援。
    「我刚好也需要一些作品集当推甄的资料，这次的校庆服设计大赛及鬼屋票券上的构图都交给我吧！」阮思婷泰然自若地说着。
    「哇！阮思婷你真的是我们的神啊！」林又紜浮夸地展现眼神中的崇拜。
    我欣慰地笑着，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在思考如何说服阮思婷参加这次的设计，我的烦恼从来就不是害怕找不到人，而是不晓得要用怎样的方式驱使阮思婷去把握自己的才能、自己喜好的事物，显然旁敲侧击的方式蛮成功的，不用耗费大把心力就有显着的效果，或许我当初那句「为什么不试着把握呢？」只是一剂催化剂，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只是迟迟不敢实现罢了。
    一放学，魏芝琪就用了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我们班等我一起搭公车，我正好奇她有什么急事的时候，一脸八卦的神情在魏芝琪脸上表露无遗。
    「听说今天班级会议很精采啊？你是不是被可可盯上了？」第一句话就说明了来意。
    「没事啦！只是讨论的时候情绪有点激烈而已。」我真的有点懒得去解释这一切。
    「什么有点激烈而已，我们班代表说现场气氛之僵的勒！」魏芝琪见我没打算开口，又接着说下去。
    「我跟你说，可可跟副会长的传闻甚嚣尘上，有可能是你跟副会长太好了让她感到备受威胁。」魏芝琪见我依旧没答话，又叨叨絮絮地说着
    「当然我是站你这边的啦！不过啊！也有传闻说可可有病，你得小心不要招惹她啊！」魏芝琪警告着。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回到这里之前，我跟可可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係，她只是程子豪口中追求的对象，我根本也没跟她打过照面，为什么现在却有这种正面对决的状况发生？印象中当初校庆鬼屋我们两班也是配合得很好，大多是我跟陈杰一起开会检讨再调整现场状况，可可也只是默默地完成了美术班鬼魂的装扮，认真说起来顶多点头之交吧……
    班级会议事件之后，程子豪放学时就常常先行离开，没人清楚他去了哪里，最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高二下旬他翘课的日子，那时候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光重来后，我们依然要保持这种绝口不提的态度吗？还是我其实可以更主动去关心他、了解他的心情呢？
    但事情依然多到把我压得喘不过气，除了课业上的成绩维系、放学后固定的补习时间、校庆的鬼屋行政流程演练、还有社庆的串场影片也开始马不停蹄地拍摄，而我又接手了社庆的表演：团舞，假日也需要抽空跟团舞组一起练舞，真的好少时间可以坐下来跟程子豪好好谈一谈，常常回到家我就累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今天是假日要练舞的日子，陈杰刚好也在同一个表演组别，自从上次班级会议之后，他对于我的要求总是唯唯诺诺，几乎不敢提出拒绝或异议。练完舞接近傍晚，大家依然坐在体育馆前的空地上喝着水，讨论着社庆的内容。
    「小宁，你知道副会长最近在忙什么吗？」团舞组的也是康辅社的公关凯凯询问着。
    「怎么了吗？」
    「上次我跟电影组的组员聊天才发现他们拍摄进度大致快完成了，目前剩下的几乎是副会长的部分，但大家都不太好意思打扰他，想说是不是学生会为了准备五十週年校庆太忙了。」凯凯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着。
    「好哦！我会再提醒他的。」程子豪总是如此，常常陷入自己的情绪内就会忽略週遭应该完成的事。
    「小宁…副会长最近放学都会跟可可一起走，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或许你可以问一下他们最近发生什么事。」陈杰听到凯凯讲完随后又补了一句。
    回到家我坐在书桌前，思考了很久才登入即时通，打开程子豪的讯息视窗。
    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我本来以为他一样是隐藏登入的状态，但这行字直到我关机前都还停摆在这个视窗内。
    隔天早上程子豪没来，直到十点他才匆忙地进到教室内。
    「喂！今天放学不是要去看电影？」他放下书包转头过来问我。
    「蛤？」我还在犹豫要怎么跟他开口，没想到他比我抢先一步。
    「你昨天不是有留即时通给我？」
    「噢对啊…你想看什么电影？」我呆头呆脑的问着
    「我们去u2看好了。」他笑笑地说着。
    放学后我们衝第一班公车就搭往西门町的u2电影院，在公车上程子豪依然嘰哩呱啦的说着今天班上发生的事，我看着他越是夸张的表情，心里更是沉重，我思考无数次我们究竟为何会错过，或许就是彼此自以为是不想增加负担在对方身上，才会总是关闭心房，又或者我们都太自大的认为对方了解自己，能读懂自己的心情，而在一次一次的期望下终究是失望。
    u2电影院是一个租片的电影院，有点像是卡拉ok会有一间一间的包厢，包厢内的摆设也跟卡拉ok差不多，选好片子之后就可以进行登记，工作人员会再分配入座。
    「最近心情有点差，我们看个喜剧片吧！」一切的设定都跟我想的不同，程子豪从架上拿了一部《小姐好白》，说他已经看过了，真的很好笑很想再看一遍。
    入场时间到，店员领着我们走进一间包厢，我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后坐下，拿了一杯刚点的冰奶茶喝着，没过多久电影开始放映，程子豪舒适的躺在沙发上边看边大笑着。
    一模一样的场景歷歷在目，当时的我，有一段时间也摸不着程子豪的心思，只觉得如果他真的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将事情告诉我，总算等到有一天，他主动提及想去看个电影，那是我第一次接触u2电影院，但程子豪已经来过几次了，本来我还幻想着可以看部爱情文艺片，在浓烈的气氛里或许有机会可以製造些什么机会，但程子豪就跟现在一样说了句心情差想看喜剧片，逕自选了《小姐好白》，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认真看完这部片，也摸不清程子豪的笑点，比起他的笑，我更想知道他到底在烦恼些什么，最后，我却自以为的选择当一个贴心好朋友的角色，默默陪他看完整部片，再默默地回家，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浪漫的桥段，我也没经由这次独处的机会更了解他的内心。
    又回到类似的场景，这次我不想要再当那个傻里傻气的、默默陪伴的人。我顺手拿起了遥控器在程子豪笑得最夸张的时候按下了暂停键。
    「干嘛？你要去厕所吗？」程子豪被忽然的暂停画面给吓到。
    「我想要谈一谈。」我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脸正经地看着他，程子豪看我如此认真，也调整原本懒散的坐姿。
    「你跟可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话点到为止，程子豪叹了口气，迟迟无法开口。
    「凯凯说电影组的只剩下你的部分还没拍完，空个时间出来吧！」我们之间大概又沉默了五分鐘，程子豪像是在思考什么，但还是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情。
    「我不想再当一个体贴的朋友，糊里糊涂地照单全收之后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理解你，程子豪，我需要的是你把所有事情说出来，说出来一起讨论一个解决的方式，而不是把所有东西往心里吞，你知道吗？你这样让我觉得很无力，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协助你，我们的关係就像隔一道墙，因为你不想让我分担你的一切。」我夹杂着情绪不只是当下，还包含了上个时间轴的复杂情感。
    「可可得了躁鬱症。」再度沉默了一分鐘之后，终于程子豪叹了口气说着。
    「上学期就开始了，有时候放学我会陪她回诊、做諮商，因为不清楚该如何做，才会去辅导室及保健室询问那些老师们。」程子豪舔了舔嘴唇继续说着。
    「我很想帮助她，但我不晓得原来陪伴在躁鬱症患者身旁同样也会有一些精神压力，但这件事真的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小宁，我不想要多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压力。」
    「你都已经这么忙了，我又怎么能把这些负面情绪加诸在你身上？」程子豪说着有点生气，但那个气是气他自己。
    我挪动自己的身体，坐到程子豪身边抱着他。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你不是叫我要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会陪着你。」我拍拍他的背，他只是安静地靠在我肩膀上。
    「你要相信我，我能陪你承担这一切。」我们两个就这么抱着，直到包厢时间结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