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今夜无梦(4)

    吃个饭也能像将疲劳成疾，大概只有和纪宇安莫名重逢的自己了。
    回程的路上昏睡得不省人事，朦朦胧胧中被纪宇安叫醒的周莘玥这么想道。
    睁开眼就看见车窗外的自家庭院景象，清醒两秒后发现车子已经熄火，只剩空调运转的空间显得格外寂静，他可能已经等了些时间待她醒来。
    「我睡得太熟了……」她话说完，就意识到这是今天第二次说了同一句话。
    两个人都不禁失笑，倒是挺会心和谐的氛围。
    纪宇安的笑更温和一些，语气轻柔。「谢谢你今天抽空陪我买东西，晚上好好休息。」
    正是因为今天临时陪他出门的这一趟行程，莘玥本来不用熬夜的週末晚上要多了个加班的排程。这话她没说出口，只淡淡微笑。「谢谢你送我回家，晚餐也让你破费了。」语气刻意显得客套疏离。
    她是刻意要拉开距离的。
    但对方好像不能会意似的。「玥玥——」
    「纪宇安。」莘玥被他的柔声喊得不自在，下意识打断的声音有些慌乱。
    纪宇安垂下脸来，隐没在夜色里的表情无辜的让人心疼，如果周莘玥有看见得话。
    幸亏没有给他半点目光，保全了接下来话里的说服力。「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但我想你也很清楚，我们应该早就不是像小时候一样要好的关係了。」
    或许是足够淡漠的口气让这句话显得决绝。纪宇安沉默了许久，空气顿时有些冷凝。
    「要是我说话有冒犯的地方，对不起。」莘玥解开安全带，敛下的眉眼紧紧盯着家门的方向，「你开门吧，路上小心。」
    寂静度过很多秒以后，纪宇安依然没有解除门锁。
    莘玥自己按了门锁键，就要开门下车，纪宇安却在下一秒按了中控，车锁又应声锁上。
    「纪宇安。」莘玥声音里已经有些火气。
    纪宇安轻叹，很轻微的叹息，如果不是车子早已熄火而显得格外安静，莘玥恐怕甚至不会听见。
    她眼睫下的眸底藏有动摇，眸光流转之间无意间看见倒映在车窗上的画面，纪宇安正看着自己，神情落寞的像将被拋弃的小动物。
    刚才就受到震颤的心口跳动得更厉害了，在隐约的情绪波动之中，一并加剧的还有心脏抽痛的感觉。
    同时上涌的是一股让她难堪的情绪，从今天最一开始见到纪宇安的时候就默默积累着，揪心涩疼的使她感到难以呼吸。当初究竟是谁拋弃谁？这个混蛋！
    「你到底开不开门？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快点开门。」
    纪宇安垂在驾驶座上的手动了动，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了沉默许久之后的第一句话：「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成为朋友？」
    这句话听上去轻描淡写，却彻底点燃周莘玥一直默默按捺的腾腾怒火。「你是大学生吗？」
    她忍不住玥嘲讽，「是，也许你很有间情逸致，但我没有，我很忙，每天有从来看不见尽头的工作得完成，要承担员工为我的事业所奉献的心力和盼望，要做好一个好老闆，要成为让家族公司稳健前进的下一代管理者。我没有空玩什么久别重逢的煽情友情游戏。」她转过头，瞪着身旁神情悲切的男子，用态度在两人之间划上一道隐形却分明的界线。
    纪宇安双眸深沉地看着她，沉默又像欲言又止。
    她深吸了口气，用更冷然的语调说道：「今天浪费一个下午陪你经营你们家公司的人脉，代价就是整个晚上都要通宵加班，所以，拜託，就当你真的感谢我今天陪你一个下午，请你，行行好开门，放我下车。」她加重语气重复。「麻烦你了，拜託，谢谢。」
    莘玥语带冷意的字字句句，都清晰的传入纪宇安的耳膜。
    他的面色显得多平静，内心就有多少分的窒息。
    很像被一隻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全身器官的感觉，他感到窒息，心脏也发紧的让他有衝动想哭泣。
    周莘玥的话里没有真正恶毒的话语，却让他感到绝望的无力。
    应该开门了，要开门，不要再让她不高兴了，他不是为了让她厌烦自己才来找她的。
    纪宇安想去按控制键开锁，却没有办法控制手上的动作，他的手好像被牢牢定住了，无法遵照意识的指使动弹……直到湿热的泪滴落在他用尽全力想控制动作的手背上，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颤抖。
    好像过了很久，莘玥没有再试图自己扳门锁下车，纪宇安也没有再说话。
    寂静的车内空间之中，只回盪着纪宇安极度克制的压抑气息，和抑制泪意的沉重呼吸声。
    「你哭什么？」周莘玥几度犹豫，最后还是望向眼眶满是泪水的男人，不解的皱眉。
    她撑起身体，和还怔怔望着自己的纪宇安擦肩而过，她从驾驶座的中控开了车锁，随即防备意识十足的迅速缩回身子，抓起皮包迅速打开车门，没有丝毫恋栈的跳下车。
    纪宇安的心跳得很快。刚才周莘玥俯身靠近自己的时候，扑鼻袭来的，使他熟悉又有些什么不同的气息，让他早已乱透的思绪再次被搅乱了心神。
    看着周莘玥着急下车的背影，他想流泪，又有些想笑，看见她，总是会让他感到难言的激悦和满足。
    好像，自己的感觉从来不权属于自己，并非情绪系统进行反射时所依据的首位。彷彿他的心绪，天生就该受她所支配一样。
    即使是看着她远离自己而去的模样，他也无法全然的伤心。因为能够望着她的本身，对于现在的他，已是无比奢侈难能的事情。
    「对不起。」纪宇安听见自己这么说，然后听见车门被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