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我好像坏掉了〉

    拍摄时间过去一个月半，进度快得不可思议，演员们各个都是专业且经验老道的，大家一条过，早收工，和乐融融。
    该感谢的是，她在这群戏骨之中不算突兀，前辈们都会传授给她一些经验，个性稍稍冷漠的，也会奖励似的塞给她糖吃。每种人表达关爱的方式不一样，双妍芮准备把那颗糖裱框。
    但是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是循序渐进还是突然发生的，反正就是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信仰氏，我好像坏掉了。」有一天信仰氏开车载她去片场的时候，双妍芮若有所思的说。
    「no，妍芮氏，不要随便说出这种话。」他表面上是正经人，不知道想到哪去了。
    「或许，前辈有爱上同剧演员过吗？还是杀青后就能没什么事一样回到正常生活呢？」双妍芮问。
    「利林哥的话……没听他说过。啊！他曾经有很入戏过，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礼拜，每天跟一个熟人讲讲电话，然后就好了。我记得那齣戏好像是在讲爱国情操跟牺牲什么的，总之他有可以安然回到生活的方法。爱上演员这部分……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哥真的一点緋闻都没有，这不只是官方说法。他说过恋爱是短暂的、迟早会消逝的，把依託放在恋人身上，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浪费时间。」
    「喔。」双妍芮简洁的回应，好像松口气一样，接着又紧着眉头若有所思。
    双妍芮知道他所指的熟人是谁，现在没有了咸子羡，前辈会不会试图寻找其他依託呢？
    「妍芮氏，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问到这种地步，信仰氏也该好好关心一下了。
    「我最近真的很奇怪，我从来没有那么走不出戏的感觉。」双妍芮苦恼的揉着自己的头发，这令信仰氏想起妆发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何渡和倪瑜的故事是过去式，所以只有短暂的片段呈现。初识的泼水戏算是他们ng最多的一场，后来无可奈何的相恋，还有痛彻心扉狠心的别离，双妍芮很入戏，几乎是一条就过……
    很入戏没错，但回到家之后就只有满满的成就感，还有回味跟前辈对戏的酣畅淋漓，没有什么痛苦延续。
    可是问题来了，何净出现了。
    双妍芮也不懂为什么何净会是她的问题。
    虽然不是何净愿意的，但何渡和倪瑜的爱情里终归是横了一个何净。
    那一瞬间，她看前辈就不同了。
    失去的感觉突然爆发开来，延续到生活中的每一瞬间、每个眼神。双妍芮就算没有戏分的时候也会来观看前辈们飆戏，而她现在只要看着利林，眼泪就会不自觉流下来。
    这真的，正常吗？
    所以哭的理由是什么？
    是替何渡觉得委屈吗？还是被何渡那种依旧深爱着的心牵引着？还是那种我依旧爱你但你已不再看向我的悲伤呢？
    她列出一堆理由，怎么讲好像都是同一种东西。
    对何渡来说，痛苦很真实，对双妍芮来说，亦是如此。
    入戏之深，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
    来接手何净的演员叫作炳珊，艺名就是两个字，不知道姓氏是什么。
    她一出场就非常跩又嚣张，走路总用鼻孔瞪人，初印象是负一万分开始算的。
    导演介绍她的时候说是之前合作过的演员，她的演技绝对可以胜任。双妍芮当然是相信导演刁鑽的眼光，不过这个女子很明显和何净的人设背道而驰。
    除了导演之外，没有人对她的态度不感冒。
    她跟大家明言自己不喜欢社交，私底下就不要跟她交流了。在场演员无不翻几个大白眼，好像谁稀罕她一样。其实在见到她之前，工作人员就在传她私底下的品性非常之差，对工作人员差，对自己的经纪人更差，曾经为了揣测被欺负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光明正大的霸凌自家经纪人好几个礼拜。
    『我没被欺负过，不知道被欺负是什么表情啊！』她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说出这金句，从那之后她便被封为路西法珊。
    双妍芮觉得自己对何净有责任，她真的不放心把何净交给她。
    但是看过几场戏后，双妍芮改观了。
    不是烘托出演员本有的光而成为角色，而是她凭空创造了与原着相贴合的何净。
    在看她演何净的时候就只是何净，完全不会出现原本演员的面貌。
    这和利林的欧伯伯很像，彷彿有张笼罩全身的人皮，穿上去的瞬间自己就消失不见了。
    但是卡的瞬间，她就会迅速脱掉人皮，变回路西法珊。
    双妍芮一直以来都是可以包容风格迥异、各路人马的人，十分难得遇见她不想交涉的对象，偏偏那人演的是她最亲爱的妹妹。
    双妍芮的演戏风格是很靠直觉的，是把角色像上身一样灌入自己的身体，然后依照着角色的信念自然行事。而现在她要说服自己，那个她看不太顺眼的傢伙，就是她最深爱的妹妹。
    双妍芮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演技的限制，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什么都演不好，入戏的瞬间又因为内心的抗拒而出戏，上身失败有点悲惨。
    何渡和何净两姊妹的第一齣戏是送何净入学，何渡有点惆悵又欣慰的对何净挥手，然后看着她拖着行李进入校园。
    只是这一幕而已，双妍芮就ng个五六次，内心的反感让她无法共鸣这样的何渡该掛上什么表情。
    路西法珊的表情没有在客气的，赏了几个大白眼，再多几次就要赏耳光子了。
    「导演，这没办法演下去了，休息一下吧！」炳珊朝着导演大吼，双妍芮就站在她身边，觉得自己都要耳鸣了。「然后你，跟我来。」
    她先走了几步，发现双妍芮没有要跟上的意思，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炳珊说的是她。
    炳珊在原地先迅速翻了两个白眼，然后过来拉住双妍芮的手腕，双妍芮没有坚持，就这样被拉着走了。
    校门前有个喷水池，炳珊拉她在喷水池旁坐下。
    正值夏日，双妍芮以为她至少会说些什么因为这里有水比较凉的理由，结果她一脸认真的警告双妍芮，再不打起精神，她就要把双妍芮的头压下去喝水。
    双妍芮认同炳珊生气合情合理，毕竟是自己ng。不过说这种话，以她们这种交情，未免有些太过。
    「很累吧！要想像讨厌的人是自己最好的妹妹。」情绪过后，炳珊消气也很快，带有理解口吻说了这句，彷彿根本不在意别人讨厌她。
    双妍芮觉得太神奇了，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一般人其实也不会把这种话明着讲吧？
    「但是你没办法每次都刚好遇见你喜欢的演员，你这种联想法的演技，迟早会受限，当你无法说服自己的时候。」炳珊专业分析着，直接将她点破。
    双妍芮太过惊讶，甚至没有客客气气的否认一下。
    「这个时候，要模仿啊！」炳珊对她讲解，是有点不耐但还算平和的口吻。「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办法共感人类的情绪，我要演什么角色，就是看着别人经歷过一样事情的表情模仿的。要演东西不见的惊慌失措，我就偷偷拿走经纪人的手机，仔细观察他慌乱不已的神情，运用了哪部分的脸部肌肉，作了什么肢体动作。观察、分析、设计角色，我的演技一点都不直觉，全部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所以当你直觉行不通的时候，你就模仿吧！」
    炳珊也没比她资深多少，但好像讲了很了不起的东西。双妍芮坐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炳珊又赏了几个白眼，把她一个人丢在那，然后说：「再ng就准备喝水！」
    之后很神奇的，双妍芮一条就过了。
    双妍芮并没有对路西法珊改观，她的确是没礼貌到极点的人，但她会对一个陌生人，甚至是讨厌她的人，分享她的演技秘诀，甚至是无法共感情绪的这个祕密。
    她对情绪和喜恶毫不遮掩，也算是一个坦坦荡荡的恶魔。相较起来她的利林前辈，人前人后两个样，全身都是戏，她可说不出对谁更佩服一些。
    再后来，因为双妍芮刚刚ng太多次的缘故，信仰氏衝去买咖啡给剧组的人员喝。送到路西法珊那里的时候，她不知有意无意的刁难起了他。
    「我要香草拿铁不加浓缩咖啡。」她说。
    全场一片譁然，那很明显不是咖啡了，就只是香草牛奶。
    然而信仰氏临危不乱，直接拿出其中一杯递过去。炳珊看了标籤贴纸，还真的是香草牛奶。
    她轻轻挑眉，若有所思的与信仰氏四目相交，然后说：「我要热的。」
    这个炎炎夏日，她居然要喝热的？明显是刻意找碴。
    信仰氏给了一个礼仪满分的微笑，递出另一杯说：「不知道小姐要什么，所以都准备了。」
    接在手中的时候还热呼呼的，一阵轻轻颤抖后，炳珊的眼神里突然就蹦出了火花。
    那是爱情的火花。
    知道信仰氏是双妍芮的经纪人，炳珊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黏黏腻腻的跟真实姊妹一样。
    虽然双妍芮需要时间来适应，但这样的改变也不算太差，毕竟还要好好相处一段时间，保持着友好态度也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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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有要答应炳珊的追求吗？」双妍芮突然没头没尾的说。
    信仰氏难以理解上一句还在说入戏太深走不出，下一句就突然冒出这句话。
    「呃……」信仰氏在寻找礼仪满分的回答方式。
    「你有办法爱女朋友超越上帝吗？」她又问。
    「这是无法的！我们有爱，是因为上帝先爱我们！」这个时候他说的特别果决，一本正经的模样魅力十足。
    「啊……那我可不能把我妹妹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