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晚安｜之五

    她以为他们会约好，就像《小王子》里狐狸期待小王子的如约而至；她以为会是令自己心动的惊鸿一瞥，像是在人海中对到视线，其他所有人来人往的过客、街道上的车辆和店家都自动模糊化，而她会聚焦在他身上，然后彼此走近。
    这么想来，其实她第一次见常之弈，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候不知道她就是蓝猫先生而已。
    将蓝猫先生和常之弈两重身分对焦了后，江芃颖看着他，想起张爱玲笔下的那句，「噢，你也在这里吗？」，有这样一种淡淡的感触，好像时间静止了，他们在舞会这么多人之中看见了彼此，驻足在彼此面前，互相确认了身分，还有江芃颖自己的心意——
    故事里的男女擦肩而过，再没有后来；她却希望他们走得更长一点。
    幸好，他也没有就这样离开，「要喝酒吗？」他悄悄将话题转移，好像在问她要不要继续两人的一样。
    江芃颖没有多想的应了好，然后跟着常之弈迈开步伐，还在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时差点撞上。
    「对了，还要问你，要继续在这里吗？」
    「你不待了吗？」
    「我都可以，所以才问你。」本来就只是来找你的，但常之弈才不会说出口，就像猫咪鲜少主动对人表露。
    江芃颖犹豫了下，说实话找不到继续待着的理由，本来就只是来体验看看，后来不但发现自己依旧不适应这样的交友节奏、又想起了于学佑的存在，本来决定好了准备开口拒绝，常之弈倒是又先给出提议了，「刚刚来的时候发现后面有一个地方，蛮漂亮的。」
    他只是陈述，她却听出了邀约的意味，便顺着他的提议，绕着弯说了那么等等能不能带她一起去看。
    常之弈点点头，很快又继续往前，没忘记酒的问题，向着酒吧走去，然后勾勾手唤了位服务生出来，江芃颖看着他从对方手上接过一瓶酒、一瓶汽水和两个杯子，再回到她的身边，然后递给她最轻的两个杯子。
    「走吧。」他说，然后领着她走出了会场。
    江芃颖暂且压下疑问，跟在他身后离开的时候想起了第一週钟念安送给自己的书——
    浪漫的逃亡。
    这个瞬间倒是挺像的，她想。
    常之弈领着她走了一小段路，似乎攀了一些阶梯、走了一些山路，来到了离酒店有些距离、像是后山的地方。
    一路上他时不时要停下来等她。遇到比较陡的坡地时，她得要切换成一手拿着两个玻璃杯、一手艰难的挽起裙子以免被泥地弄脏；踩着高跟鞋让她更难像平常一样大步流星的走，每一次跨步都要仔细的观察地面，寻找最安全的落脚处。
    「抱歉，没想过你那么不方便。」常之弈拉住她的手，充当她向上的绳，偶尔出力拉一拉她，略带歉意的说。
    江芃颖摇摇头，心里真的觉得没关係、甚至久违的感觉到探险般的刺激。
    像两个从学校里带出违禁品，要找个隐密的地方藏起来那样的青春。
    走了一阵子，终于到了块平坦的地，常之弈才宣布他们到达终点。
    因为没有半盏灯，只有远处酒店透过来希微的光，还有天上那轮总是在的弯月。
    他对这里似乎有一定的熟悉，往前找到一张长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确定不那么脏之后才将那瓶酒放到椅子上，然后招手示意她走来。
    江芃颖仔细环顾后才发现，这里像一条废弃的幽径，而他们正在路程中央的歇脚处，最靠近崖边有座长椅，后面是一个小亭子和石桌椅。
    常之弈在长椅坐下来等着她，她先将杯子递了过去，然后拉起裙摆一步步走过去。
    等到她坐到他身旁，往前看，才发现山脚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最靠近脚边的地方有零星的光点，像是住宅区，也有捷运经过的高架桥，偶尔还有几辆车呼啸，再往外过去尽是一片漆黑。
    是海，海上映着照下来的月光和山影，波光粼粼随着海浪一阵一阵拍打倒映在瞳孔，亮晶晶的闪烁着倒也像天上的银河洒落下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江芃颖转过去望身旁的人，眼中的那些星点还没灭，衬得她兴奋的神情更加鲜活。
    常之弈开了拿出来的那瓶酒，倒了一杯递给她，「来之前散步发现的。」
    江芃颖接过后，看着他又开了另外那罐汽水，倒进一点也不衬气泡的红酒杯，突然想起他好像在带他出来之前说过了，又问，「不过，这瓶酒……」
    「在那里的刚好是认识的朋友，偷偷和他买的。」都没等她问完，常之弈自动的把话接下去，然后仰头饮下一口汽水。
    江芃颖把酒杯捧在手中，依旧不敢轻举妄动，总感觉自己一个人喝特别不好意思，又问他不喝吗？
    常之弈盯着她手中的酒，淡淡的说自己其实不喜欢酒。
    「但是上次营火晚会那时候……你不是喝了吗？还喝很多。」
    他一听微微皱眉，彷彿回忆起那天饮下的苦涩，说着那是不得已，毕竟是自己愿意上去的游戏、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然后转移话题一般，他微微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汽水，和她的红酒碰出了一声清脆的匡噹，声音却微小而快速的消散在山中。
    「好像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江芃颖低头盯着酒杯中的液体，因为天色太暗所以分不清顏色，只看得见月光也倒映在那上头，随着她摇晃杯身的节奏忽明忽暗，儼然像装了一部份的海进了杯子，「我总是有点心事才会找蓝猫先生，或者无聊有问题的时候。还有上次一起出去也是你带着我玩、找抽象词那时候也是……这么想起来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餐厅甚至都是你找的，现在还买了瓶酒请我……」
    常之弈没有看她，只是又饮下一口汽水，分不清眼神在哪里的说，「如果这些你全都不需要，我们就不会遇见了。」说完，他才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还是你付一下这瓶酒的钱，当作报答？」
    他笑笑的，江芃颖难得一见他的幽默，「好啊。」倒也答得心甘情愿，毫不犹豫。
    她说完便把酒杯递给想，另一隻手已经在小小的包里开始翻找钱包。
    常之弈没有接过，等到她发现不对劲抬起了头后才说，「那我们，就两清了吗？」
    江芃颖愣了下，停下了动作，然后默默收回了手，却还是没有打算要喝那杯酒。
    沉默突然蔓延开来，海浪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们谁也不知道该先说些什么，就一直这么安静。
    所幸特殊的手机提示音响起，那是《晚安之后》宣达事项时特殊的提醒。
    他们不约而同掏出手机，萤幕上瀏览的是同一则讯息：
    『各位参与者们晚安：
    舞会即将进入尾声，希望今晚您也留下了一些难忘及特别的回忆。
    在舞会结束之前，不知道参与者们是否有找到心仪的对象了呢？
    为了将这一夜的美好延续，请向系统发送您日后还想要继续了解的对象暱称，彼此配对成功之后，将会开啟五分鐘的限时专属聊天室，提供彼此交换联络方式。
    若是没有心仪的对象可以直接发送『没有』或『无』，系统将会导入意见调查的页面；若是匹配不成功，则聊天室不会开啟、也无法再选择下一位对象。
    还请各位参与者仔细倾听自己的心意，也预祝各位都能将今晚的美好延续。
    祝各位参与者晚安』
    讯息的最后有「输入暱称」的选项，江芃颖点了一下，很快跳出键盘。
    她不需要犹豫，输入了「蓝猫」之后直接发送出去，系统便进入一分鐘的倒数。
    然而一分鐘还没有结束，几乎是等了几秒之后，聊天室又跳出了讯息。
    『恭喜蓝猫先生与波丝菊小姐匹配成功，系统将为您跳转专属聊天室画面。祝两位的美好延续至晚安之后。晚安。』
    没多久，系统制式的聊天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的新聊天室，左上角的暱称显示「蓝猫先生」，和江芃颖平常和他聊天时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两人显示的都是默认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