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夏末的夜晚稍凉,巡守中的一名骑士打了个喷嚏。
    「喂!你该不会要感冒了吧?」
    「不会吧……」
    「放心吧,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同僚的笑声此起彼落,气氛显得比往常轻松,也许是贵族子弟都去参加皇家宴会了,今天一起巡守的第一骑士团成员唯有赛维尔一人,其他在场的都是所属其他分队出身平民的骑士。
    赛维尔心事重重地走在大家前面,没有加入。
    「哇……」
    听见同僚的惊呼声,赛维尔疑惑转头。
    「快看!在约翰大人旁边的人是艾娃小姐吗?」
    赛维尔顺着同僚的指尖,往下一看。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呼吸。
    一袭样式简单高雅的亮色礼服包覆着艾娃的身躯,衬得她小麦色的皮肤闪闪发亮,而平时隐藏在盔甲底下的纤细腰肢也令人目不转睛。
    「果然人要衣装啊……」
    「真的,不说我都快忘记艾娃小姐是女人。」
    老实说,赛维尔真想揍这群人一顿。
    艾娃小姐穿上这身礼服真的十分美丽,但就算不做这番打扮,也足够有魅力了好吗?
    这些人怎么就不懂呢?
    「喔喔喔那个腰!好想──」
    赛维尔目光凌厉的扫射过去,同僚们见状,都乖乖地闭上嘴。
    算了,这些人还是不要懂好了。
    他现在只想把大家的眼睛戳瞎。
    「间谈够了吧?」赛维尔语气森冷,「继续往前了。」
    他转身的同时,最后瞄了艾娃一眼,刚好看见艾娃一个不稳被约翰扶住的画面。
    他皱起眉头,从听到魔药的事开始,他就一直很担心艾娃身体的事,于是他加快脚步,希望赶快巡守完,赶到心爱的人身边。
    「喂,还好吗?」约翰一边扶住艾娃的腰一边小声地问道。
    「不好……」艾娃扶住从吃完魔药开始就隐隐作痛的头,恨不得把头上的沉重发饰拆下来。
    「马车珍妮备好了,就等赛维尔结束勤务前来了。」约翰偷偷看了一眼在前方的母亲。
    「我知道啦。」艾娃恶狠狠看一眼脚上的跟鞋,很希望现在就立刻把鞋子踢掉赤脚走路。
    「怎么了?」母亲疑惑地回头看他们一眼。
    「母亲,」约翰连忙说道,「艾娃有点不舒服……」
    母亲瞇起眼睛,打量艾娃的脸色,像是在研究她是否在装病逃避宴会。
    「至少撑完跟二王子殿下的第一支舞。」
    母亲不带一丝情绪的丢下这句话,往前追上走已踏进城堡大门的父亲。
    「我当然知道,」艾娃盯着母亲的背影,喃喃地说,「我应该要做什么。」
    约翰加紧了圈住妹妹的力道,小心地搀扶她一起走进大门内。
    打完所有该打的招呼,约翰扶着艾娃走上二楼的阳台,艾娃踉蹌坐在一张椅子上,接着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掏出小瓶子,再吞了一滴液体。
    「噁~」
    「怎么了?」约翰紧张了起来,「你该不会要吐了吧?」
    「很想。」艾娃无力地说,「可惜我肚子里除了这鬼魔药以外没别的东西可以吐。」
    约翰同情地拍拍她。
    艾娃这辈子一向身强体壮,从来没这么不舒服过。她叹气,抬头看向满月,内心一千万个想把月亮射下来踩爆的衝动。
    「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满月……」艾娃忍不住抱怨。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有点戏謔的清澈男音。
    「嗯~可能是这样狼人才可以变身吧?」
    约翰睁大眼,循声看过去,一名穿着华丽典礼服饰的棕发俊秀男子落入了他的眼帘。
    「二王子殿下,晚上好!」约翰一看清来者,便立刻行了个礼,并用手推了推艾娃,示意她行礼。
    但艾娃一看清泰伦斯身边没有带其他人,就懒得站起来了,只无力挥了个手。
    「艾娃小姐身体不舒服吗?」泰伦斯一边关心地问,一边坐到艾娃旁边。
    「对……」
    约翰见状,立刻露出一个曖昧的笑容。
    「那么,就不打扰两位了,先行告辞。」
    「你哥哥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呢,」泰伦斯看着约翰的背影,捨去敬称,语气十分随意,「艾娃。」
    「对啊。」艾娃翻白眼,语气也很随便。
    虽然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们还会演一下,但毕竟小时候一起练剑长大,相处时间实在太长,即使被订了婚约,两人也没有什么粉红氛围,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兄妹的一样的情谊。
    再加上两人都很清楚彼此各有喜欢的人,但却都很有默契地从来不谈这件事。
    「你还在练剑?」泰伦斯看着艾娃手上的茧,「我还以为你迟早会被你母亲禁止?」
    「她很想,但父亲觉得有个很会剑术的女儿证明他的血统优良,反正在婚前练练没什么,毕竟他儿子剑术烂到家。」
    「你是真的很有天份,你跟赛维尔都是,」泰伦斯苦着脸,「不像我,早早就退出了。」
    「哥哥也一天到晚掉剑啊,不过他还是会来练团,即使父亲都对他不报什么期望了,」艾娃继续翻白眼,「大概是为了要吸引女生。」
    「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呢。」泰伦斯微笑,目光飘远,声音渐渐变小,「真的很羡慕。」
    艾娃拍拍对方的手,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沉默了几分鐘,直到另一种更深沉的头痛袭捲了艾娃,使她不由得扶住自己的额头。
    「喔……」
    「怎么了?」泰伦斯关心地问,「真少见你身体不舒服。」
    「头超痛。」艾娃无力道,「等下舞靠你了──虽然我就算不头痛还是靠你啦。」
    毕竟她舞跳得超烂,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次跳舞不踩对方脚的。
    「了解。」泰伦斯伸出手,「那要走了吗?差不多要开始了。」
    艾娃点点头,伸手回握对方。
    但泰伦斯搀扶她才刚下楼梯,就遇到了无论是泰伦斯还是艾娃都不想碰到的人。
    挣扎了一下,艾娃还是放开泰伦斯的手,行了个不失礼的鞠躬,泰伦斯也轻轻点了个头。
    「王子妃殿下好。」
    一行完礼,艾娃马上抓住泰伦斯的手,不这样做她真的会摔倒在地上。
    「艾娃小姐,身体不舒服吗?」洁西卡关心地问,一身洁白的礼服衬得她更加美丽动人,语气之温柔,艾娃彷彿看见了天使。
    艾娃每次见到洁西卡总有种复杂的心情。
    小时候是真的很要好,但后来洁西卡被许配给了大王子殿下,而艾娃与泰伦斯订下了婚约,从那一刻之后她们的家族便刻意让她们两个分开,于是两人也就这样渐行渐远,艾娃其实还是不讨厌洁西卡,虽然对于赛维尔注视对方的眼神在意的不得了。
    说到眼神……她斜瞄一眼泰伦斯。
    总是带笑的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此刻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知道一点内情的艾娃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她们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做朋友,毕竟一个是大王子的妃子,一个却是二王子的未婚妻。
    没有人认为,大王子跟二王子能好好相处到最后。
    即使王国採行长子继承制,但歷史上太多弟弟发动兵变上位,或等哥哥当王后清除手足的故事。
    就连现任的国王其实原本也不是长子,也是因为兄长一个个相继过世才得到继承人资格。
    至于那些王储的真正死因,已经是个没人敢讨论的议题了。
    「艾娃小姐?」也许是她沉默太久,洁西卡再度呼唤她的名。
    「稍微有点……」艾娃苦笑。
    「等下的舞没问题吗?」洁西卡更担心地问。
    「我会努力的。」
    「王弟,」洁西卡看向泰伦斯,恰到好处的守礼微笑浮现在她脸上,「你可要好好帮助艾娃小姐喔。」
    「不劳您费心,」泰伦斯语气很平淡,「那是当然的。」
    洁西卡点点头,迈步离开。
    「走吧。」艾娃轻轻拍了拍望着洁西卡背影的泰伦斯。
    「……嗯。」泰伦斯手微微抓紧艾娃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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