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可以拥抱的太阳

    月华如水，皎皎流芳，黑暗得见不到五指的楼道里中陆谦和拾阶而上。楼道的灯都因为年久失修该坏的都坏了，但五楼家门前的灯在他一踏上四楼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就亮了。
    “万一我们陆大学家回家在外看星星没摔，回家摔了怎么办，我还是得在家门前给你留一盏灯才行，之后我有空再找人把楼道剩下的灯给换了。”谭晓静站在楼梯口把他的包接了过去。
    “不会摔的，我家里已经有最亮的星星了。”
    “诶哟！陆谦和你这嘴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楼道的灯还没来得及换，他星空中最亮的星星已经陨落了。
    陆谦和擦着脑门上的汗，掏出钥匙打开门。地板上躺着一封信。
    “虽然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我相信她已经化作星辰，从您的身边到了天际，但仍然等着情人看向她时的眼眸。”
    他抬头看向天空，这几年随着东城环保工程推进，渐渐告别了长期雾霾的天空，在沉寂的黑夜中，星星的闪亮不再被雾色掩盖。
    他抬头眺望远方，“是你吗？”
    陆谦和第二天就把几本准备好的书籍和一封信交给陆阳。
    《透过哈勃看宇宙之宇宙遗产》
    《宇宙之书》
    《爱因斯坦的望远镜》
    陆阳随意翻了翻这几本书，有一些陈旧程度不一的字迹。
    “记得给小姑娘，不要像上次一样，争风吃醋得把人的书给踩了。”
    咸丰年前的事情又被提起，陆阳心里又尴尬又羞涩。
    “怎么这您也知道，我爸怎么啥也往外说。”
    “我知道事情可不少，好了，你记得把书给她，我先去上班了。”
    陆阳把书交给周冲的时候，在她脸上第一次看到称得上绚烂的表情，眼睛弯成月牙，笑的时候难得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
    被咬了会是什么感觉？
    “少爷，脸红了哦。”同桌肘击一下他的腰侧，试图让盯着周冲陷入呆滞状态的陆阳恢复正常。
    陆阳只是回头坐好，留下耳朵红红的后脑勺。
    但慢慢的，随着陆阳在两人之间越来越频繁的奔波送信，他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种不太舒适的感觉，对着周冲暂时无法发作，只能在训练课间隙拿起手机点开和周冲的聊天框划拉看着，心里也在默默计算着每天和周冲的聊天句数。越想心里越不平衡。
    郭东和景瑞在一般看着手中手机播放的视频，声音不偏不倚地传过陆阳耳朵里。
    “我想象不出来会不会喜欢一个不会做菜的你，就好像我想象不到会不会喜欢一个不会犯错的你，因为我没有办法选择只喜欢你的优点，不喜欢你的缺点，你明不明白啊...”（来自电影《喜欢你》）
    景瑞已经忍不住捧心尖叫了，狠狠抓着郭东的手，郭东也害羞地盯着屏幕看着剧情发展。
    “两个大老爷们手牵手看爱情电影，收敛点，看的是什么？”陆阳探头去看。
    “喜欢你。”
    陆阳面热耳赤，纠结出一句：“我喜欢冲冲，不喜欢别人。”
    景瑞两人面色尴尬，郭东犹豫着开口：“少爷，这电影叫喜欢你。”
    “少爷就是太纯情了哈哈。”景瑞试图缓解场面的尴尬，但无果。
    三人只好又聚焦回屏幕。
    当陆阳看到电影居然是萝莉配大叔这种新奇搭配，心中的安全感一下就坍塌了。
    “叔好帅啊，年轻的时候帅，现在也帅。我是女主我也不可自拔了。”
    想想陆谦和和周冲站在一起的情况，陆阳摇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想法，闻言握紧拳头气呼呼地往外走去。
    “陆阳，打球吗？”
    少爷脚一跺，就回身往周冲那边跑去。
    景瑞摸着下巴，思索后评价：“爱情真是让人阴晴不定。”
    郭东点头，随手点开韩剧tv，“我觉得我俩还得继续学习。”
    “我同意。”
    市里比赛很快就提上日程，但出师不利，第一轮就碰上了东城第二中学这个老牌劲敌。
    景瑞看着赛程重重地叹了口气，感叹道：“选拔赛入围得那么轻松，我还以为我时来运转。”景瑞和郭东是男双搭档。
    “时来运转有好运也有不好的运气，总会转回来的。”
    景瑞有点震惊地看着出现在他身边，给他说着这般安慰语录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周冲这个冷系女说出来的。
    有人已经说出他的心里话了。
    “冲姐，是你说话吗？”郭东说道。
    不等周冲说话，陆阳已经横插进两人之间。
    “冲冲说话一向这样，每天的月色都不一样，怎么还卡死她说话风格啊。”
    “我们这是夸冲姐啊。”
    “痴痴地（傻瓜），姐什么姐，你们比我还大，还叫她姐，占谁便宜呢？”
    周冲看不懂眼前是什么情况，揪了揪陆阳的衣袖。
    陆阳一回头就看到她圆圆的像小鹿似的眼睛，心中狠狠一撞，避开她的眼神却反扣着她的手带她回到训练场。
    路走得飘飘忽忽的，手上温热的触感几乎让陆阳跳起来。
    出息了出息了陆阳，居然拉手了。
    郭东看见还没开始训练，周冲白皙的后颈已经绯红到脑后，回头对景瑞说：“看来我们少爷不是单恋啊。”
    “你怎么才看出来？”
    其实陆阳是第一个发觉周冲最近的变化，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就是柔软。
    不仅仅她本人让人变得柔软，在她身边站着听她偶尔冒出来一两句话，自己也变得柔软。
    今天是雨天，雨线横飞打在钢化玻璃上闷响，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清脆，过了十一月后的雨不再是驱散闷热，气温一下降下来淋在身上再被风一吹那是分分钟扎上两针的程度。
    男队的训练往往比女队结束得更晚，当陆阳看着外面的横风大雨突然想起周冲的雨伞下课的时候借给了郭瑞的时候，女队已经下课半小时了，他抄起包就往隔壁场馆跑。
    裹着粉白外套围着灰黑格子围巾的周冲在路灯下显得运动后的小脸粉雕玉砌，亮亮的，带着笑意，陆阳的心跳迸发却不仅仅来于此。
    站在周冲面前的是陆谦和。
    他缓步向前，两人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他听见周冲对陆谦和说。
    “见到您我十分开心，希望能分九分给您。”
    男人淡淡笑着，目光和煦：“谢谢你，我收到了。”
    怒从心起，陆阳觉得眼睛热，一擦脸颊，水珠沾湿指尖，默不作声地扭头往回走，脚步一顿刮到了灌木丛，留在叶片上的雨露随着莎莎的动静把裤腿淋湿，寒意刺骨。
    “陆阳，站在哪里干吗？”陆谦和看见侄子站在雨中。
    周冲看见撑起伞就往陆阳那边跑，把陆阳拉近她的伞下，却看见他眼角的泪水。
    “怎么哭了？”
    陆阳扭头不看他，语气怨怼：“别管我。”
    周冲摸不准他的情绪，被他的动作顺势往后退一步，陆阳心中更气，伸出一只手，瘪着嘴对她说：“快理我。”
    这是不管他好还是快点理他好，周冲扯着他的衣袖，只觉得湿漉漉的，担心着把他拉到伞下。
    陆谦和看着几乎浑身湿透的侄子，本来想骂一顿，又于心不忍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了过去。
    “我不穿。”
    周冲却直接上手把他身上的拉链拉来，正要扒下来。
    陆阳却按着衣领，对周冲说：“脱了我衣服就要对我负责。”
    “别像个流氓似的。”陆谦和皱眉斥道。
    陆阳本来心里就有气，马上就呛道：“当然没您的光环，一下就把人吸引住，不流氓点怎么行。”
    “我是来给你俩送伞的。而且。”他看了看周冲，“周冲刚刚才说不需要再写信了，你以后也不用再送了，吃的哪门子醋？”
    陆谦和直接把陆阳的衣服扒了下来，湿哒哒往地上淌水，这傻小子在旁边蹲了多久？
    “真的不写信了？”他问的是周冲。
    “嗯嗯。”见到了就不写信了。
    陆谦和看见陆阳面色缓和，内心扶额，不用书信用微信，真是笨蛋侄子。
    大雨渐歇，陆阳推着车跟在周冲背后，脖子上围着一条灰黑格子围巾，鼻息之间是混杂着松木的甜香，他埋头狠吸了一口，听见身边的女孩轻声说话。
    “可以不要对陆叔叔这么凶吗？”她还是怕陆阳生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阳不答。
    周冲继续说：“我之前车祸住院，躺在病床上这么也动不了，也不知道腿会怎么样，我也不敢问，打开电视机就是陆叔叔的天文科普栏目。我腿不能动，却知道了天空的魅力，我很感谢他。”
    陆阳心弦一振，他总是试着回避这段记忆，不曾想周冲会主动跟他提起。
    “了解他的遭遇之后我很担心，很庆幸你能帮我找到他，也很开心他跟我说他现在正在慢慢恢复过来，就好像我帮了我...偶像一样。”
    她蹦蹦跳跳推着车走到前面，回头对笑着说。
    “我今天跟我妈妈说陆老师的事情，她居然跟我说。
    “在经历巨大变故之后仍能选择抬头仰望，囡囡，你喜欢的这个人有着强大的内心，这就是你应该向他学习的地方”
    “我还以为妈妈会怪我不理智呢。”
    陆阳目光柔和看见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些许少女娇憨的周冲，好像也是她第一次对他连续说这么多话。
    “嗯。”
    “这段时间老麻烦你送信也确实打扰你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直女撒娇别人可能抵挡不了，周冲说软话，陆阳是真的挡不住。
    他重重地点点头，鼻尖碰到围巾，他脸红心热。
    陆谦和的事情在他坚定地放着实验数据和温和的科普中在圈里掀起巨浪，后来在深入调查，某些有关人士牵连受调查，也让陆谦和的言语更立住脚跟。
    对此陆谦和不多加评论，只留下一句：“不把别人某时的不幸当作幸运，才是真正从失败的梦魇中走了出来。我希望能走出来。”
    也有不少人阴谋论说他自导自演，一出美强惨惹得看客心疼，提升了知名度又推广了自己的学说。
    但没有人真的关心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高考才过去一天，两人就被陆谦和邀请上天凤山气候站--他的新工作单位，看流星雨。
    “爷爷，这套怎么样？”
    陆爷爷摇摇头：“一身黑的你去绑架啊。”
    陆奶奶拿起一件花衬衫给陆阳：“阳仔，这件，你爷爷当年跟我告白的时候就是穿了件花衬衫。”
    他看了看这件跟派大星裤子一样配色的衬衫，凭着从小到大的时尚品味摇摇头。
    周冲好像在百日誓师，他穿白衬衫的时候多看了他几眼。
    标准领，还是伊顿领，温莎领也行。
    第二天陆谦平看着儿子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西裤摇摇头，双手握着，没忍住把自己的西服扔给了他。
    最后一行运动便装人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孩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群峰峻秀，郁郁青青，古刹钟鸣，水声潺潺，云烟袅袅缠绕着树尖，蝉鸣和鸟叫成了一路的交响曲。
    “还好吗？”周冲回头看着扶腰喘气的陆阳问道。
    陆阳穿着西裤步子都迈不开，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被脱下搭在手肘。闻言却马上站定点头：“放心，我体力好得很。”
    “如果不行别勉强，可以搭着我，我扶你上去也行。”
    陆阳马上脚底一软，手一下搭在周冲手上，语气虚弱：“我觉得我好像也不太行。”
    郭瑞和郭东两人在身后就差拍手叫好。
    蝉鸣声音几乎撕开夜幕，但也没打扰到嬉闹的几人。
    陆谦和在宿舍的套间招呼完几人吃饭，高考完的学生都放松，还说要喝上两壶。他给他们准备好一些吃食，出门就望远镜旁站着的两人。
    “只有恒星会自己发光。就像太阳系只有太阳会自己发光。”
    男孩语气上调：“嗯，不要转移话题，为什么前天不抱我就走了，连郭瑞你都抱了。”
    “但是发光带来的极大的热量，我不想成为伊卡洛斯。”那个追逐太阳被烧毁翅膀的少年。
    “哪来这么文绉绉的。”他张开双手把她拢在怀里，手臂颤抖又显得珍重。
    “我陆阳，是你可以拥抱的太阳。”
    当天际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周冲兴奋地拽着陆阳的手臂指给他看。
    宇宙星轨纵横，记录年岁的故事，你目光如水，眼光长长。
    我喜欢你眼里闪烁着星星的时候，那个眼神就像我望向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