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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惹诡事件簿 第469节

    到了夜晚,更是邪祟的天下。
    这世界的凡人像极了被圈养的牲畜,命不由己,生死在天。
    可此时,眼前桃桃所见却和慧觉所说全然不同,没有冰冷、黑暗与血腥,只有繁华与喧嚣。
    桃桃游荡在城中。
    天幕已然黑了,云层后露出半截皎洁的月亮,长街两旁仍有人在摆摊,卖衣裳玩意,卖小食瓜果。
    逛街的人络绎不绝,茶馆、饭馆灯火通明,门口的红灯笼将小街照得明亮。
    她游荡去郊外,农人扛着锄头踏着月下的云影归家,山野举目四望,芳草萋萋,竟看不到一只邪祟。
    难道慧觉骗我?
    桃桃心里疑惑,她继续游荡。
    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眼前所见皆是如此景象。
    人们坐在街头的茶摊上喝茶,坐在巷尾的树荫下闲谈。
    从他们的对话中,桃桃听到最多的二字是“高塔”。
    他们说,神明居于高塔。
    因为他,人间才有了此时的安逸与繁华。
    桃桃倚在街巷里开满白花的树下,听着他们讲述那位神明。
    据说,那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魍魉鬼域此时安静到诡异。
    妖王、鬼王、邪灵王惨死城内,蛮荒狱之主弥烟罗不知去向。
    城中依然有妖魔存活,但妖魔不再猖狂,敛去了邪气,释放了凡人,它们将离火石矿的奴隶尽数归还人间,魍魉鬼域由邪祟的圣地变成一座生存的城池,仅仅是生存而已。
    不仅如此,人间的邪祟也凋敝流离,逃至深山荒野,不再入世。
    这一切,皆因高塔之上的神明。
    七年前,那人一袭白袍,提着一盏小钟从蛮荒狱走出,这世间的大半天光因他而亮。
    起初,他行踪不定,居无定所。
    凡人为他修建了神祠与住所,他都视若无睹。
    直到那年初春,他站在城中央的高塔之下,看见一根缀满繁花的桃枝,横斜在高塔的窗檐。
    那日起,他在城中住下。
    他久居高塔。
    想要进塔的凡人都被结界阻挡,邪祟更是无法靠近。
    人们只能在每月固定的日子来塔前膜拜。
    只是无论塔下如何喧哗,信徒的声音如何虔诚,除驱邪外,他从不下塔。
    见过他驱邪之人数不胜数,帝钟一响,天地清明。
    见过他容貌之人却几乎没有。
    他总戴着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一头乌发被兜帽笼住。
    面具背后的那张脸叫人遐想连篇,议论纷纷,却无法看到一丝边角。
    据有幸见过面具之下面孔的人描述——那是一张只有神明才会长着的脸。
    那人还说,本以为渡尽众生的人会拥有一双仁慈的眼。
    可当与他对视时,在他眼中除了冷意与漠然,看不到任何多余的神情。
    就仿佛,无情,无欲,无所念。
    桃桃原本计划回蛮荒狱去找南宫尘,或许他有办法将她从一团无法言语的意识里恢复原状。
    但此刻,听到凡人这样描述那位神明,她忽然感到好奇。
    难道是位很帅的人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应当看看。
    反正已经分别了这么多年,晚一点去找他也不要紧吧?
    想着,桃桃飘向城中那显眼的白色高塔。
    正值深秋,其他地方草木飘零,唯有高塔下那棵桃树,浅粉的花朵压满枝头。
    桃树生得很高,枝蔓也很蜿蜒,它贴着塔壁爬到几十米上那幽深的窗口,于柔风里轻轻摇曳。
    高塔的门只能从内打开,桃桃想要从窗口进去,却被一道雪白的结界弹了回来。
    ——她无法接近。
    于是,她只能趴在桃树的枝头,透过窗子,朝里面探头探脑。
    白塔之内只有一方静室,四壁空空。
    那所谓的神明背对窗口静坐在中央,纹丝不动。
    天幕上悬着一弯月牙,清辉漫洒。
    风卷动枝头的桃花,吹入白塔的窗沿,落在他洁白的袍角。
    那一瞬,他似乎感受到什么,回了头。
    桃花枝头悬着清辉的皎月。
    ——除了被风卷动的落花,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倒是桃桃怔住了,她不光看到了神明的脸,还看到系在窗沿上的那只风铃。
    是在蛮荒狱的奴隶市集上,她用三盏萤火灯换来的。
    “……南宫尘。”她低声道。
    ……
    她犹记得他过去麻木的模样,对于世间万物冷眼旁观。
    桃桃曾毫不怀疑,即便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施以援手。
    可现在,他居于高塔,被凡人称为神明,魍魉鬼域的覆灭是因他,人间的繁华,也是因他。
    桃桃靠在桃树上看了半宿月亮。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立于冬夜的荒原,对她说,神明不渡众生苦,他来渡。
    那时桃桃以为他是玩笑,如今,他真做到了。
    ……
    白塔下的桃树成了桃桃久居的家。
    树上贴了符箓,无论冬夏,花开不败,总是撷着最灿烂的一枝开在窗口。
    桃桃喜欢去城内游荡,看热闹街市上沿街叫卖,看晚霞之下众生百态,看屋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
    人间烟火,每一缕都有鲜活、令人愉悦的气味。
    游荡得累了,桃桃会回到高塔的树梢,她意识藏在繁花之间,望着塔内的人。
    日升月降,冬去春来。
    南宫尘绝大多数时间静坐于高塔,不动,不说话,安静得如同入定了一样。
    从前在蛮荒狱,他也是这样坐在东极扶摇木下,没人叫他,他可以沉默一整个日夜。
    深夜的城内万籁俱寂,灯火消寂,唯有明月皎洁。
    偶尔他会在窗边看上一宿月亮。
    他的容颜比起少年时没什么分别,只是侧脸的线条更加利落,漆黑的眸也像罩了一层雾色的薄冰,笼住了情绪和眼色,叫人很难猜出他在思量些什么。
    他看一整夜的月亮,桃桃也在花树上看他。
    很难去解释为什么——人间虽喧哗有趣,但看久了会腻,可当她看着他时,竟不觉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哪怕只是看着,也是件叫人心里宁静的事。
    那以后,她很少再去人间闲逛了。
    城中的树枝抽出新叶,又枯黄坠落,辗转过了两年春秋。
    两年里,她见过他外出驱邪。
    白袍纷扬,帝钟清鸣,他所到之处,祸乱人间的邪祟鸟兽四散,逃入山林与荒原。
    她见过皇室驱邪司数千灵师集结走向白塔。
    他居于高塔不下,塔下被凡人围堵得水泄不通,皇室驱邪司的灵师寸步难行,最后两手空空,半路折回。
    她见过,人偶肆虐人间。
    人偶师凭借人偶书在凡间风生水起,富人权贵用邪术复活至亲至爱,地位低微的凡人却深受其害。
    他走入市井,灭杀人偶,将世间所有人偶书付之一炬,却独独留下了一本。
    她见过,他将邪祟赶往北境,于万千邪祟手中救下了一只金色小鸟。
    她见过,他为了一个藏灵身少女,在万人瞩目之下走出高塔。
    那少女的面容令桃桃诧异了很久,她原以为,过去九年,他早该忘了她。
    可他似乎没有忘记。
    在他为那姓崔的少女种出一株灵脉之时,桃桃这样想到。
    她还见过,游历四方的和尚来到白塔之下。
    清白瘦削,浓眉星目,胸口戴着一串佛珠,慧觉长大了,但依旧一身破旧的麻灰色道袍,眉宇之间隐带慈悲。
    夜深无人时,慧觉走上高塔。
    他是这九年来,唯一能走上高塔的人。
    仿佛是为了弥补蛮荒狱没有月色的缺失,无云的夜里,南宫尘很喜欢看月,无论圆缺,明亮或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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