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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主乃是人间小火炉 第48节

    乘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腰间的浅藕荷色的小荷包里拿出了那张皱皱巴巴的婚帖,递在了顾悬弓的手里。
    “又说不喜欢我,又说无心婚娶,可怎么办呢?我这里还有和他的婚帖呢。虽说是小时候玩闹时写的,可上头盖了太后娘娘的凤印,还有我和他两人的小手印,难道是假的?”
    其实她看到那只落难一般得包袱时,心里就已然心灰意冷,此时只收回了手,叹了一口气。
    “我以后都不会再来啦,你和云汉都要保重。”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不舍得白嬢嬢,“你同白嬢嬢说,往后还要常常进宫来瞧我才是,我还是很喜欢她。”
    顾悬弓哪里能不明白此时的情状,只握住了手里的那张婚帖,怔怔地道了一声好,想为自家大哥说几句好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垂着头不再言语了。
    乘月说完了这些,忽然觉得很轻松,浅浅一笑,脚步轻盈地走到了廊下,伸出手接了点雨滴。
    “云遮,咱们走吧。”
    云遮说好,向前走了几步,为公主撑起了伞,主仆两人这便轻轻慢慢地走在了雨中,出了靖国公府的大门,上了鸾车。
    等护卫将她的布偶娃娃、列仙酒牌等这些物事搬上车,马车便缓缓驶动了起来。
    乘月坐在车窗下,托腮畅想,“我饿了,想吃拨雪斋的定胜糕。”
    云遮想了想说好,往前送了一声儿,“去宣武门左近的拨雪斋,买上几屉点心。”
    马车在前方转了个方向,极快地驶动起来,这里离宣武门还有段距离,云遮便为公主奉了一盏热茶,看着她喝下,笑着问:“……公主的心情很好?”
    “我的心情很好。”乘月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画着圈儿,“我放在顾景星府上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我最喜欢的。布偶兔子和老虎,是小时候你一针一线给我逢出来的,还有列仙酒牌,是从前少师亲手给我画的……方才看到它们湿哒哒的,像遭了难似的好可怜,我就觉得他凭什么呀?他凭什么这般待我啊?”
    小公主稚软的嗓音在雨气氤氲的车中尤显动听,到末了还有些委委屈屈。
    “我爹爹都说了,只因我见识太少,才会喜欢顾景星,说不得我走遍千山万水之后,便瞧不上他了呢?姑母们的驸马都常换常新,我也不能拖后腿。”
    云遮扑哧一笑,一面笑公主可爱,一面又觉得公主未免想通的太快,不过说到底公主开心起来,她就觉得很欣慰。
    “从这里去宣武门,还有一段儿距离,公主小睡一会儿。”
    乘月的确有点儿犯困,这便抱着软枕在榻上闭了眼睛,云遮靠着车壁只眯了一时,却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她不动声色地掀帘往外一看,只见路两旁极为开阔,雨色里大片的农田树林,这哪里还是帝京城里的景象?
    她心中扑通乱跳,再挪至前方,掀帘往前看向驾车人,此人一身黑衣,耳后见腮,并不是禁军的护卫。
    谁人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光天白日下,劫持公主的鸾车?
    云遮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只往公主身边坐了,轻轻拍着她的肩,极小声地在她的耳畔唤了一句公主。
    乘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正要说话,云遮就捂上了她的嘴,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听我说,咱们的护卫已然被换掉,这里也不是帝京城,咱们要想个法子逃走才好。”
    乘月这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直惊得瞌睡都没了,只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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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空谷足音
    车窗外风大雨急, 乘月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她看着云遮倾身去听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什么, 手指尖儿在软榻轻挠了挠,旋即低下头来仔细看了一番。
    “云遮, 不是护卫被换掉了, 而是车被换了。”
    公主的嗓音在雨声中轻而急, 她拉过云遮的手臂,指了软榻上铺着的织锦毯给云遮看。
    “……这上头绣着的金雀鸟,脑袋上的金毛被我拽秃了, 成了秃头的鸟。上回你命人去造办处新制了, 我不乐意用新的, 就一直没换上。你瞧, 这块毯子却是新的, 金雀鸟也不秃了……”
    云遮拿手在毯上摩梭, 记起了这么一桩事, 脑中飞速旋转, 只觉心神激荡, “这般说来, 该是有人假传公主口谕,叫咱们的马车去了别处等候, 另换了辆马车来?”
    乘月点着头, 忽地掀开车帘, 探头出去, 果见鸾车之后, 风起云涌的, 有轻骑几十追风踏雨的破空而来, 那打头之人正是盛,正领着护卫追赶在其后。
    “盛玢已经领人追上来了,咱们不若跳车。”
    云遮的手抖得厉害,连忙去推那马车车门,哪知那门怎么推都推不动,该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鸾车车窗倒不小,想来是封车窗的动静太大,故而歹人还留着车窗未锁。
    乘月看了云遮一眼,同她对上了心思,这便当机立断,不假思索地先把腿送出去,云遮站起身,在其后扶着公主,正欲扶她上去,不曾想猝不及防的,有一高壮男子自车前驾车的地方翻进来,一拳挥在了云遮的太阳穴,直砸的云遮天旋地转,一霎就晕了过去。
    那高大男子生的凶神恶煞,在打晕云遮的同时,一手抓住了乘月的头发,一手捉住了她的手臂,乘月半个身子吊在车外,不曾看见云遮被打晕的情形,只因手臂、头发被拽着,撕扯的生疼。
    好在那鸾车之后的几十轻骑纵马狂奔,见到公主受制,愈发玩命似的往前赶,可惜此时乘月手臂已然疼的受不住,风雨浇在她的面上,使她睁不开眼睛,痛的连呼救声都发不出。
    那人力气颇大,向上拽着公主,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听不懂的话,公主身形纤弱,眼看着就要被拽回去,正在这时,云遮由侧旁醒转,纵深扑上去,狠狠抱住了那人的身子,一口咬上了他的脖侧。
    剧痛之下,那人不由嘶吼着放手,反手欲将云遮从自己颈边剥开,乘月立时便脱了身,滚落在车下,又因惯性的缘故,在路上滚了好几个跟头方才停下来。
    身后的轻骑踩着风雨来,险些将公主踩踏在马蹄之下,乘月又惊又惧,只吓得瑟瑟发抖,只抱头缩在原地,好在有惊无险,大队护卫停了下来,乘月连忙起身,见前方那马车还不停,站起身叫人去追:“快,去救云遮。”
    公主护卫踩风踏雨的冲将出去,只是在还未近前的时候,带火的箭枝扑簌簌从天而降,前车之马轰然倒地,车轿被甩了出去,滚了几滚停住,已然是散架了。
    乘月心系着云遮,甩着手往前便跑,却被盛玢一把拉过,护在了他的身后,旋即一支绑了松油的火箭划过乘月的面颊,在距她几丈远的地方落了地。
    若非盛玢拼死护卫,也许她就被这一箭取了性命。
    乘月惊魂未定,越过盛玢的肩膀,再去看前方时,风雨中有几十军马破空而来,人人手中执弓,如狼似虎地奔涌而来。
    敌人来势汹汹,乘月惊惧着被盛玢往后拽,一双眼睛却在搜寻着那驾散了的马车,待看见那马车旁的一抹碧色身影摔在那里,直哭着喊出声来:“是云遮,是云遮,快去救她!”
    盛玢满身泥水,将公主拖拽着送上马,向后吼道:“快护着公主走。”
    一队护卫纵马迎上前去,却因对方执弓,可远程射杀,即便风雨动摇箭枝的方向与准头,可还是将公主护卫们打的七零八落,接着在下一瞬,这些敌方军马冲散了他们的阵型,直冲着公主的方向奔来。
    这里是城外的荒郊野外,乘月被五名护卫护着,一转眼就被这些敌方军马冲散开来,她又不会骑马,不过下一刻就被马掀翻在地,整个身体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一瞬天旋地转,意识将将回转时,眼前就多了一只带火的箭,顷刻之间就要正中她的额心。
    这不是要绑架公主,而是要她的命。
    这一瞬眼看着公主是万万躲不开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斜刺里忽的扑出来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在了她的身上,好在那火箭被风雨吹打的偏了准头,扎进了此人的肩头。
    乘月吓得说不出话,只看着此人蹙紧的眉眼,似乎伤的很重,她挣扎着扶起了这人,但见她妇人打扮,雪白的面庞上泥水纵横,没入肩头的箭支火还未熄,残余的火烧着了她的衣衫,好在顷刻间就被大雨浇灭。
    是段柔蓝。
    她看小女儿吓得怔住了,只挣扎着起来,口中再一个唿哨,便有五六名镇南王府的护卫呼啸而出,往前接应了盛玢等人,加入了战局。
    这些护卫不过六名,可人人似负有绝世神功,在近敌时纷纷跳下马去,在万军丛中穿梭,身法轻捷,犹如踏着卦象方位行进,飘忽若神1,在近敌人身时,手中武器不过略一反转,便将敌人自马上勾落,旋即送了他们性命。
    乘月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来不及谢身前这女子,便见她挣扎着站起身,脚下步法轻动,便捂着肩头往前方散落的马车处去了。
    段柔蓝忍着肩头剧痛,使起了轻身功夫,顷刻间便至马车前,见云遮晕倒在地,头上的伤口被雨冲刷着,甚为骇人。
    她顾不上担忧,立刻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了药瓶,自里面取出一枚红药丸,送进了云遮的口中,方才扶起她靠坐在自己怀里。
    乘月在后头领着护卫呱唧呱唧地跑过来,看云遮面如白纸,气若游丝地躺在这位夫人的怀中,只觉心如刀割。
    “云遮,云遮,你醒醒啊……”
    方才那么凶险的情状,小公主一滴泪都没落,这会儿看见云遮为了救她变成这个样子,乘月面上的眼泪与雨水混着,只一味哭着唤她。
    远处敌人的军马跑的跑,死的死,另有伤者被盛玢等人看守在原地,段柔蓝知道今日这一场灾祸算是了结了,只转眼看着小女儿,在她低着头哭云遮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左右一晃动,再听嘎吱一声骨头响,乘月愣愣地转过头,忘记了哭,看着她。
    “……干嘛打我。”
    小女儿淋的像只落汤的小狗,段柔蓝摸了摸她的手臂,露出一点惨笑。
    “兔儿啊,你的手臂脱臼了。”
    听闻眼前人这般说,乘月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臂,这会有点痛,她方才一颗心全牵系在云遮的身上,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已然脱了臼。
    她立刻哎哟哎哟了起来,还不忘喊云遮,“云遮啊,我的手好疼啊……”
    “我方才给她服下了滇地白药里的救命丹,不会有什么大碍。”段柔蓝看着王府护卫牵来了马车,这便命人将云遮抬上去,这才同乘月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盛玢在外命人清扫战场,盘问受伤的俘虏,左近紧急调来的禁军部队也已赶了过来,一场凶险算是化解了。
    乘月坐上车,方才想起来这夫人为她挡了一箭,心下几分惴惴不安。
    “多谢你方才为我挡箭,还疼吗?”
    段柔蓝躲避着小女儿的眼神,只低头嗯了一声,杨宝严从另一辆车赶过来,甫一迈进门,这便喊了一声天爷,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她拿棉巾过来为乘月裹上,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公主啊,又低头去看云遮,直哭的稀里哗啦的,再去管段柔蓝,但见她肩头一柄箭,嘴唇发白,浑身颤抖着。
    “快,快,进了城去医馆——也不知道箭上有没有淬了毒,有没有倒钩。”
    乘月原本没有看清楚段柔蓝的情状,这会儿坐在了马车上,灯色虽暗暗的,但却也看到了她此时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油然而生出了担忧。
    “我……”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抹了抹泪,“多谢你了……”
    段柔蓝勉力睁开眼睛,低低地说道,“别这么说,只要你没事……。”
    她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乘月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在一旁扶着段柔蓝的杨宝严,问道,“你们识得我么?为什么你会叫我公主?”
    杨宝严落着泪,看了一眼段柔蓝,段柔蓝喘息着,似是体力已不支,低声道:“……白日里我们守在灯帽胡同,中途去买了些吃食,再回来时,就看见一辆空着的鸾车,于是随着禁军一路往这里赶,好在赶上了……”
    乘月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会守在灯帽胡同,只是还来不及问起,段柔蓝已然又轻声道:“这些人身形高大,孔武有力,我听到一些撤退、进攻的话,是莽古哈人的话。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进来帝京城,也不知道,为何要将你掳走。”
    乘月静下心来回想,方才那些带了火的箭冲她而来,倘或不是盛玢和这位夫人的相救,此刻她怕是小命不保。
    “能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公主鸾车,不可能只是莽古哈人……”乘月喃喃地自语着,“也许是……”
    她想到了什么,碍于有外人在,她便不再自语,只抬头问段柔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谁?”
    段柔蓝不知该如何说,乘月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你是不是昨晚踢了顾景星一脚的那个人?”
    段柔蓝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乘月哦了一声,挠了挠湿漉漉乱蓬蓬的头发,“你是爹爹派来的暗卫?”
    她觉得有点合理,又有点奇怪:虽然这位夫人武艺很好高强,走起路来飞似的,可没道理要到她和哥哥身边做暗卫啊?
    她正想着,却听身旁云遮轻轻哼了几哼,像是醒转了,忙低下头看。
    云遮之前被打晕了,头破血流不说,胸口也受了重创,此时悠悠醒转,看到公主安然无恙,这便半眯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意识到此时处境安全了,便再将视线慢慢地移到了旁边两人,却在这时,云遮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忽然见鬼似的瞪大了,旋即眼白上翻,又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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