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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男德第一页 第20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白瑰”两个字脱口而出,但当他这么喊了出来之后,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但是,他又不那么意外。非常矛盾地,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合理,而且很应当。
    当然,现实还是很荒谬的。
    听到陈昭眉这么喊之后,红瑰的脸上怔了一下。
    他的神情变得复杂,是陈昭眉所不能理解的,就像是一片染污了的黑那样的深沉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扑到陈昭眉的脸上。
    他闻到了那熟悉的旃檀香气——独属于白瑰的气味。
    准确来说,是独属于陈昭眉认识的那一个“白瑰”的气味。
    初初到白瑰身边侍奉的时候,陈昭眉就注意到白瑰身上有奇香,他原本以为那是化妆品腌入味了,后来才知不是。
    那是冬城旃檀的气味。冬城,是白瑰的家乡。那儿盛产一种极为矜贵的香料,多摩罗旃檀。这种旃檀来源于多摩罗檀树。多摩罗檀树的树脂是淡白色的,质地极凉,人类要是把多摩罗檀树树脂涂在身上,即便投身火海,也不会被烧伤。
    这样的檀树所生成的檀香,自然带着一股所有香料都无法比拟的清幽冷意,一如白瑰本人。
    白瑰身上有这股檀香味,也不是他用这个香料太多,而是继承了冬城白家的血脉。就像他的肌肤即便在夏日也如玉生凉,不流汗不燥热,也是因为这股传承自多摩罗檀树的奇妙血脉。
    传说,白家先祖是从多摩罗檀树下诞生的灵,注入天地母神捏就的肉身。因此,冬城白家的真正嫡系都有凉玉肌与旃檀香。
    流传至这一代,白家嫡系就只剩白瑰这一个独苗苗。
    全天下,也就只剩他一个人可散发旃檀妙香。
    这样近距离接触,陈昭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红瑰身上没有旃檀妙香。
    他红色的袖口随风荡出一种熟香,似玫瑰开到极盛却即将腐败时流露出的腥甜气。丝丝缕缕,缠绵入骨。
    陈昭眉荡入旃檀香风后,身体如被水草纠缠的束缚感骤然消失,四肢一轻,落入一个云朵般轻柔的怀抱里。
    他刚想抬头,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睡吧。”
    ——真言。
    在真言的力量下,陈昭眉毫无反抗地合上眼。
    “醒来后,忘记这里的一切。”
    ——也是真言。
    ——
    早晨的天空的云如打散的蛋花,荡着圈地漂浮在天空上。
    玻璃窗开出一道缝,溜进阵阵和煦的晨风。
    和之前无数个清晨一样,陈昭眉在书房的小床上醒来,身上还披着薄毯。但他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就好像……就好像他昨晚喝了许多的酒,喝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后头疼欲裂,但醉后的事情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也可就是俗称的“断片儿”。
    但是,他记得自己没喝酒啊。
    记得……
    他嘴里喃喃说着“记得”这两个字,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我记得我昨晚……”陈昭眉记得自己昨晚和白瑰讨论了组织针对白瑰的邪恶计划。白瑰对此兴趣不大,他更急着去睡觉做梦。
    陈昭眉忍不住探究白瑰想做的是什么梦。据他所知,巫师的梦也是有一定的意义的。他怀疑白瑰在搞什么睡梦仪式,从而获得某些灵感。
    因此,陈昭眉按着巫术书的指导,试图和白瑰同梦。
    嗯……
    陈昭眉记得自己还拿出了巫术书,放置了道具,还画了阵。但是,他现在看向书房的地板,发现那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些东西肯定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就像他不可能自己爬到床上睡觉。
    陈昭眉跳下床,跑向放置着法器用品的箱子,然而,那口箱子已经被十分稳妥地锁上。陈昭眉再也不可能随意打开取用里面的东西了。
    陈昭眉立即想到:一定是我搞这些动作的时候被白瑰发现了吧。
    他本来就没寄望自己真的能够和白瑰同梦,这不过是一次好奇的尝试罢了。即使失败了,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可惜。
    就算被白瑰抓包了,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害怕。
    但是,陈昭眉胸腔里却传来急促的跳动,仿佛在提醒他:他应该害怕。
    陈昭眉梳洗过后,推门出去,看到白瑰一如既往的已整好装,正在饮茶。陈昭眉看了看白瑰,直接问道:“公子,书房的东西是您给收起来了吗?”
    白瑰回头看陈昭眉一眼,点了点头:“是我。”
    陈昭眉心想:果然被他发现我搞小动作了。
    陈昭眉在白瑰身边坐下,问说:“那我是怎么睡着的?”
    白瑰不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陈昭眉笑道:“我觉得,我肯定不是自然入睡的。”
    “为什么?”白瑰依然在反问。
    陈昭眉答:“就是一种直觉。”陈昭眉耸耸肩,又说:“我昨晚就好奇,闹着玩儿嘛。看着像我这样没有天赋的地球男人能不能靠着高级道具和阵法施法。”说着,他想到了什么一样,有些仓皇:“我施法施到一半失去了意识,这个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吧?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白瑰听了这个几个字,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笑了笑,摇摇头,说,“你不会。”
    陈昭眉挠挠头,说:“我就是觉得身体不太得劲,像是有哪里不对一样。”
    “你也知道强行施法是有风险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白瑰倒似教训起他来了,“箱子我锁起来了,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下次说不定我也救不了你。”
    白瑰的语气带上几分少见的强硬。
    白瑰说话温和,很少有用这样口吻教训他人的时候。这种反常让陈昭眉觉察到事情恐怕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一些。陈昭眉又知道,白瑰是不会跟自己详细解释的。所以,陈昭眉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故意跟白瑰唱反调,托着腮昂着头说:“我不就耍了一个小法术吗?再说了,我就是一个没天赋的地球男人,随便画个画点个蜡烛,能出什么事儿?”
    白瑰点头道:“你确实是一个没天赋的地球男人。”
    陈昭眉冷不防地被噎了一下,咳了咳,又说:“那就是了!证明根本不会发生什么!”
    “有时候,使用法术不一定需要天赋。”白瑰解释道,“根据历史记载,古代宫廷不少没有天赋的男人都可以通过巫蛊下咒害人。”
    陈昭眉对巫星的历史不是很通,但倒是能够理解白瑰的话:“宫廷男人巫蛊?是宫斗吗?”说着,他还露出非常八卦好奇的表情。
    “是,是宫斗。”白瑰顿了顿,说,“只要有得宜的法器和咒语,没有天赋的男人也能成功施法。”
    陈昭眉更好奇了:“那男人花这么大力气咒谁啊?咒皇帝吗?”
    “当然不是。”白瑰摇头,“皇帝通常都是天赋惊人的,而且还有护卫守护。平凡男人就是获得神器,都不可能对皇帝产生伤害。”
    陈昭眉道:“哦,那就是咒一样没天赋的男人了。男人何苦为难男人?雄竞要不得啊!”
    白瑰倒不评价了。
    陈昭眉根据刚刚白瑰说的话,分析了一番,便摸着下巴说:“平凡男人就算获得神器都不能对天赋高的人产生损害……那么说,我就算用了箱子里的高级货,也不可能对你这样的高人产生影响呀?”
    白瑰也不谦虚,默默地收下了陈昭眉对自己“高人”的评价。他却只是问:“你是向我施咒了吗?”
    陈昭眉差点咬住舌头,噎了一下,才说:“不算吧。我只是……我只是用了一个‘灵感同梦咒’,想看看附近有谁在做灵感梦罢了。怎么,你……你做灵感梦了吗?我……我可不知道!”陈昭眉摊了摊手,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所谓的灵感同梦,就是像蹭wifi一样,去蹭附近巫师做的灵感梦。
    高级巫师所做的灵感梦,内容丰富,或是能沟通阴阳,或是能预知未来,或是能承接神谕……总之都是非常有启发性的梦境。
    能这灵感梦,需要做梦的人具有很强的灵力。而这个同梦咒是给灵力低的人用的。
    就算再高级的巫师,在进入灵感梦的时候,都是深睡眠状态,防备会比较薄弱。利用精妙的灵感同梦咒,水平较低的巫师也有一定几率能够进入高级巫师的梦境,蹭蹭梦中的启示。
    当然,这个成功率也不是百分百的。
    陈昭眉耸耸肩,说:“像我这么没天赋又没有经验的人,施咒成功的几率很低吧。”
    白瑰却说:“同梦咒比较特殊。它不是攻击性的,也不是防御性的,它更像是开门。”
    “开门?”陈昭眉不太理解这个比喻。
    白瑰抬起手,作了一个转开门的动作,颇为优雅利落:“如果有钥匙的话,就不难。”
    陈昭眉试图理解白瑰的话:“你是说……那个咒语就是钥匙吗?”
    白瑰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把手放下来:“但是,你永远不知道门背后的是什么。”
    陈昭眉听得越发迷糊了:“门背后会是什么?”
    “说不定门背后是鬼呢?”白瑰道,说着这样的鬼话,语气竟然还有点儿俏皮。
    陈昭眉明明是个大胆不信邪的,但这时候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你的梦里有鬼呀?”
    白瑰答:“那倒没有。我只做好梦。”
    说着,白瑰却打量陈昭眉两眼:“但你……我就不好说了。”
    陈昭眉越发狐疑:我施的是同梦咒呀!如果你做的是好梦,那我肯定也是跟着做好梦呀!
    陈昭眉越想越觉得奇怪,可是又没得出一个好结论,心里只好暗骂白瑰几声:最烦谜语人了!
    陈昭眉心里虽然骂,但脸上还是挺和气的。别的不说,他现在可是乙方,而白瑰则是甲方。作为一个专业的赏金猎人,陈昭眉对甲方的态度还是很可以的。而且,甲方给的钱越多,他的态度就越好。
    按照白瑰出手的阔绰程度,陈昭眉按道理应该跪着叫爸爸。
    陈昭眉便笑了笑,说:“好,我明白了。公子可是了不起的真言师啊,您的指教,我能不听吗?”
    白瑰听到陈昭眉这突如其来的谄媚,一下还有点儿不适应,嘴皮挑了挑,现出一抹收不住的笑意:“我听说了,地球男人嘴皮子是最油的。”
    陈昭眉也不否认,挣钱嘛,不寒碜。
    白瑰心情好了些,便又指点两句:“同梦咒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这是一种打破空间时间以及意识壁垒的高等法术。稍有不慎,施咒者或会跌入无边的空间裂缝,不得轮回脱身。”
    对于一般人而言,听到什么跌入空间裂缝、不得轮回脱身,恐怕只会觉得玄之又玄,听着挺厉害的,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恐怖的。而陈昭眉却听懂了其中的可怕之处。他曾试过在太空中迷路,从飞船舱跌出去,在时空缝隙中不自由地漂流了大约半小时。
    ——仅仅半小时。
    陈昭眉却几乎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绝望。
    在太空里,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离他非常远——这个远,不是一千米两千米这样的远,也不是一千千米两千千千米那样的远。在宇宙,即使是大洋洲到非洲的距离都只能说是紧紧挨着。
    所有的一切,都是用天文单位计量的。那是肉体凡胎穷尽一生……不,就是穷尽生生世世都不能触及的距离。
    四周是安静——绝对的安静,没有任何的声音,一丝也没有。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安静、绝对的静止,多么近似死亡。
    唯一不同的,死了的人长眠,而他则是清醒。
    清醒地被绝望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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