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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汴京卖花 第114节

    或是打着巡视的借口沿着黄河一路游山玩水,萧照是官家亲信,官员们谁不想巴结结交?好吃好喝供养着,直到秋天交差岂不轻松自在?
    话音刚落,他就与莺莺齐声道:“不可!”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了同样的字句,齐齐相视一笑,好笑之余又在心里生出了异样情愫,有默契,有志同道合的感动,还有恰逢知己的感慨。
    “我从南往北一路上看百姓们虽然生活富庶,却还是不失艰难,岂能做那样中饱私囊玩忽职守的事呢?”莺莺不好意思道。
    萧照也点点头:“我萧家人自然要忠君爱国守护黎民,河堤之事非同小可,关乎百姓社稷安危,自然还是自己踏实看一遍才放心。”
    一旦商议定了要走,莺莺便给他整理行装:家常的细布寝衣、暖和的睡被、防水的蓑衣,能踩水的皮靴,当然还有驱蚊的、保暖的,拉拉杂杂收拾了半屋。
    萧照哭笑不得:“防水的也就罢了,暖和的衣服被子是为何?”
    莺莺振振有词:“黄河上下游地势不同,倘若遇到山地可是要比我们平原上冷很多呢。”她从大理一路北上学到了不少有用的经验。
    萧照摇头:“被褥驿站都有便不用带了,何况本次就是巡查河堤,少不了风餐露宿,带许多行李不妥。”
    最后将行礼又精简了一遍,主要带些不好买的防水器具。
    萧照也做好了准备,他去工部调度了几个擅长修建河堤的官员,又去钦天监请了几位擅长推演天文精通水文的官员。又叫自己手下翻阅了黄河历年的水文记录,这才准备上路。
    他不叫莺莺送别,只说:“就如往常一样出门便是。”而后便在一个清晨出门了。只不过说得再洒脱在离开萧家巷子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莺莺正站在大门口冲他招手。
    萧照心里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一样。他少年起就独来独往,当差办事是家常便饭,天地都可为家。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生出不舍之心,更生了眷恋之情,像是一只风筝忽然有了线,线那头在莺莺手里,她的手一扯,风筝就要回一次头。
    莺莺也有些不舍,萧大人这回行程说是增加资历的好事,可是其中也有不少凶险,跋山涉水查验河堤,他又不是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那些州史不愿意怎么办?
    萧照走后第二天汴京城里就下起了雨。
    听乌婶说汴京城里每年夏秋之际都会下雨,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莺莺看着窗外的雨总觉心里惆怅得慌。
    雨就没停过,有时候淅淅沥沥,有时候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汴京城的百姓倒是安然若素:这雨水正好消除了连日来的暑意,还能借机歇几天。
    青娘子却来寻莺莺想法子:“这雨下了好几天,许多城外的百姓都采集不到花,花农将花田的花抢割了一大批,这几天花木供应过量,过几天又没有花木,这可如何是好?”
    须知卖花还是有几份靠天吃饭的意思,下着雨又哪里来的花木供应?
    莺莺想了想:“无妨,你还是将它们都尽数收购下来。”
    绿儿急了:“娘子,这花收了做甚?花可保存不下来,倘若蔫了去还不是砸在我们手上?”
    莺莺摇摇头:“做生意便是要敢于承担旁人不敢承担的风险,否则这钱凭什么给你赚呢。何况那些花农常年给花满蹊供货,这回我们在他们为难时施以援手,下回我们为难时他们也可帮我们一把,互助互利。”
    青娘子对莺莺的言听计从,当即将花满蹊常年供货的花农送来的花木都尽数收购下来。
    可却不想到第二天就有数百个花农来花满蹊门口排队。
    原来汴京城外的花农们趁着雨季抢收了田地里的花,这下市面上价格都遭到了冲击,市面上一下涌进了大量花木,花店数量却不变,于是花木的价格一下大跌。
    花农们愁闷不已,就在这时候传出了消息:“听说花满蹊的老板还按照原先的价格收购花木。我们何不去花满蹊?”
    一来二去花满蹊的门口便排起了长段,雨水淅淅沥沥,花农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一个个等着花满蹊收购。
    青娘子固然是要收购花木的,可一下也收不了这么多花木啊!何况她收购的都是与花满蹊常来常往店铺的,当即摇头拒绝。
    花农们本就是走投无路,胡乱碰碰运气,也不当回事,谁知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愤愤道:“我听说了花满蹊明明收购了旁人的,还按照原价收购的,为何如今不收我们的?难道是想压价不成?”
    这话一说,花农们愤慨起来,这几天接连被人拒绝的愤怒和失望齐齐涌上心头:“对啊,凭什么压价?”
    有人趁乱喊:“开门!开门!给个说法!”还有人趁乱就要往门里挤。
    花满蹊早就被萧照派了四个小子,见情形不对忙上门板,可门板上得快了不小心夹了一个花农的手一下。
    花农不依不饶起来,两边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最后花农队里忽然有个声音大喊:“好啊花满蹊仗势欺人!兄弟们在哪里?”
    花农们本就十里八乡结伴进京的乡亲们,挤在后面的人听说自己人被欺负了,也不细问是什么情况抄起扁担就上。
    花满蹊的那四个半大小子哪里见过这架势,要关门还是晚了一步,两边最终混战起来。
    花满蹊对面的一家酒楼二楼,郜英彦得意颔首。
    这是他刻意策划好的,为的就是叫花满蹊被人围攻成为众矢之的,萧照不在汴京城,苏家人又靠不住,苏莺莺一个弱女子自然是步步维艰。
    到时候他再施施然出现,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帮苏莺莺解围,苏莺莺在困难之中被他救了一把,到时候还不是要将他视作大英雄?
    到时候他便可以洗刷在苏莺莺眼里的不光彩形象,而后慢慢与苏莺莺有所往来,最后顺理成章与苏莺莺相知相守。
    到时候就算萧照不被革职又如何?苏莺莺照样是侯府的囊中之物。
    他看着下面纷争,有人被打伤了,还有人流了血,一脸混不在意,他们这种贵人本就不会在乎贱民的死活,死便死了,只要不污了他们的眼睛便好。
    郜英彦掸掸袖口不存在的灰,慢步就要往楼下踱去——
    作者有话说:
    水患资料参考《宋史·河渠志一》
    庆祝航母下水,今天还有一更
    第96章
    谁知这时候长街上一柄油纸伞施施然而来, 油纸伞上印着浅粉的徘徊、浅紫蔷薇花瓣,淡得几乎要融入无边烟雨中,可仍旧不失其形,傲气在雨中绽开。
    后面跟着七八柄油纸伞, 还有穿着蓑衣的部曲, 七嘴八舌喊着:“让一让, 让一让,苏娘子来了!”
    苏娘子?
    混乱中的人群俱是一愣。四个看店的半大小子激动起来:“是东家来了!苏娘子来了!”
    花满蹊的老板苏三娘。
    据说她培育出了罕见的并蒂莲还种出了蝴蝶兰,花农们没有不知道的,手里的扁担登时垂了下来。
    适才人群还如激流一样喧哗闹腾, 可此时却如流到了一片缓滩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好。”郜英彦在二楼看得真切,不由得失声痛呼。
    莺莺撑着伞走到了店铺门口, 将伞收起来,而后问道:“适才出了什么事?”
    她生得不算高大, 可是站在那里自有一派不容逼视的气场, 原本还气焰万丈要打人的花农忽然都不敢说话了。
    还是花满蹊的半大小子道:“东家,他们逼着我们收购他们的花木还打我们。”
    花农不干了:“明明是你拿门板卡了我兄弟指头还叫骂。”
    吵吵嚷嚷半天莺莺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她道:“既然互相打架我们花满蹊便请了郎中给你们诊治, 否则大家远路来汴京城做生意伤了手叫家里人担心可如何是好?”
    绿儿在一旁气鼓鼓:“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
    花农们这时候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是他们太急躁了一来二去吵嚷了起来, 如今倒像是要讹人一样,慌忙摆摆手:“不用不用。”
    “那怎么好。”莺莺说得不容拒绝,“长寿,你去请郎中过来。出诊和包扎钱都由花满蹊出。”
    旁的不说,单是这主动要出医药费的举动就俘获了花农们的心, 叫他们的怒火无形中都平息了下来。
    当即回头招呼伙伴:“走吧, 我们去旁的地方看看。”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家都吵起来了甚至还动了手, 回头想想真不该,现在抓紧时机将这些花木赶紧卖出去才是正经事。
    “慢着!”莺莺道,“你们那花木可是要卖的?”
    花农们点点头:“是。”想起今日奔波了一天不由得满腹委屈:“今儿满汴京城花束过剩,没有店铺愿意收购。”
    汴京城要买花的需求是一定的,忽然比平日里多了三倍四倍的花木涌入汴京城,自然是卖不出去。
    想到这里他们就又愁又急。
    谁知这时候听莺莺说:“你们那花木卖给花满蹊可好?”
    花农们慌了神,几乎要疑心自己听错了:“卖给花满蹊?”
    绿儿跟着发愁:“娘子可是说错了不成?我们花满蹊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花木?”
    就算花满蹊是汴京城首屈一指的大花商,可是哪里就用得了比往常多两倍三倍的花木?烂在店里可如何是好?
    奶娘悄悄扯莺莺衣袖:“娘子善心我知道,可做生意不是善心就能成的。”她们发了善心收下这么多花木,最后还不是自己家承担损失?这与现在拿出银钱来给那么多花农分钱有什么区别?
    莺莺却用眼神安抚了她们几个,又转身对花农说:“只不过我收这些花要比往常降两成的价格。”
    花农们喜出望外。若是花满蹊不买他们的花木只怕现在就要烂在船上,苏娘子好心收了他们的花木此时就是救命,降两成算什么?就是只给他们两成都是赚到!
    不过花农还有些良心,当即嗫喏道:“苏娘子,您一家店也不收下这许多花木,不如您一共实需多少,我们这些人平摊,每家都分点份出来,也不至于拖累您。”
    莺莺摇头:“不用,你们的花木我全要了!”
    长寿是个听莺莺话的,当即大喊:“我们全收了!排队喽!”
    花农们至此是终于沸腾起来:“要收花了!终于有人收购了!排队!排队!”
    二楼的郜英彦神色晦暗未明,苏莺莺这是疯了不成?用近乎原价的代价收购这么多短期内无法保存的花木不是发疯么?
    他想了想便自己自作聪明想出了个理由:或许是因为萧照不在家,苏莺莺一介女流不敢面对这么多乱民。为了迅速平息这些花农的怒气她只能咬牙拿下许多银钱来花钱买个平安。
    不得不承认苏莺莺还是聪明的,这银钱花了就花了,要不暴民动乱砸了花满蹊的店铺,到时候花满蹊的生意要受到影响不说,万一官府查下来也是麻烦,她个妇道人家因此沾染上什么传言也是麻烦。
    花农们将花木一个个送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可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对苏莺莺的感激掺杂一点内疚:他们听风就是雨来花满蹊门口闹事,谁知花满蹊老板非但不与他们起冲突还尽数收购了他们的花木。
    这种情绪之下有人便给莺莺鞠躬道:“苏娘子,下回我们有什么稀罕花木一定先想着花满蹊。”
    “对!苏娘子仗义助我们过了这个难关,以后若是花满蹊有需要什么的我们一定先站出来。”
    “就是!”花农们纷纷应和着,“下回我们上好的花木肯定先往花满蹊送!”
    郜英彦估摸了下那些银两,每个花农一车花木大约换了几两银子,上百个花农便是几百两银子。
    对于普通中等人家这几乎是一半家底了,即使对于萧家那样的家底也不算少。
    郜英彦摇摇头:这苏莺莺还真是大手大脚,若是她嫁进侯府一定要请娘多教导她些为人妇的道理。
    只不过不管用什么法子苏莺莺都算是化解了这一场危机,花满蹊前面的花农一个个千恩万谢卸货,店前也慢慢有了秩序。
    郜英彦扼腕叹息:原本想叫苏莺莺陷入危机中他才英雄救美,如此一看这一出戏算是白演了!白白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雇人闹事的银钱!甚至还叫苏莺莺获得了那些花农们的感激。
    他气得直顿脚,静心策划出来的伎俩没想到一点没用上。
    不过很快他就更气了。
    花农们数完叮当作响的银钱后心情大好,将银钱包在帕子里贴身收藏后冷静下来,互相问起来:“适才是怎么起得纠纷?”
    “我就在后面听见有人嚷嚷花满蹊欺负我们花农,我扛起扁担就冲了……”一个红脸膛汉子不好意思挠挠头。
    最前面的一个花农“啊”了一声:“哎呀什么欺负,那是俺的手被花满蹊的门板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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