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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汴京卖花 第102节

    好容易带着笔将这些花都记下来了,花满蹊的小伙计掀开门帘,又把瓷盘换了一批下来。
    一问,小伙计便道:“我家这瓷盘有上百成千呢,过一段时间腻了就换一批瞧瞧。”
    花商们这回是真无奈了:难道一次性购买上百种花吗?他们能屯得起一种花,难道还能屯得起上百种花?
    而且这种提前预订本就有赌博的性质,若是百姓不买账不喜欢这种花怎么办?那可要白白烂在仓库里了。说到底他们只看到莺莺赚钱却没看到莺莺运筹帷幄的能力和敢于承担血本无归的勇气。
    花商们想来想去又想到一招:贿赂花贩子和花农。青娘子不愿意说,难道汴京城那么多花贩子们都不愿意说吗?
    说到底青娘子要进货还是要与花贩子们约定好的,她又不能凭空变出花木来。
    花贩子们一个个莫名其妙,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讨好花商,求着花商采购自己家的花木,谁知现在花商们倒向他们好声好气赔笑拿瓜果茶点来讨好他们。
    问清楚缘故后恍然大悟,当然有那些不厚道的便答应了花商们的请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花商们美滋滋,只等着到时候赶在花满蹊前面占便宜呢。
    谁知花满蹊居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在花农跟前预定过什么花,都是正常买卖。
    这下花商们懵了:这花满蹊是怎么回事?难道又不打算铺开花束寓意这块生意了?
    谁知这时候市面上又传来一个消息:花满蹊如今开始做定制生意了!
    这定制生意是与花束寓意有关。譬如这日有位小郎君来问,莺莺便帮他出主意:“南红花代表喜相逢,胭脂花的花语是我不敢,再加上徘徊做主花,代表浓烈的心意,如此一来正好做个花束。”
    原来这位小郎君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却不敢表露心意,想着借花传情呢。
    莺莺笑:“除了花束还可以订制花盒花笺花雕,都可以隐晦表达自己的心意,如今我们店铺正好有一整套的折扣,算下来比单买划算。”
    小郎君不缺钱,当即大手一挥:“买!”
    花商们在旁边悄悄看完后沉默了,这种他们怎么做?原来花满蹊能将任何花都组合在一起,这样也就不会拘泥于单买哪种花,也叫他们这些花商无法走捷径。
    于是花商们悻悻然只好放弃跟风。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花满蹊的这些定制服务看上去花里胡哨,却是成套的。
    这也是裴娘子偶然发现的,她提醒莺莺:“你这样看上去能吸引许多人来买,可是每个人需求不同,每个主顾来都要店家一点点问清楚需求,这样下来才能接待几个人?”
    莺莺笑:“才不是呢,我家店里有几个套路的。”
    她给裴娘子慢慢讲解:
    譬如“不敢表露心意”便是南红花、胭脂花、徘徊花;而“愿永结同心”便是大丽花、合欢、扶桑花;“永不相见”便是芍药、彼岸花、香豌豆花。
    说到底人和人之间情感不外乎是:不敢说,爱,爱散了三种,复杂些的再加上“感激”、“道歉”、“恭喜发财”、“前程似锦”几种特殊些的场景。
    花满蹊店铺里只要事先备好这几套,随后根据不同客人使出这些套路便是,反正提前都已经备好,流水线一样,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
    就算偶然有客人有特殊需求也不过是添加个两三样的区别,而这种特殊需求是要加钱的!
    于是一样的生意因着添加了“花语”之后骤然变得更好,时下人们都含蓄,这就导致他们更愿意以花传意。
    不过两三月的功夫花满蹊便赚到了三千两银子。莺莺拿到银子第一件事当然是还到市易务。
    市易务的官员都惊讶了:“萧夫人还钱这么快?”
    莺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当然要糊弄他两句:“实在是市易务的利息太高了,是以我家老爷一有俸禄或是我家田庄铺子一有进项我就来还一笔。”
    官员一想,萧照是宗室,当然有许多来钱的路子,便也不再狐疑。
    于是再见到萧照时候要调侃他两句:“没想到萧大人这般英武的人居然也惧内。”
    萧照问清楚之后也跟着苦笑,不过旁人当他苦笑妻子把控家里财权,他却是苦笑莺莺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莺莺是这么说的:“你我虽然是夫妻可却是假扮的,我怎么能花你的钱呢。”分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就算她管着家里的账册,可是与她的私人账分得清清楚楚,丁是丁卯是卯,还会固定半月给萧照过目一回。
    这样的人自然是人品贵重,可是叫萧照有些无奈:他是真的想要莺莺花用他的银钱。
    官员们却不知道这些内幕,只不住对萧照称赞莺莺:“萧夫人当真是兰心蕙质。”
    “是啊,如今满城都在说哪种花是什么意思,这倒叫写诗的人一顿好忙!”
    “对,听说好几个诗社因此诗兴大发,结社的时候都写词填诗呢。”
    “萧夫人当真是聪慧。堪称世间奇女子!”
    萧照不喜欢听旁人称赞自己,可是听到他们夸赞莺莺,他毫不客气全盘收下,还在心里想:莺莺当然是又聪颖又伶俐。
    等回到家后萧照就见莺莺正坐在窗前写写画画,遮阴的湘竹帘挂下来正好将外头遮住,日光从竹帘缝里漏出来撒在莺莺脸上,越发衬得她神情柔和。
    萧照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情绪:他关于今后的想象里有妻子坐在竹帘前等他归家的场景,却没意识到在自己的想象里那个人理所当然是莺莺。
    莺莺见他回来笑着问候了一句,便又低头焦灼而紧张得写写画画。
    “在写什么?可要我帮你?”萧照问。
    莺莺抬起头愁眉苦脸:“我实在是编不出来了。”
    “编?要编什么?”萧照有些不解,莺莺在他心里聪慧诚实,哪里是要编造什么东西的人?
    “当然是每种花的寓意啊!”莺莺将本子一推,格外烦躁。
    ?
    萧照一愣,外面都说莺莺聪慧,每种花什么寓意能说得振振有词,他还当莺莺是信手拈来,却原来这都是莺莺费劲脑汁编出来的?
    想起自己适才在人前的自豪,萧照忽然说不出话来。
    “胡编乱造就算了,我还得防着每种花编出来不重样,免得说漏了嘴。”莺莺叹了口气,摇摇头,“难啊,实在是难!”
    萧照:……
    这段时间也有件大事发生:那些杏黄兜兰已经结满了花苞!
    莺莺这些天虽然忙于做生意可是却从未对兜兰疏于照顾,就算归家再晚她都要给这些花碰洒水雾,清晨醒来第一遭事也是去瞧这些花长得如何。
    是以这天清晨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兜兰结花苞了!
    这是那些长寿直接从大理挖来的花,至于带来的花籽的那部分还在生长呢,瞧着要挂花苞也要到年底了。
    长寿他们几个听到莺莺欢呼围过来,不由得啧啧称奇:“没想到千里迢迢运来的花还能养得这么好。”
    他们一开始就是担心挖来的花苗长不活才又带了花籽,没想到这花苗也被自家夫人给种活了。
    莺莺记得巫医说这花是做药引子,因而转身就问他们:“药方呢,现在就配好药方。”
    药方是早就配好了的,不过为了稳妥期间莺莺又请飘石跑了一趟再配了一副回来。
    第二天杏黄兜兰便开花了,这种兰花并不如寻常兰花一样强健硕大,反而很娇嫩,在枝头怯生生的,杏黄色的颜色看着也格外讨喜。
    太医院两位一直给萧照把脉的太医也被她请到了家里,医正洗手后便用银剪子小心翼翼剪下了杏黄兜兰,按照巫医提供的法子炮制药材。
    而后便放入了药方中去。
    莺莺早就备好了煎药的小泥炉和,就连熬药的水都是赫赫有名的梦泉山泉水。
    医正看得愣了一愣,半天才说:“萧夫人也太仔细了些,这梦泉山泉水拿来煎药岂不是泼费了?还不如给老夫煮茶。”梦泉山的泉水要特意去山间打水,一来一去耗费一天,只有那些格外讲究的豪门人家才这么用。
    莺莺不因他的调侃而生气:“您把我想得也太吝啬了些,难道我能不给您特意留?我早就吩咐人送了两桶到您府上了,还有两封上等的云雾茶,只怕您回家便能看到。”
    乐得医正嘴都合不拢,他老人家就喜欢品茶喝茶,莺莺的这份礼算是送到他心上了,当即不走了:“我看着熬完药再走。”
    至于另一位太医莺莺也有礼送:“听说您喜好金石,我家有一对石崇留下来的杯子已经给您包好了。”
    两位太医当即都是喜滋滋,索性一个熬药,一个在旁边打起了扇子。
    看得飘石激流几个目瞪口呆,太医院的院正和太医居然在给他们家大人亲自熬药!就是宫里的官家皇后也只怕没这个待遇!
    更不用提萧照,他坐在轮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自然少不了有人讨好他,可是当他生病后那些人都销声匿迹了,听到的是嫌弃,是厌憎,还有冷落。
    可只有莺莺,从刚嫁进来就忙前忙后,一直鼓励他、支持他、陪伴他。
    就说今天吧,她一会准备叫人准备剪花的银剪子,一会给太医们备贺礼,就连熬药的炭火她都买的是上好的银丝炭,生怕有个什么不慎。
    每个环节都备得齐齐当当,这份恩情要怎么还呢?
    *
    莺莺不知道萧照在想什么,她照料好外面后便下了厨。
    今日有两位太医在自然是要留饭的,莺莺便想亲自做顿饭来感谢他们。
    上好的青梗米煮好后过凉开水一遍,便是如今流行的当街水饭。坛子里的姜豉捞出来与香芹豆干同炒,鸡肉下锅煮,捞出后剥下鸡皮与茱萸辣油、花椒油、红腐乳凉拌一个麻腐鸡皮。剩下的鸡肉剁块陪一碟子生姜南姜泥香蒜做的蘸料。
    再将外面买的羊头切一碟子羊头肉、厨房坛子里捞一碟姜辣萝卜、切一块干腊肉炖煮、最后从酒楼里叫来的拿手的香辣鹿肉、黄焖鳝鱼、兔丁白笋这些菜也到了。
    便一起端上桌,再配上上好的惠泉酒,便请两位太医上桌。
    这时候药也熬好了,莺莺小心用布帕端着手柄放在阴凉处稍晾。
    两位太医倒不见外毫不客气坐在椅子上便吃,原本当是一次便饭,可吃起来却觉每样菜都搭配得当,清爽怡人,热别是米饭居然还过了一次水冲刷掉上面的粉末,吃起来清爽分明不伤人胃口。
    等吃完饭他们便看着萧照将药汁喝下去,之后吩咐萧照:“这药要一天喝三顿,每次饭后喝,须得喝一月。”
    萧照忙行礼谢过太医们,太医们笑呵呵拍他肩膀:“我们不过是奉旨办事,萧大人是要谢谢萧夫人呢!”
    萧照自然知道。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皇亲贵胄,说到底给他诊脉也只是一桩差事,若不是莺莺主动与太医们交好他们自然也不会这么上心。
    说到底他欠莺莺的又何止这一桩呢?
    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等太医们走后萧照便按照太医的嘱咐按时吃起了汤药,只不过他虽然也是暗时吃药,可是心里总是有些不大相信。
    什么南疆秘术,什么兜兰做药引子,说起来玄之又玄,说不定也与往常一样没用。
    若是从前萧照自己肯定拒绝再吃这些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希望交织早就将他最后一丝耐心都消磨掉了。
    可是如今有莺莺,他便是为了莺莺也要强撑着将这些药吃下去,不然怎么对得起莺莺一番苦心?
    至于能不能起来萧照已经不大抱有希望了,腿伤固然严重,可他在莺莺的鼓励下已经真正“站”起来了,心里豪情万丈,那腿上一点伤自然也不会妨碍他。换句话说,萧照已经接受了一辈子都这样下去,他仍旧有信心能做出一番功业。
    可是这样喝了五天药,有一天早晨,萧照忽然觉得腿疼。
    他没当回事。
    原本他受伤之后就时常会感觉到自己腿疼,可是请太医诊断之后都为难地告诉他:这是因为他的身体还不习惯无法指挥大腿,便总自己想象出腿疼。
    于是萧照还当今儿与之前一样。只不过他仍旧本能一低头。
    这才看见自己腿上硌着个算盘,萧照好笑,将那算盘拿开,原来是昨天夜里莺莺算账太过入神,不小心将算盘落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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