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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已成魔 第59节

    “若我们按照计划先行一步抵达开平,占领开平城,便还可以在城内撑得一阵子,再想脱身之法。”陶少川不明就里插嘴。
    “太难了。”萧绛沉默片刻说。
    “为何啊?”陶少川问。
    这次连阚玉凤都沉默了。
    “……因为韩传君霜降前杀掉肃王后,怕开平卫的下属将士还会听我调度,更怕我依靠开平东山再起,便将重要将领一一杀了,一把火烧了开平城,毁尸灭迹。将平民赶退百里地,在独龙口的寨子里,定为新开平卫。”赵渊开口道,“如今老开平卫只剩下一片废墟残骸。”
    陶少川听呆了,过了片刻只觉得怒火中烧,拍桌子道:“这样的狗贼也是大端人?也配节节高升,做巡抚大人?!”
    赵渊一笑:“能带我的人头回去给赵戟,便又算大功一件。他怎么能不着急,又怎么能不尽心?”
    “五万大军自后压来,殿下为何如此谈笑风生?”萧绛问,“后有追兵,前路渺茫。还应早些谋定下一步。”
    “贺君怎么想?”
    萧绛沉吟片刻,指着舆图上的归化城道:“还有条路,绕过归化城,翻过大青山,往贝尔加湖而去。那边有女真族,与鞑靼、瓦剌皆不和睦。我们若投靠女真,便有喘息空间。”
    “不行。”阚玉凤眉,“若深入鞑靼,萧将军考虑过下面人的心情吗?更何况女真鞑靼都是异族,投靠女真,岂非做实了殿下的叛国?不说别的,甘州、宁夏的人还会再起义追随殿下否?三娘子又如何看待殿下?”
    “这确实是下下之策,可是也是无奈之策。韩传君不停追赶想给我们这样的压力,逼我们心境崩溃,回头与他鱼死网破。正因如此,我等若不死,便是最大的胜利!朝廷蒙眼污蔑我、污蔑玉泉营兄弟。我们也只能先活下来,活下来便有翻盘的机会。活下来,才有人能说出真相。”萧绛道,“小人得志,不过朝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萧绛所言不无道理,阚玉凤竟然有些被说服了。
    他问赵渊:“殿下如何定夺?”
    “贺君说的不无道理。”赵渊道。
    众人刚心定,又听见他开口:“可是我想杀韩传军。”
    “殿下——”
    “如今我等力量浅薄,无异以卵击石。”萧绛比阚玉凤更快的劝阻。
    “我要杀韩传军。”他放下舆图,又重复了一次,“就是这次,就在开平。”
    “可……”
    “他想杀我为的是追名逐利。我想杀他为的是血仇与苍生。其心不正,其行不正。这是其错一。”赵渊道,“他带五万人马回头追击我,全然不顾车马劳顿,已是大意轻敌了,这是其错二。他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这些日子经历过的转变,这是其错三。错棋一招,满盘皆输。纵观历史,不乏以少胜多之战。只要抓住时机,背水一战,我们不一定会输。”
    他条理清晰,所说出的话笃定坚毅,轻易地安抚了人心。
    “如今已经三月,自谒陵之乱以来即将半年,赵戟的势力若稳固,则再无靖难的可能。要想起义靖难,必须要尽快将赵戟最信赖、装备最为精良的队伍击溃。赵戟少了左膀右臂,更让他对于朝野的威慑减弱,人心自然会浮现出其他的想法。”
    “在韩传军看来,开平卫被废弃,只剩废墟一座。我去开平无异于穷途末路、临终等死。然而实际上,开平应为他的死地。只有他死,我这盘棋才能活。他在开平欠下血债,便在开平偿还。更是天经地义。”
    “王爷打算怎么做?”萧绛问。
    “也不算难。”一直在旁边静坐研墨写信的谢太初抬眼,“他既然想要追击,我们便给他个饵料,让他一直追下去。不要忘了他五万人是十天前从开平出来的,已经奔走了十日。十日前,开平定还暖和,如今下了冰雹,温度骤降,怕有不少士兵饥寒生病的。他为急行军,主力部队定轻装急行,后续粮草、御寒衣物、饭食、药品供应不上……定然窘迫。”
    “饵料?”
    “是我。”赵渊回道,“我和太初商量好了,带两千骑先行,日夜兼程先入开平。”
    “王爷怎可以身涉险?”阚玉凤和萧绛都不同意。
    谢太初抬手将笔山放置在开平。
    “不止如此,韩传军的队伍,若抵开平,有一战之力的恐怕剩下不了多少。待他喘息之时,我后备力量直攻大营,杀了韩传军,便赢了这场仗。”
    萧绛问:“所谓后续力量乃是我与玉凤?”
    “正是。”赵渊道,“我已让太初盘点我军粮草,留下十日的。剩余粮食、牲口、银钱全部在榆林与乃真交换,再换三千匹蒙古马。如此一来,麾下众人便有了更灵活的迁徙方式。待我二人被韩传军围困开平之时,尔等也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杀韩。”
    “拼死一搏?”
    “拼死一搏。”赵渊说,“赢了便是新天地。输了,也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这太疯狂了。
    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
    阚玉凤与萧绛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萧绛一捶膝盖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我萧绛誓死追随王爷!”
    阚玉凤亦肃穆抱拳躬身:“一切听殿下差遣。”
    *
    队伍这夜在敕勒川下扎寨。
    谢太初的信让传令兵快马送往了归化城。
    第二日的时候,草原上更冷了起来。
    大军开拔走了一阵子,外面便安静着。
    赵渊令车停下,率先下了马车。
    虽然才后半晌,阴云却低沉下来,阴雨绵绵,连带着寒风吹拂着草地,在昏暗中泛出湿漉漉的墨绿色。
    雨在寒风中飘落,许多凝结成了细小的冰雹,落在草地中、嫩叶上,发噼里啪啦的响声。
    更冷了。
    地上都是泥泞,一脚踩下去,便已经下陷。
    有些洼地中蓄满了水,成了一个个的水坑,然而在边疆生活多年的战士们都熟悉这个,早就有先锋在前面架桥铺路,避开了这些地方。
    阚玉凤和萧绛不愧是甘州与宁夏的名将,六千个来自两三处的兵们,被他们在短时间内整编的极为有秩序。
    没人说话、没人质疑、更没人沮丧。
    六千人的队伍,蜿蜒成了一条长线,沉默又快速的前行,消失在前面那片山岗后,往着榆林的方向。
    又过了片刻,大地隐隐震动,从那个方向出现了一列人马。
    接着一大片乌云一般的存在贴着山头蔓延过来,覆盖了湿漉漉的草地。仔细去看,竟然是数千马匹聚拢在一起,奔驰而来。
    马匹嘶鸣,响彻在草原上,把这压抑的凛冽撕开了一条口子,连同黑云都不由得分开,阳光从缝隙里射在大地上,像是把利刃,插入了泥土。
    像是预示着,这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即将落下的那颗险棋。
    第56章 威慑(二更合一)
    旧开平卫随着肃王府一把火一并化成了灰烬。
    新的开平卫往南后撤一百余里地,入了边墙,在独龙口的卫所处再起高墙。原本拥挤的村堡的夯土墙本就低矮,仓促间起的墙叠加在上面,歪歪扭扭像是一块儿发霉的豆腐,一碰就碎。
    独龙口堡中狭小,却涌入了大量的平民。
    这些人的田地都在旧开平卫,就算开平卫挪了,可地挪不走,耕地宝贵,朝廷没有多余的耕地重新划分给他们。
    于是春耕时,为了赚口*命粮,这些人只好出关翻土播种。回不来的,就在地头上支个棚子,住上三五日。回得来的,在独龙口关隘出入。一到黄昏,关隘外便排起了长龙,等待入关。
    虽然鞑靼与大端已有盟约,却架不住下面吃不上饭的小型部落劫掠。
    在城墙内,多少人家等着,若见自己的家男人回来,便松口气回家。也有些人等到天黑,城门关了,都没等到那个应该回家的人。
    人们忆起肃王尚在的时候,开平卫还在的时候,多少有些怀念。
    那时候的开平卫深入漠南,楔子一般嵌入鞑靼疆域。春耕前后,青黄不接,鞑靼人却忌惮肃王,也忌惮开平军,不敢来。
    不似现在,有些人不过去耕种自家的田地,也许便是死别。
    *
    三月初四。
    自十日前开始的阴雨冰雹终于消停了下去。
    虽然气候依然寒冷,然而许多人惦记刚刚翻好的田地,除掉的杂草和即将播撒的种子。
    今日出城的人格外多。卯时刚过,便陆续有农户在关隘城门处聚集准备做伴出去。待辰时过了,太阳露出头的时候,城门处熙熙攘攘挤满了等候出关的农户。
    就在此时,有人隐隐听见了号笛声。
    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明显,可逐渐号笛声大了起来,有人嚷嚷了一句:“是不是鞑子来了!”
    有人哄笑:“鞑子怎么会吹咱们军中号笛。”
    号笛声大了起来。
    有人忽然指着关外说:“看那边!有队伍来了!”
    一阵骚动后,很快便有人看出了是大端士兵装扮。
    城楼上的哨兵喊道:“不要慌,是汉人!把门合上,问清楚了再放人进来!”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稳定人心了,于是这些堵在城门口的农户们从缓缓闭合的门洞子栅栏间里看出去,从低矮的山坡蜿蜒到天边尽头的大路远处,一支骑兵队伍正快马加鞭向着独龙口而来。
    人数不算多,不过几百,可大半马匹后都插着彩旗。
    待骑兵队伍近了,只剩数百步于独龙口外时,有一黑马拖着一着黑色甲胄之人缓缓从骑兵中踱出,站在队列中间,周围将士将他呵护其中。
    他脸带遮面,没人看得清他的样貌。
    与此同时,彩旗中缓缓升起了一面乳白色龙纹大纛。
    “……肃。”有识字的仔细瞧了大纛上血红的字,嚷嚷了起来,“是肃王!”
    他话音未落,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从老开平卫方向而来,还打着肃王旗号……可肃王已经死了,烧了开平卫的大火可就是从肃亲王府起来的,大家都记得清楚。
    那一行骑兵约五百人,还在外面列队。
    中间骑马遮面之人,不知道为何身形与肃亲王竟看起来有几分相似。
    人群开始骚动,有些农户已经转身往城内跑去,边跑还边道:“肃亲王从地府回来讨债了!”
    城楼上当值的千总吴忠孝道:“把造谣的拦住!”
    可大门口的农户有数百人,已经散入了城去,根本拦不住。下面的几个把总都呆了好一会儿,期期艾艾问:“大人,是不是真的是——”
    “放屁!”吴忠孝骂道,“肃亲王死时咱们都亲眼瞧着的,韩大人带着圣旨去了肃亲王府,肃王一出来就被咱们总兵大人安排的暗哨压住,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在肃亲王府门口就斩了肃亲王的头!”
    “可、可……”那人抖着声音又瞧了瞧外面的肃字大纛,“可肃王本就是冤死的,说不定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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