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诡计 第107节
向衡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控制好表情这才走过去。
顾寒山看到他来,有些惊讶:“你怎么没去跟贺燕问话?溜溜达达的多浪费时间。”
“我来收东西……”向衡把桌上的饭盒都盖好,连同辣酱、辣椒粉一起收到袋子里。
“装不下。”顾寒山道。
“不包括你。”向衡已经很能接住顾寒山的冷笑话泡小哥哥梗。
葛飞驰愣了一愣,结合向衡的回答才明白顾寒山的“装不下”是什么意思。这真是,好冷啊。
向衡把东西打包好,然后跟顾寒山两三句交代好刚才跟葛飞驰说的那些。那意思他一会就不过来了,顾寒山这边忙完由陶冰冰、方中送回去。
顾寒山这次没作怪,只点点头。
随着她的动作,沾在她下巴上的辣椒粉和一颗芝麻掉了下来,向衡实在没看过去,他扯过一张纸巾,坐在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给她擦。
“你是小朋友吗?”他吐槽她,多大的人了,玩辣椒粉。
“是呀。”顾寒山居然答。
向衡脑子里浮现了下一句话,与顾寒山的声音同时响起:“你的小朋友。”
向衡面不改色,他怎么就能猜到呢,顾寒山你看的都什么破书。他的手不停,很快帮顾寒山擦干净。
“回家了别捣乱,对人礼貌一些。陶警官去照顾你很辛苦,知道吗?”向衡真的用对小朋友的语气跟她说话。
“知道,我谢过她了,还请她吃糖。”顾寒山答。
向衡一愣,这还真是没想到。他转头看向陶冰冰,陶冰冰笑起来,她嘴里正含着一颗糖。
“她还给我变魔术。”陶冰冰道。
“掌心里变颗糖?”向衡问。
陶冰冰点头:“对。”
老套死了。向衡心里吐槽。你到底给多少人变过糖。
“女孩子真的比男生好哄多了。”顾寒山一副情圣的口吻。
向衡没好气,你这个骗子,前不久还跟他说不喜欢陶冰冰只喜欢他的。
“好了,我走了。明天陶警官带你到这里来继续看监控,有事你再打我电话。”
“行。”顾寒山爽快应了,却问他:“你高兴吗?”她的眼睛闪亮亮的,透着些许期待。
向衡愣了愣,有什么东西忽然在心里化开。
她变得这么好说话,这么懂事,是因为,想让他高兴吗?
“高兴。”
向衡是真的高兴。他拿着袋子走出会议室,手臂的摆动让袋子晃着,撞到了他的腿。他把手掌紧了紧,袋子提起来,想起顾寒山说“装不下”的表情。
他脑子里有了画面,顾寒山变成一个小人,跳到他的掌心,钻进他胸前的口袋,像小朋友一样趴在袋口笑着往外张望。
她跟他看到一样的风景,见到同样的人和事,而她什么都不会忘。
不会有车子能撞她,不会有科学怪人能拿她做实验。她想笑的时候会笑,想哭的时候就哭,她还会跟人吵架。
向衡的手掌握得更紧。他推开了问询室的门。
第83章
问询室里。
贺燕看到向衡进来,道:“正跟罗警官说,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走了。酒劲上来有点困了,明天再问也行。”
“那我们长话短说。”向衡坐下。
罗以晨打开了记录设备,做好问话准备。
向衡直截了当进入正题:“今天下午顾寒山遇到袭击,在这之前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声,得到过什么消息吗?”
“没有。”
向衡亮出出租车司机张益的照片:“他叫张益,是今天袭击顾寒山的人,你以前见过他吗?或者是否听说过他的名字?”
“没有。”贺燕道:“顾寒山告诉我这个人是她在地铁监控录像里看到的那个背包人。他把包交给梁建奇,梁建奇带去彩虹的光酒吧。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长相。顾寒山去看监控并没有拿到照片,也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
“你认识梁建奇吗?”
“认识,梁建奇拍到我先生跳水的视频并投稿到第一现场,他当时作为目击证人,到派出所录口供,警察就让我们见了面。我问了他一些问题,还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他给我留了名片。”
“那之后你联络过他吗?”
“联络过。在派出所见面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投了稿,后来发现了这事,我找了他,把他骂了一顿。”
罗以晨插话问:“当时没让他联系媒体撤稿吗?”
“来不及了,顾寒山已经看到了。撤不撤稿对顾寒山来说没意义。当时顾寒山发病住院,我又要关切她的身体状况,又要处理顾亮的后事,他走得太突然,突然一堆事砸下来,我也很难应付。当时我的心情很差,能撑下来真的不容易,所以当时很多事情处理得也不算周全。”
“是因为顾寒山看到了你才知道这事上网了?”向衡问。
“事发之后第二天我知道的,有朋友告诉了我。那晚我接到警方电话急匆匆出门,之后担心顾寒山又赶紧回家,回到家就发现顾寒山发病了。”
向衡皱起眉头。他问:“你先生顾亮去世的那晚,具体是什么情况?”
贺燕默了一会,似在回忆,然后问:“今天问话的记录会给顾寒山看吗?”
“如果没必要就不会。”
贺燕又想了想,道:“那天是派出所通知我的,他们告诉我顾亮跳河救一个要轻生的姑娘,结果下去后就没能上来。他们接到报警赶到现场,根据顾亮的车牌号核查了他的身份,车上还有顾亮的包,里面有他的身份证和驾照。他们联络了河道管理部门沿河道排查,在下游的区域发现了疑似人形的物体浮在河面,但很快又被河水卷走。”
贺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向衡明白贺燕为什么不想让顾寒山听到了,他道:“不会让顾寒山知道,你继续说吧。”
贺燕便继续道:“我当时就慌了,我不敢跟顾寒山说这事,只说公司有急事我得马上出去,办完事就回来。我开车去了平江桥派出所,那时情况比较乱,我等了挺久,梁建奇也在。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梁建奇。那时候我并没有察觉他有什么问题,只把他当成普通的目击证人。我确认了情况之后,知道事情很糟,顾亮可能凶多吉少了,警方已经安排人在做打捞,我就赶紧联络了两个跟顾亮关系很好的同事来帮忙。”
向衡看着贺燕的表情,认真听着。
“我得赶回家,我出门的时候顾寒山就已经在怀疑了。她爸爸答应过她的事从不食言,如果计划有变也会给她打电话。但那天顾亮说下午五点前就能到家,晚餐他要给顾寒山煎牛排,那是他的拿手菜,顾寒山很喜欢。他还说会给顾寒山买一束向日葵。顾寒山在家里都准备好了花瓶……”
向衡下意识地问:“她喜欢向日葵?”
贺燕白了他一眼:“不是,她不喜欢。她什么花都不喜欢也不讨厌,对她来说,那些都是植物而已。”
向衡有些尴尬,摆了摆手:“你继续说。”
“顾亮回家迟了,也没来个电话。而我慌慌张张离开,顾寒山肯定会怀疑。”贺燕道:“虽然家里有宁雅,但她不了解顾寒山的病,我担心如果顾寒山有什么状况她搞不定。那段日子顾寒山的病比较反复,情绪不太稳定,很暴躁。有次她摔了碗,割伤了手,表情有此异样,顾亮担心她自残。
“总之我往家赶,但路上又遇到车祸堵车,我回到家已经很晚,一进家门就看到顾寒山坐在客厅中间发呆,我就知道不对了。顾寒山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知道她发病了。我打了120,让他们派医生来。医生来了之后搞不定,我又报了警,叫了警察来。就这样我把顾寒山弄进了医院。那天晚上非常混乱,第二天我发现视频被发到网上,我去问宁雅,才知道顾寒山可能看到了网上的新闻,知道她爸爸出事了。这是她发病的刺激源。”
向衡再次打断她:“视频是宁雅诱导顾寒山看的?”
“对。”贺燕点头。“事情过去很久,顾寒山的病情稳定,我才敢跟她重新提起这天晚上的事。很多情况直到那个时候我才能确定。”
“比如,她的手机通讯记录?”
贺燕抬眼看向衡:“她告诉你了?”
向衡摇头:“我推测的。她的手机上是不是有一通拨给她爸的电话,而她没有打过。时间就在她爸跳水前的前一刻,电话接通了,通话时间很短。”
贺燕很惊讶:“是的。”
“你和顾寒山是从那时候开始怀疑这事情里有问题吗?”
“不是。我在停尸房认尸的那一刻就觉得有问题。”
“尸体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应该是没有。我当时没顾上看他尸体情况,我只看了他的脸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整个人……”贺燕的声音哽咽,“我没有办法接受。”
她吸了吸鼻子,罗以晨给她递了纸巾。
贺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后来我要求验尸了。头部受撞击,估计是撞到了水下的桥墩,然后被淹死了。”她顿了顿,“总之我那时候没管尸体怎么样,但我知道这情况不对。”
“为什么不对?”
“你们不了解顾亮,他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能在危机公关界里闯出名声,那是得要手段的。有手段就肯定有灰色地带,布局、撒谎、诱导别人犯错,找到弱点攻击,这些事情可不少。有人赢就肯定会有人输,输的人非常惨。心慈手软是做不成赢家的。顾亮不可能去救一个陌生人。他很多疑,路过看到老人倒地他都会怀疑是不是碰瓷的,扶都不可能去扶。”
向衡不说话,他不认识顾亮,但他猜测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会有顾寒山这样的女儿。虽然顾寒山自己的思维就异于常人,但肯定生活中也有人教导她,纵容她。
“以顾亮的性格,做他的家人和爱人是很好的,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照顾你,宠着你。但是陌生人、没有利益的其他人,不好意思,别说跳水救人,就是让他停车买个救生圈丢下去,他大概也会想着我跟女儿的约定时间要迟了,我没时间。”贺燕道:“顾亮答应过顾寒山的事,一定会做到。他答应陪她到老的,他不可能冒险去救人。”
屋子里有片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向衡道:“顾寒山也是这么想的。”
“对。她告诉我她在医院被绑在床上没法动的时候,她就开始想了。”贺燕道:“所以她的情况很糟,她的大脑太活跃,她只要醒着,就一直受着记忆的刺激,她身体各项指数都要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贺燕停了很久,道:“她那段时间……”她找不到形容词,最后只得道:“很糟糕,非常糟糕。”
向衡等了等,这才继续问:“顾亮生前曾经对什么人警惕和怀疑过?”
“没有。”贺燕摇头:“完全没有防备。”
“那你和顾寒山都怀疑什么人?都是怎么处理的?”
“我处理顾亮后事的时候,就请了安保公司来调查。”贺燕把她和安保公司的协议和情况说了一遍,与安保公司的说法一致。“当时怎么都想不通,因为顾亮是自己跳下去的。所以我初期的调查就是基础性的,让安保公司把顾亮的人际关系、客户情况做了一个排查。过了很久,顾寒山的情况稳定,能跟我交流后,我们才发现了线索。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梁建奇和宁雅。”
“你怎么处理的?”
贺燕道:“我报了两次警。第一次是我在顾亮死后的第二天,觉得有问题的时候就跟警察说了,希望他们能调查。但他们没有受理。因为有视频证据在,顾亮就是自己跳下去的,毫无疑点。我要求做尸检,尸检也没发现问题。”
罗以晨看了看向衡,这个情况能理解,确实没有疑点。
贺燕继续道:“第二次是我跟顾寒山沟通后,发现宁雅和梁建奇的疑点。我问了宁雅,我没直说她动了顾寒山的手机,我问的是她有没有看到顾寒山那天跟她爸通电话。她说顾寒山那天情绪很不稳定,她有拿手机进屋,很可能有通过电话。而那视频让顾寒山犯病的事,她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无聊在等我回去的时候刷了手机,看到视频后她很慌,顾寒山看到了她的表情,问她在看什么。这样才被顾寒山发现的。
“视频的事我没办法证明她说谎。只是她以为顾寒山犯病了就可以把电话栽到顾寒山头上,她不知道顾寒山的完美记忆,别说通电话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那天宁雅穿的衣服上是什么样的扣子,顾寒山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但顾寒山的病史会让她的证词没有说服力,除非公开她的真正诊疗记录。”向衡道。
贺燕点头,她道:“我问过宁雅后,就知道再去问梁建奇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我就让安保公司先去查一查。他们没查出什么疑点。梁建奇的会计公司跟顾亮没什么交集,没有利益冲突,人际上也没有搭得上边的。再深入一点的,安保公司没办法,除非他们用非法手段。于是我第二次报警,我把疑点跟警察说了,宁雅用顾寒山的手机打了电话,梁建奇这么巧拍到视频,他莫名其妙的投稿,那视频没什么点击,偏偏宁雅这么及时就看到了,还故意当着顾寒山的面。我希望警方帮我查查桥上的道路监控,查查梁建奇与宁雅的关系,他们之间肯定有联系,手机通讯录、社交软件什么的。”
罗以晨道:“警方还是没有受理。”
“对。”贺燕疲惫地垂下头。
向衡道:“就算受理了,也什么都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