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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不识酒沾唇 第11节

    荆年没接这块丑兮兮的桂花糕。“没想到你还会偷东西。”
    “才不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偷过……”我一时语塞,索性反击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穿的衣服鞋子还不是你偷来的?”
    拜他所赐,仿生人学到了恶习。
    “嗯。”荆年并不生气,反而笑出声来。“说起来,我们俩挺像。”
    “谁和你像了?我不是小偷。”
    巷子尽头,有修士向这边走来,嘴里喊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做什么?”
    “走吧,我的共犯。”
    他表面在说偷窃一事,实际上指的是荆府发生的事。
    荆年拉着我向另一头跑去,来不及收起的桂花糕渣洒在地上,糖渍融入积雪,是微不足道的调味。
    我和他在狭窄如鱼肠的街巷中穿梭,将身后的人渐渐甩开,待出巷,看到的已全然是另一方天地。
    清风扶山,云雾照空,鹤鸣声在峰顶响彻盘旋。
    真真是蓬莱仙境般的地方。
    有一对仙鹤翩然立在我们面前,翅膀一合,就化为两名模样和嗓音都毫无二致的门童。
    “来者何人?可知五蕴宗乃是仙门重地,不得擅闯?”
    荆年不卑不亢道:“自然是知道的,我们此行,正是希望拜入五蕴宗。”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听从师祖吩咐,我宗已有数年不外纳任何弟子,请回吧。”
    没有余地的拒绝,难怪荆年说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便奉上荆小姐体内取出的那只巨蝎,淡淡道:“还请二位帮忙禀报。”
    门童一见蝎子,神情瞬间紧张起来,一人问道:“你怎会有骨尾蝎?等等,这蝎子为何这么大……”
    另一人立马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瞎问什么,还不快带人上山?”
    “可师祖还在闭关。”
    “我们哪有惊动师祖的权力?先去禀报长老们吧。”
    于是他们便带着我和荆年拾级而上,这石阶上笼罩着薄雾,踩上去举步生风,如履平地。
    我边走边观察,这里山势奇骏,大致能划分出八座主峰,每座峰上的弟子,衣袍上绣着的图纹都不同,但看见我们这两个生面孔,表情倒是一致地好奇。屡次被行注目礼的我有些不自在,荆年却目不斜视地穿行而过,好似他生来就属于这里一般。
    仙鹤门童带我们穿过山顶迷宫般的回廊,去了一处僻静雅致的庭院,门槛上积雪足有三尺高,像空置多日。
    但跨过门槛时,就如同穿过某种看不见的结界,眼前的院落不再有一星白雪,遍地都是奇花异草。
    这些也是表象,真正不同于别处的,是庭院里溢出的一股特别的能量。
    秦属玉给我的灵石上也有类似的能量波动,但只有微弱残余,而现在,它如此浑厚而深邃,让人呼吸困难。门童的小腿微微颤抖,无人出声禀报,皆在等待。
    很快,我走近,便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了。
    庭院很大,地上刻着繁复的八角卦阵,院中伫立着八只灵兽,它们并没有实体,由各色光晕凝成形。但也非静止不动,每过半柱香,就会有一只兽沿着卦阵的纹路行进一步。
    实景斗兽棋吗?我心想。
    八兽中,绛紫色的几乎占据着压倒性优势,飞云掣电,先后闪入其他灵兽所在格内,后者的光晕迅速被它融合,未过多久,场上所有灵兽都染上绛紫色。
    如果电压合适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充电宝。
    一个沧桑浑厚的男声在上空响起:“今日的棋局,就到这里吧。”
    话音刚落,场上灵兽瞬间熄了光,回到初始位置。我定睛一看,庭院里明明是八座石假山,好似整个宗门的缩略图。
    充电宝没了,我顿觉索然无味,荆年倒是眼神一亮,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卦阵依然还在,每一角都坐着一位仙者,坐在正中的就是方才的赢家,他长眉入鬓,满目威严,看向我们。“有何事禀报?”
    门童这才敢上前,恭敬道:“洊震长老,今日发现一只奇特的骨尾蝎,比平日里见过的要大上百倍……。”
    洊震长老没等他说完,就拍案怒道:“怎么可能?!我宗现在连普通骨尾蝎都没养几只,哪里来的王蝎?!”
    “是这两位送来的。”门童战战兢兢道,一边伸手去接荆年手中那只所谓的“王蝎”,打算呈上去。谁知刚靠近,本在荆年手里安分不动的蝎子立马发出了威胁的嘶嘶声,白玉般的身体上隐隐浮现出骇人的黑雾。
    “还是我来吧。”荆年淡淡道,携我上前。
    长老目光如炬,但并未在我身上停留半秒,而是径直指向荆年,单刀直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老应该已经听说了,前几日天邑城外的大火。”荆年不紧不慢道,“始作俑者,就是这蝎子。至于火势的源头,则是荆府,府里几乎所有人都染上了蝎毒,无力回天,我们侥幸逃出。”
    荆年一句话概括三天前的悲剧,他语气苦涩,因为刚哭过,眼尾发红,再加上他本就长得讨喜,很难不让人动容。
    恐怕在场除了我,没人知道,荆年根本不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其中也包括雷厉风行的洊震长老,他到底看荆年是个半大孩子,便放缓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荆年,是荆府的家仆,不过现下已是无家可归了。”他微微低头,脖上的鞭痕毫发毕现。
    洊震长老叹了口气,只得说道:“节哀吧,孩子,宗门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长老召出传音法阵,片刻后秦属玉也走进庭院,他见我毫发无损出现在这里,眼神庆幸,但当他看到荆年后,随即又蹙起眉。
    荆年垂眼,对他行礼:“秦仙长,又见面了,之前多谢你的照顾。”
    秦属玉自然听得出他暗藏的挑衅之意,但只匆匆对他比划了个免礼的手势,就在洊震长老面前跪下,属玉鸟正立在他的剑柄上。
    “弟子办事不力,未能将所有骨尾蝎收回,还请师尊责罚。”
    “那这只遗漏的王蝎,你可曾见过?”
    秦属玉眼中满是疑惑。“不曾,弟子愚笨,中了调虎离山计,因而被引去了井下。”
    “井下又有什么?”
    “井连通着后山的湖泊,湖中并无玄机,我二人原路返回时,发觉入口被堵死……”
    洊震长老的拂尘清扫过属玉鸟,它停止叙述,只重复道:“还请师尊责罚。”
    洊震长老沉默半晌,道:“我自是了解你的心性,恐怕又是因为一心救人所致?”
    “弟子不愿寻借口开脱。”秦属玉沉声道。
    真是一对知根知底的亲生师徒,我喟叹着,秦属玉也太轴了,明显不知道王蝎的事,以为骨尾蝎都只是没有灵智的毒物,哪能未卜先知?
    冥冥之中,荆府的大火选择了心思深沉又天生冷血的荆年作为破局者,哪怕他真中了蝎毒,事后也不觉劫后余生,仍旧云淡风轻地让我先走,仿佛成竹在胸。
    我真的救了他么?还是如荆年所说只是共犯?
    荆年眼尾的红痕像蛇信,我冷汗直出。他察觉我的注视,略带警告地一瞥,我只得收回目光。
    还是早点换掉这个危险样本吧。
    另一边,如洊震长老所说,秦属玉毕竟是他座下爱徒,因而并未苛责,只吩咐他三省其身。
    他转头看向荆年,分外郑重地问道:“既然被调虎离山,这王蝎你又是如何收回的?”
    荆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未提及火海神秘的人影,我愈发好奇荆年所谓的“母亲”。
    第14章 疑似npc
    他才说完,还没提拜入宗门的事,洊震长老就主动取出块手掌大小的东西,让荆年拿着。
    “这是魂石,根据光亮的层数,可以测出灵根纯度和天赋等级。”洊震长老笃定地看着荆年,“王蝎即使离体也依然凶猛难驯,既然能臣服于你,定然是资质超群。”
    难怪我们一进来,他眼神始终在荆年身上,把我当背景板了。
    那魂石像云母岩一样层叠堆积而成,却并不透光,反而黑如玄铁,但是触到荆年掌心的瞬间,耀眼的光芒顺着石头纹理层层亮起,像朵绽开于石心的花。
    应了洊震长老的期望,亮至花蕊。
    “少说也有几百年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了。”他啧啧称奇,“你因为骨尾蝎没了去处,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虽然之前门童说过五蕴宗已多年不外纳弟子,但此言一出,其余几位长老也未提出异议,大抵都是惜才之人。
    荆年八面玲珑,当然看出这位洊震长老在宗门里地位匪轻,当即跪下行拜师礼。“弟子荆年拜见师尊,今后定潜心修行,不辜负您的期望。”
    洊震长老捋着长须,很是满意。
    “荆年还有一事相求。”荆年起身,看向我。
    洊震长老也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收服王蝎是你二人合力所为,我也不会偏心。”
    荆年便将魂石交给我,一经传递,这石心花顷刻间就凋零,没了半点光芒。
    洊震长老头一次见暗得这么彻底的,奇道:“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灵根?你给我集中意念,气沉丹田,再握一次。”
    咔嚓——魂石被我捏碎了。
    长老愠怒:“你把这当儿戏?”
    我尴尬挠头。“这石头还挺脆。”
    “别耽搁了,你直接把骨尾蝎逼出宿主内那招再演示一遍。”他对我吹胡子瞪眼的。
    考虑到剩余电量,我拒绝了。“不行,你得给我点灵石。”
    “狂妄!把他赶下山去。”洊震长老黑着脸,对仙鹤门童说道。
    我抬腿要走,却不知被谁绊了一下,一时重心不稳,却没栽倒在地,而是被荆年的臂弯搂住,下巴磕在他肩上,荆年的另一只手狠狠压在我头顶,让我没法张嘴说话。
    尽管他手上使劲不留情,语气却故作担忧,“少爷,怎么又这么不小心?”
    什么少爷?你们家少爷都死了。我正不解,又听荆年说道:“师尊,实不相瞒,我们家少爷是小妾所生,老爷又嫌他天生痴傻,不给他冠本家姓。现在荆府没了,我不忍抛下他自生自灭,只得出此下策,还望师尊看在他也是个可怜人的份上,别赶他下山。”
    这人又信口雌黄,明明不久前才建立过临时权限,这么快就又说谎,一点基本尊重都没有。我愤然不已,但开不了口,便看向秦属玉,至少他是知道真相的。
    然而他只是向我投来鼓励的眼神。
    我只能认命,荆年这次说谎是为了让我留在五蕴宗,下不为例。
    洊震长老不疑有他,“留下倒也行,只是五蕴宗向来的传统是不收资质有缺的弟子,或许可以做个杂役……”
    “五蕴宗有没有这个传统不好说,但洊震峰确实人才济济,长老您看不上庸材也是常事。”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最远的角落里传来,话语里的刻薄藏不住。
    这个调调我已经很熟悉了,一时激动挣脱荆年的束缚,回头喊道:“薛师叔!原来你也从井下出来了。”
    坐在末位的薛师叔远远白了我一眼,“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洊震长老嗤之以鼻。“总比守着个冷冷清清的山头好,薛长老,蚀艮峰上的日子可是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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