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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后 第6节

    “邓大人。”他急急问,“找到我妹妹了吗?”
    邓弈对他笑:“楚柯公子来了。”
    这就是齐督邮说的楚老大家来找妹妹,但安坐在郡府里的公子吧,驿丞伏在地上心想,微微抬头看了眼——看看跟那个骗人的阿福是不是长的一样。
    这公子十七八岁,个头不小,肤色白皙,此时一脸急切,情绪外露毛毛躁躁。
    那个阿福可不是这样,虽然柔柔弱弱,对他不是哭诉就是叩头谢恩,但此时回想,那女孩儿其实很沉稳。
    不沉稳,也骗不了这么多人啊。
    “邓大人,我听说找到了?”楚柯公子急急的问。
    “阿柯公子。”邓弈说,“你先看看,这些钱物,是不是你们家的。”
    楚柯这才看堂内,视线落在每个人面前堆的钱上,立刻喊:“是!”他伸手抓起丽娘面前的玉镯朱钗,“这是我母亲的,我母亲的陪嫁。”
    说到这里满脸的恼火。
    “这个小贱人,她可真敢偷!”
    丽娘看着眼前的少年,啧啧,竟然能骂妹妹是小贱人,可见这位公子和自己的妹妹关系不怎么样。
    “这些。”楚公子又站到驿丞这边,看到堆起来的钱,气愤的喊,“这么多,我都不知道家里的钱在哪里,她怎么偷出来这么多!这么多钱,这么珍贵的首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给人了!她疯了吗?!”
    邓弈笑道:“楚昭小姐不是疯了,是豪杰。”
    第八章 家事
    事情很清楚了,邓弈不再查问,也没有为难,让他们可以离开了。
    “无知者无罪。”他说。
    三人大喜叩头道谢,丽娘还大着胆子问:“那这些钱——”
    一旁站着的楚家公子又是惊又是怒:“这是我家的钱!怎么,你还想拿走?”
    丽娘讪笑,倒也不怕这个公子,这个公子还不如他那个小几岁的妹妹吓人呢。
    “你们虽然无心,但却贪婪,被驱使骗人。”邓弈说,“这些钱当然不能拿走。”
    丽娘忙说:“当然当然,奴家就是要说这些钱我们是不会拿走的。”
    这烟花女子还敢耍嘴,齐督邮呵斥:“快滚,不想走就去县衙大牢里呆着。”
    丽娘车夫大夫不敢再停留急急忙忙的退出去了。
    驿丞跪在原地没有动,他本是官身,要是也跟着滚出去,就真的别想再回来了。
    齐督邮看了他一眼,对邓弈说:“邓大人,他们每一个都不无辜,不该这么轻饶了他们。”
    邓弈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到这里手扶着下颌忍不住笑起来,看向楚柯,“楚公子,你妹妹真是厉害,小小年纪,为了掩藏行迹,排兵布阵把搞出这一场戏,真是虎父无犬子。”
    楚柯满眼的气恼,让仆从将地上堆的钱物收起来。
    “她真是疯了。”他恨声说,“要去找她父亲直接说就是,哪有这样偷了家里的钱就跑,搞出这些花招!”
    邓弈手扶着下颌看着气愤的年轻公子,问:“楚小姐如果说要去找楚将军,你们就会送她去吗?”
    “当然不会!”楚柯想也不想回答,看到邓弈打趣的笑,又忙解释,“邓大人,且不说她打了人,事情还没了结,当初叔父把她送回来说过了,不许她回去。”
    邓弈好奇的问:“楚将军为什么不许楚小姐回去?我听说楚小姐原本一直跟着楚将军在云中郡,当年楚小姐刚出生,母亲就亡故了,楚老夫人要接回来抚养,楚将军都拒绝了,这么多年亲自把她养大,怎么此时送回来了?”
    他怎么对他们家的事这么了解?楚柯有些紧张,连祖母要抚养堂妹的事都知道?那岂不是也知道叔父当年无媒苟合,和一个乡下女子未婚先孕生了孩子的丑事?
    楚柯又一想,也不奇怪,堂妹差点害死了梁家小姐,梁寺卿都告官了,廷尉必然要查,被委托来找人的邓弈必然也要查,这一查,他们家能有什么秘密能藏?
    更何况叔父做过人人皆知的蠢事,一直是京城的笑谈。
    真是丢尽脸面了!年轻人面皮薄,红了脸,又是羞又是气。
    “那是,因为,堂妹长大了,叔父要让她回来学规矩,好结亲嫁人。”他唉声叹气说,“可见叔父也是知道堂妹顽劣不堪,所以给家里说了,让好好管教,没有像个样子之前,不许回云中郡。”
    邓弈哦了声,若有所思。
    莫非还在想他们家有什么丢脸的事?叔父办的丢脸的事太多了,好容易这么多年夹着尾巴做人,大家都淡忘了,如今堂妹子承父业,又继续祸害楚家,少年楚柯真是愁苦,可怜自己身为长子不得不承受这一切。
    “邓大人,既然查到了,就快别耽误了。”他催促说,“赶快追上去,把我妹妹带回来,跟梁大人好好的道歉认罚,把这件事了结了,免得闹到我叔父面前,他又要做出不妥的行径,冲撞陛下,我们就真是万死不能赎罪了。”
    不妥的行径,邓弈笑了笑:“我入京晚,不过有幸听过楚将军当年的事。”
    看看看,果然,好不容易人人都淡忘了他们家,现在又要翻出来这些旧事了,楚柯红着脸急急说:“邓大人,旧事先不要提了,还是快些去追我妹妹。”
    邓弈没有再让这个少年人羞耻,停下话不提了。
    “不过,你妹妹不太好追上啊。”他说,看驿丞,“许丞,驿兵脚程如何?”
    他们说话的时候,驿丞一直安静的跪在地上,此时立刻答:“很快,而且带着楚小姐走的这一队驿兵更快,我看到他们从京城到这里的速度,比其他的驿兵要快两天。”
    邓弈对楚柯说:“我不是自谦,跟驿兵们相比,我的脚程真的不行,等我们追上她,她已经到云中郡见到楚将军了。”说到这里摇头,“这也是我的疏忽,其实一开始就该想到,你这个妹妹身为楚将军的女儿,必然知道走驿兵的路子是最快的,根本不会去找什么镖局。”
    “谁知道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楚柯气道,只觉得束手无策。
    他只是一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一直跟着父亲在书院读书,这是他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又累又苦熬的都要病倒了。
    这可怎么办啊,爹娘交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叔父参与这件事,务必他们自行解决这件事,因为叔父的一举一动事关他们一家,尤其是他的前程——
    他想着父亲和母亲叮嘱的话“你叔父什么脾气我们都知道,他在陛下面前就只剩下一点点情面了,我与他已经说好了,为了楚家将来,必须把你扶上马,让你入仕为官,如果把最后这一点情面用在你妹妹身上,就没你什么事了。”
    虽然他不太懂为什么父亲会说叔父在陛下面前还有一点情面——叔父有罪,陛下早就弃之不用。
    但也知道叔父闹起来,肯定会连累他们一家,会连累他的前程。
    他还是个少年,他有大好的时光,似锦的前程!
    邓弈审视少年变幻的脸色,忽的坐直身子:“我们追不上,但可以让前方的人拦截。”
    拦截?
    楚柯看着邓弈。
    邓弈看驿丞问:“去云中郡的路途,是否有驿站临近中山郡?”
    虽然贪财,但驿丞本职还是很娴熟,立刻点头,明确的答:“有,叫大槐驿站。”
    邓弈微微一笑:“那就有办法了。”他站起来,再看驿丞,似乎刚发现还跪着,“许丞,快起来吧,你这次也算是长见识了,被一个小姑娘骗的团团转。”
    驿丞苦笑着应声是:“老儿的脸真是丢尽了。”
    齐督邮骂他:“还不是因为你贪财,以后你可记得教训吧。”
    “不丢人不丢人。”邓弈笑,“你就当是被楚将军骗了吧。”
    楚柯对他们的说笑不感兴趣,听到又提叔父,只有焦躁,催促着:“邓大人快说怎么办吧。”
    邓弈说:“非常巧,他们廷尉府正有案子跟中山王沟通,中山王不便进京,用飞鸽传书,现在我可以借飞鸽传书给中山王,让他协助拦住。”
    中山王啊,是了,中山郡是中山王封地,鸽子也比人快,这真是最好的办法。
    唯一不好的是,楚家这点破事又要多一个人嚼念了,楚柯只觉得头疼更甚,但又能怎么办。
    “那就麻烦邓大人了。”他说,又叮嘱,“事关舍妹声誉,还请大人委婉一些。”
    第九章 人间
    邓弈一行人在驿站歇息了一晚,安排好给中山王飞鸽传书的事,便再次启程了。
    中山王帮忙拦住,但人不能还让中山王给送进京,他们还是继续前行去中山王那边汇合。
    人马远去,风卷着沙尘,驿丞站在驿站外,眯起眼,手落在腰里,摸着空空的钱袋。
    这几天的事最终化成了一场梦境。
    “大人。”一个驿卒凑过来,“那个阿福竟然是楚卫将军的女儿,这小丫头真的是太能骗人了,别人骗人三言两语,她则敲锣打鼓搬出一个戏班子。”
    驿丞嗤声:“骗?你这是贬低她了,她这可不是骗,她简直就是,匪!”
    那么大手笔的撒钱,一环套一环,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这分明是匪气。
    驿丞想着那个阿福,经常低着头,偶尔抬起头看人一眼,那双眼其实看起来真是很凶蛮。
    当时不当回事也没在意,毕竟是个小姑娘。
    嗯——那个叫阿九的驿兵当时问的那么仔细,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不对?
    驿丞又摇摇头,那又如何,最终阿九还是带上了她,这个故事太完美了,谁能想到是这个小姑娘花钱请人演出来。
    不过,也真稀奇,楚岺的女儿竟然是这样的。
    再一想,也不稀奇,当年楚岺办出的事,比小姑娘骗人吓人多了。
    “大人。”驿卒好奇的问,“楚卫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听起来似是籍籍无名,毕竟官职那么低,但提起来又很有名,每个人都知道。”
    驿丞看他一眼,这驿卒年纪还小,也就是十七八岁,当年楚岺风头盛的时候,这小子还吃奶呢。
    “当年楚岺将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说,“就已经扬名了。”
    “他怎么博得陛下青睐的,我倒是不太清楚,坊间传说是陛下微服私访军营,而他把陛下当奸细打下马,也不知真假,要是真的话,那一开始这楚岺就是个桀骜不驯的小子。”
    “后来他离开京城去边郡当了一个小校,能战善战,勇武非凡,扭转了西凉在边郡如入无人之境的局面,又一鼓作气将西凉王打的给皇帝上求和书,称兄道弟。”
    “楚岺节节高升,一口气升到了卫将军,大将军指日可待。”
    “陛下对他更是恩宠极重,他也能跟陛下书信来往,不经过卫尉府尚书府。”
    “为了他,驿站单独配备驿兵送信。”
    这种恩宠的确是从未听过,驿卒咋舌,但又不解:“那他怎么最后只当了卫将军?还一直在边郡,听说十几年没有离开过。”
    边郡不是什么好地方,将官们来来去去,能呆这么久的,也只有被发配的罪犯了吧?
    驿丞笑了笑:“老话说得好,福祸相依,恩宠重了也不好,这楚岺年少轻狂,傲慢自大,终于被骄纵的无法无天,冲撞了陛下,要不是看在他军功多,别说卫将军了,性命可能都没了。”
    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驿卒更好奇了:“犯了什么错啊?”
    驿丞停顿一刻,想了想:“起因应该是剿匪,边郡那种地方,西凉肆虐,民不聊生,马贼匪盗遍地,楚岺除了阻击西凉,还要奉命剿匪,但一次剿匪时,私自放走匪贼,被当地官员弹劾,陛下质问时,他指责陛下匪贼肆虐是陛下治理无能——”
    驿卒听的张大嘴:“这,这也太,胆子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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