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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死对头向我求亲了 第15节

    谢归慈:“我听人说,藏雪君是个不喜欢别人提及报酬的好人,不过看来许是我想错了。”
    “听人说?”薛照微忽然笑了一下,他大抵是极少笑的,这一笑也不似带着讽意的冷笑,反而有种与他眉眼间姿态不符的温和缱绻,像是新雪初化,露出底下桃花的枝桠。
    “那你想错了,我从不是这样大度的人。”
    谢归慈微微沉默:“…………”
    看出来了。
    薛照微和“大度”这个词,那简直是毫不相干。
    谢归慈轻声道:“我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报答藏雪君救命之恩的。”
    他弄不懂薛照微的思绪,并不敢轻易许诺——在这个幻境里,鹤月君不是真正的鹤月君,他只是薛照微心底认为的那个人,至于薛照微心底的鹤月君是什么样的人,谢归慈可不知道。
    “你有的。”薛照微说。
    “什么?”
    但是在谢归慈问出这个问题后,薛照微并没有回答,握着书的手指指腹从书页上挪开一寸,谢归慈眼角余光瞥见他指尖压着的那行字“仙狩四十二年,落蘅仙误入幻境,遇境中人,施以秘术,使境中人同归。后三年,境中人死,落蘅仙不知所踪。”
    是一段和幻境有关的传闻,谢归慈曾经也读过这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女修士用一种秘法把幻境里的人带了出来,没过几年,这个从幻境里出来的人就死掉了,女修士也失去踪迹,有人说她堪不破情障,在渡劫飞升时死掉了,也有人说她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幻境里面。
    不过谢归慈一向对这个故事视作笑谈。幻境里的人没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一言一行都只不过是复刻境主记忆中的人,根本无法离开幻境而存在。
    就是没想到薛照微居然会对这样的故事感兴趣……谢归慈视线很快挪开,垂了垂眼睫,放柔了几分声调:“藏雪君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薛照微却只是说:“你知道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话音落下,薛照微便绕开他走了过去,衣袖拂动间有冷冷的桃花香,像是一场从春末来的幻梦。
    徒留谢归慈在原地愣神,幻境里这个“鹤月君”到底和薛照微有什么样的交集?薛照微说他应该知道的事情,他可是真的一件都不知道啊。
    谢归慈叹了口气。
    不仅谢归慈不知道,薛照微门下的弟子也不知道。
    幻境里做出来的“人”到底不是真的人,行动做事透着几分呆板的痕迹,一切都透露着与现世迥然不同的违和感。明明不算高明的幻境,薛照微却一直没有打破这幻境。
    他托着下颌,漫不经心地想:薛照微门下弟子竟然没有一个知道藏雪君和鹤月君有交情,反而个个都认为他们势同水火,但是从薛照微的态度上来看,幻境里的鹤月君和薛照微又确实有故交……总不能他们俩其实是瞒着别人偷偷摸摸私会吧?
    他这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那边发现被他塞在床底下的“鹤月君”不见了!
    有点麻烦了。
    谢归慈揉了揉额角,决定先去找薛照微。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幻境里面,他们两个活人才是真正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
    没等谢归慈站起来,耳侧忽然传来一阵“咔嚓”的声响,四周像是有看不见的壁障一寸一寸碎裂开,紧接着周围的陈设布置地动山摇,像是突然闯入了一群只知道横冲直撞的疯兽。
    天旋地转,世界一寸一寸地裂开。
    ——是幻境被打破的征兆。
    怎么会突然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归慈蹙起眉,来不及细想,就被一阵力道推拉了出去,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只来得及看见一片幻境残片里倒映出薛照微的身影。
    ——
    “鹤月君”与他相对而立,那“鹤月君”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忽而弯了弯唇,想要凑到薛照微身侧去,下一刻他唇角的笑意缓缓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朝薛照微看去,握着剑的青年眼神未动,毫不留情一剑穿心而过。
    随即幻境开始崩塌。
    谢归慈:好家伙!
    费尽心思把人救回来,就是为了再一剑捅死?
    难怪人人都说江灯年和薛照微有仇,要是没有十八辈子的仇也干不出这种事情啊。
    不过有些疑问,也只能随幻境的崩塌而永远埋藏了。
    …………
    薛照微醒过来的时候天光乍亮,谢归慈并不在屋中,他轻轻蹙了蹙眉头,然后方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谢归慈端着两碗清水走了进来。
    “你醒了?”
    他笑吟吟在薛照微面前坐下,昳丽的眉目染上几分天光,显出一种极灿烂的颜色。
    薛照微不动声色地问:“昨夜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谢归慈自然是装作一问三不知,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发生,不过今日早晨我起来时发现周暄不见了。”
    “周暄有问题  。”薛照微淡淡道,“不必寻他。”
    “你是说周暄是那个妖物所化吗?”
    “有几分可能。也或许只是妖物的傀儡。”
    谢归慈有意识地避开了昨夜的幻境,但是薛照微却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地揭过。
    “那妖物擅长幻境,昨夜睡着时你可有梦见什么?”
    谢归慈眨了眨眼睛:“昨夜确实做了个梦。梦见鹤月君回来寻我,问我为何要改嫁于你,还说要杀了我,然后我就吓醒了。”
    “…………”薛照微沉默半晌,终是道:“妖物诡计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谢归慈:“那藏雪君可也梦见了什么吗?”
    “……见到了一位故人。”薛照微轻声答道,他似是不欲对谢归慈多言,三两句轻描淡写揭过此事。
    谢归慈心下的好奇却又重了一分为,心思几经流转,却见薛照微的视线落在自己尾指上的凤凰骨戒指上,火红流光一掠而过。
    凤凰骨避鬼神,区区一个幻境奈何不了有凤凰骨护体的谢归慈,也在情理中。这样是他敢在薛照微面前说自己昨夜什么都没有遇见的原因。
    但是薛照微的心思又好像不仅仅只是落在这枚戒指上,谢归慈听他问:
    “本君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鹤月君对你情深意重是天下皆知,听闻你二人早早互许终身、天赐良缘。”
    他冷冰冰的嗓音说出来这样一段话,有种莫名意味。
    “谢公子也并非性情内敛之人,对于鹤月君之死,却似乎一直未见半点伤怀?”
    第21章 碧桃花07
    随着他平静的话音落下,藏雪君冷淡的视线将谢归慈定死在原地。
    谢归慈四肢百骸遍体冰凉,薛照微一直表现出来的种种平静与他不理解的作风让他几乎忽略了“天下第一人”这个称谓后面的危险。
    除了旁人望尘莫及的修为之外,藏雪君身为一宗之主,该有的洞察力、判断力一样不缺。
    任何一点小小的疏漏在薛照微眼中都是巨大的、足以致命的错误。
    薛照微能说出口的“怀疑”,还真不是他一句“伤心之处未表现出来”能糊弄过去的。
    谢归慈轻轻叹了口气:“藏雪君问我这些,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心底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在鹤月君的身份事情上,他不说做的天.衣无缝,起码大体上是没有什么差的。至于谢归慈,大不了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名声。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不过是——斯人已逝、往事已矣罢了。”谢归慈垂下蝶翼似的眼睫,最后几个字吞没在仿若叹息的尾音之中。
    “斯人已逝、往事已矣 。”薛照微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这八个字,“谢公子今日这番话和当日在渡越山上说的截然不同。”
    “彼时是彼时,今日是今日。”
    谢归慈抬眼轻轻一笑,他相貌上的艳丽风流无形中抵掉了他眉梢眼角不易察觉的锋芒,一笑色如春花,似乎是需要被放在绫罗锦绣堆中、掌心上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
    若是不论修为,他和鹤月君江灯年确实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而且修为低微这一点,在江灯年心悦于他的前提下,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哪里容得旁人插足。
    薛照微想到此处,心下不觉冷笑。
    ………又哪里容得旁人插足呢。
    “谢公子对鹤月君的死深信不疑。”
    谢归慈的视线看向了窗外,春山镇上那种雾蒙蒙的白气还没有散去,反而有越来越浓的迹象。
    而且……太安静了。
    安静到好像这个镇子上除了他和薛照微之外没有任何活人。
    谢归慈垂落的眼睫擦过眼睑下方的阴影,声线飘摇得不真切。
    “我不知道藏雪君究竟想问什么,但是我和鹤月君……并非世人想的那样。”
    既然薛照微想要一个答案,那谢归慈就给一个答案出来。他刻意说得模模糊糊,至于怎么意会是薛照微自己的事情。
    果然,在谢归慈说完这句话后,薛照微只是瞥他一眼,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你方才说周暄不见了。”
    “是。”谢归慈理了理措辞,“我去主屋里看过,周秀才倒是还在,不过他的双腿从膝盖以下尽数折断,是被野兽啃咬,和之前徐大身上的伤痕很像。”
    “而且整个春山镇都很奇怪。”
    “是幻境。”薛照微说。
    “幻境?”
    “从我们进入春山镇开始,踏入的就是妖物的幻境。”薛照微目光冷冷淡淡垂下来,“你没看出来吗?”
    “……我修为不如藏雪君,看不出其中有异。”谢归慈说得坦然。
    薛照微:“你把凤凰骨尾戒摘了再看。”
    凤凰骨庇护他,也就阻绝了幻境中的种种妖异,谢归慈摸了摸尾指上炽热的戒指,心念微微一动,抬眼道:“就算摘了,以我的修为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倒不如不费这个功夫。”
    “随你。”薛照微道,转身:“走吧。”
    果然,薛照微方才在试探他。谢归慈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以他的修为,不管有没有凤凰骨戒指,都不应该看破幻境。之前的话还是让薛照微起疑了。
    他蹙了蹙眉梢,跟上薛照微的脚步。
    主屋里,薛照微看了眼周秀才的情况,如谢归慈所言,他藏在棉被下的双腿部分被野兽啃咬断裂,露出衣袖的肢体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白色的毛,看到薛照微和谢归慈两人,也只是“嗯额啊啊”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人早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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