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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炉香 第5节

    说着孙忘还把手机划开,翻到聊天界面,递给审问他的警察看。
    唐起这时冲进来:“孙忘,我用一下你的车。”
    看出对方的焦急,孙忘一边掏钥匙一边问:“怎么了?”
    “我奶奶突发脑溢血,现在在医院急救。”
    孙忘腾地站起来,口供都不录了:“哪家医院,我送你。”
    “不用……”他刚要拒绝,孙忘立马打断:“刚出完事,你别开车,我送你过去。”转而朝那位年纪轻轻的小警察道,“警察同志,咱口供录完了吗?没录完咱明儿再录行不行?明儿个我亲自去警署找您,现在家里老人在急救,我必须送我兄弟去趟医院。”
    不等小警察发话,匆匆拽着唐起往外跑。
    孙忘一脚油门轰到底,法拉利的音浪差点把一票警察掀翻,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吓了一跳。
    而此情此景,孙忘自己都觉得这轰鸣声暴躁无匹。
    唐起太阳穴一突,眼睛蓦地瞠大,因为孙忘一个漂移甩出去,差点跟那辆拐出来的尼桑撞上。
    两台车同时在十字路急刹,有惊无险地相差一个巴掌那么宽。
    “我去!”后座的技术科警员没系安全带,正埋头翻相机,车子突然急刹,他整个人撞向前靠椅的瞬间撑了一把,又猛地弹回靠背,一颗心还没落稳,把歪斜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扶正,就看见那辆炫酷的橙黄色跑车,气势汹汹地跟他们车身相怼,带着一股旋风,卷起漫天尘灰。
    “没蹭上吧?方哥?”他支棱着一脑袋粗硬的短发,完全没搞清状况,后背激出了冷汗,“法拉利欸,车漆都得进口的,咱出个任务,给报销不?”
    方喻言心有余悸,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此路口限速四十迈,结果法拉利猛窜出来,“就算蹭了撞了,也是他们全责。”
    方喻言解安全带下车。
    法拉利只降下半扇车窗,露出孙忘半张匆忙的脸,对方喻言匆忙道歉,随即一脚油门,匆忙甩尾,将一句声讨都来不及出口的方喻言晾在原地,差点被巨大的引擎声轰得双耳失聪。
    疾风掀起滚滚尘灰,黑雨一样,扑了方喻言满头满身,落在车上。
    秦禾盯着漫天灰烬,飘在挡风玻璃前,不禁开门下车,路边被车轮辗过的水泥地面留下一小滩火烧之后的痕迹,还有几张没能燃尽的纸钱,被车轮卷到斑马线上。
    秦禾脚尖停在那团火烧之后的痕迹前,望向前方耸立的金悦大厦,目光从死者警戒线的位置拉到顶层露台,她缓缓仰起脸,盯了须臾。
    技术科警员坐车里伸长脖子,看向法拉利远去的车尾:“溜得挺快呀。”一片灰烬贴在镜片上,他抬手抹掉,“怎么这么大灰。”
    秦禾冷不丁道:“有人在路边烧过纸钱。”
    警员琢磨了一下日子:“清明节快到了么,那也不允许在大街上烧纸啊。”
    方喻言拍了拍头发和肩膀上的灰尘,重新回到车上,用一种发牢骚的口吻接话:“老百姓在路口烧纸的行为根本难以杜绝,就算说了不允许,大半夜的没人管,还是出来偷偷烧。”
    技术警员跟着操闲心:“污染环境不说,就怕引起火灾。”
    “秦禾。”方喻言见她立在原地,“看什么呢,走了。”
    解剖室设在殡仪馆内,方喻言穿了手术衣,接过秦禾递过来的穿刺针,长达□□厘米,给高坠尸提抽血尿,技术科员举着相机在一旁,指哪儿拍哪儿,每一个特写都血肉模糊,因为死者是正面朝下砸车顶,整个面目全非,颅骨碎裂,脑组织外溢,别说内脏破裂,整个身子的长骨都碎了,实在惨不忍睹。
    三个人忙到近六点,没吃上夜宵,清理完出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去叫上值夜班的周毅吃早点。
    殡仪馆一大早就有安排火化的逝者,已经陆续来人上班了,周毅正跟同事聊起半夜接的那趟活儿,互相惋惜了小姑娘香消玉殒后,又辗转同情起车主:“不过这车主也够倒霉的,好端端停在底下,突然祸从天降。”
    “可不嘛,简直无妄之灾,据说当时那车主就坐在车里,突然有人坠楼,血溅得到处都是,估计都给吓尿了。车顶砸下去好大一块。”说到车,周毅帮忙搬尸体的时候还看过,“几百万的车,都是顶配。”
    话聊到一半,周毅就被秦禾叫走了,坐方喻言的尼桑到不远一家早餐店围上桌,他们早上刚看完血淋淋的脑浆,几个重口味丝毫没受影响,叫了四碗豆腐脑,秦禾甚至还往自己碗里淋了两勺油辣子,红白相间的拌了拌。
    方喻言端来两盘儿蒸饺,瞅一眼她的碗:“早上你吃这么辣。”
    秦禾起先尝过:“这辣椒油基本没辣味。”
    方喻言往碟子里倒醋,倒了四份饺子醋,分给大家:“没辣味你也少吃点儿,北方本来就干,上火不说,对肠胃不好。”
    方法医一片好心,秦禾剥着茶叶蛋,随意点头,结果一转手,她又在自己吃的那盘醋碟里舀了勺辣椒油。
    方法医脸色一木,周毅没忍住笑,他说:“你别管她,她就这样。”
    不大点儿事儿,秦禾可能嘴上应着,上一秒还在认可你的话,下一秒却仍旧我行我素,点头答应就跟糊弄人似的,你说你的,她爱咋咋地。
    周毅都习惯了,她就是一副我不妨碍你,你也别管我的死德性。
    秦禾还自由散漫,除了必须赚钱糊口,工作勉强勤奋外,干啥她都不积极,生活中极度散漫,而且懒惰,嗜睡,标准的混吃等死型人格。
    方喻言还欲再说她两句,被兜里响起的电话打断,他接起来,向警队领导汇报了龚倩月的尸检结果。
    待挂断电话,秦禾突然问:“你刚说死者叫什么来着?”
    方喻言咽一大口豆腐脑,回答:“龚倩月啊,怎么了?”
    秦禾蓦地想起她从保时捷车座底下掏出来的那部手机,她当时扫了两眼来电显示,依稀记得就是龚倩月这个名字。
    她回忆起车主苍白的脸色,接过手机攥在手里,半天没接听。
    秦禾警觉过来,遂问:“联系上死者家属了没?”
    “还没有。”
    “打给王警官,告诉他,”秦禾戳了个蒸饺,在醋碟里蘸满辣椒油,说,“去审那位保时捷车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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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那位保时捷车主在手术室外守了一宿。
    唐起到院的时候老人家刚做完ct,是专门负责照顾饮食起居的赵姨送来的,她因为觉轻,睡眠浅,听见动静起来查看,才发现老人家摔倒在地,应该是半夜口渴了起来倒水,结果绊到桌椅,赵姨赶紧打了120,送来急诊,迅速转入神经外科,半点没耽误。
    医生说出血量很大,遍及脑室,跟唐起商量手术方案,得做开颅。
    老人家一把年纪,身子骨本就不康健,再做开颅,怎么经得住折腾。
    唐起签字的手几乎握不稳笔,他怕发生最坏的结果,怕老人下不来手术台,但是他又别无选择,利索签完字,把老人推入手术室。
    手术将近五小时,直到清晨将老人转入icu,第一关才算闯过去。
    孙忘一直陪到现在,才宽下心,被唐起轰回家休息。
    接下来依然是高危阶段,老人重度昏迷,全身插满了管子,看得人心疼。
    赵姨出去买早点,唐起守在门外,终于接通了他哥的电话,一开口,才觉得精疲力尽,嗓子沙哑。
    “奶奶突发脑溢血,刚做完开颅手术,还没醒……这里有我守着,你别太担心……”
    神经绷了一晚上,还来不及松懈,他就接到了龚倩月,也就是警局打来的电话,唐起料到了。
    半个多小时后,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到了医院,唐起吃不下东西,只喝了半杯温热的玉米豆浆,暖了整个空冷的胃腔。
    赵姨眼见两个警察朝他们走过来,停在唐起面前,亮出证件,列行公事般询问:“唐起先生是吧?”
    赵姨一下子有些慌,搁下筷子站起来,张望向唐起:“什么事啊?”
    “没事。”唐起按着赵姨肩膀让她安心坐下,简单解释,“昨晚发生了一起事故,我正好在场,算目击者,您先吃饭,我出去跟两位警官聊一聊。”
    说完转身出去,站到走廊外,他不太希望亲人听多了担心,而赵姨也算他半个亲人,在唐起很小时就在四合院里帮佣了。
    警察的来意显而易见,唐起也没什么可瞒的,大方承认:“我认识龚倩月。”
    警察亮出手机屏:“这是死者对你的备注。”存着唐起的电话号码,写着挚爱这个词儿,令人怀疑,“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警方这是怀疑龚倩月跳楼的原因可能跟他有关?毕竟人跳下来居然砸在他车上,那简直是巧得似乎蓄意而为了,就像选中那部车跳的一样,不偏不倚死在她挚爱车上。
    可能是为情自杀,警方有理由相信,有钱人嘛,最把感情当儿戏,骗小姑娘感情。
    而且,他们把唐起从头到脚扫一遍,穿高定,开豪车,那张脸帅得一塌糊涂。警察见得多了,小姑娘为这种人寻死腻活的报警电话,一个月没有三起也有两起,但大多都是胡闹,没真寻短见。
    唐起迎着审视的目光,避嫌:“大学校友,没交往过,也没发生过男女之间的任何关系。”
    “但她跟我示好过。”唐起继续说,“买咖啡,送饮料,塞便当,我不接受,就让我扔了,挺困扰的。”
    无论到哪里,就会有人纠缠着,哪怕唐起不止一次的严词拒绝,姑娘始终坚持不懈,甚至越挫越勇,相信持之以恒,皇天不负有心人。
    唐起不胜其烦,冷过好几次脸,也受过好几次对方的脾气。
    本该光明正大的上课却偏要躲躲闪闪,避了好几个月,才算过回正常生活。
    唐起没细说,也不好言他人不是,只就事论事:“前段时间,我才在一次会展中遇到她,因为我跟她老板有过两次合作,但工作上的事宜都由下面的人互相对接,我跟杨总仅仅吃过两次饭,勉强算熟。”
    但龚倩月却贴上来,亲热的挽住胳膊,表现出跟唐起更熟络的模样,像个旧情人。
    大庭广众的,唐起绷着笑,给她脸。
    但在警察面前,唐起不想说这些,省略道:“不知道她怎么拿的我号码,给我打过几次电话。”
    警察神色严肃:“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至于昨晚他为什么到达现场,龚倩月又为什么也在现场,警察早就已经了解透彻,看似本该有纠葛的两人压根儿不知道会在金悦大厦相遇。
    难道真是巧合?
    还得仔细侦查推敲。
    “当时在案发现场,我们打这个号,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言下之意还有:是不是在刻意逃避?
    唐起默了片刻,不由自主抬起手,摩挲耳背后的两颗疤,他说:“当时那种情况,真没缓过来。”
    等缓过来的时候,就接到了奶奶进医院的消息,一直熬到现在。
    如此看来,这就是个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单恋。
    “死者生前对你有没有过什么偏激行为,或者你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过激的话?”警察注意到他的动作,发问,“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礼拜前,但是具体哪天我不太清楚了,”唐起回忆起来,掏出手机翻通讯记录,“17号下午,她来堵过我一次,在我公司楼下,送我一支绿水鬼……”
    警察打断:“什么绿水鬼?”
    唐起顿了一下:“劳力士腕表,断货的老款,我不知道她在哪个藏家手里买来的,省吃俭用攒了一年多,对她而言算是非常贵重的礼物了。”
    但是唐起真不喜欢这么扎眼的款,更没一丝一毫的心动,他手腕上戴的码表能买一打绿水鬼。唐起让她退货,但是没法退,商家拒不退换,妹子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他,给他往情感道德上绑架。
    唐起很伤脑筋,第一次为她买了单,把盒子扔进副驾,给龚倩月的支付宝账户转了整十万,加上大学期间的咖啡奶茶即便当,虽然从来没真正收过,还是强卖强买似的付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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