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室 第17节
温庭姝一向听方夫人的话,而且见她语气坚决,脸含愠怒,温庭姝便没有吱声。温庭姝心有些乱,对于宋子卿,她先前还存着与他相敬如宾的念头,可一想到江宴昨夜说的那些,温庭姝便觉得心灰意冷,尤其是那句宋子卿巴不得她死,好与苏雁儿双宿双栖的话,也许他内心没有这般想,但温庭姝总归觉得膈应。
方夫人再次回来时,天色已暗下,温庭姝要收拾的东西没多少,只因知晓不久后肯定还得回来,听说孙氏听闻方夫人的话十分生气,这会儿正在祖宗祠堂审问宋子卿。出大门时,佩秋跟着跑了出来,哭着说要和她一起走,温庭姝百般安抚她之后,又告诉她自己会很快回来,那小丫头才没有继续缠她,跟着奶妈不情不愿地回去了,温庭姝这才踏上马车,随方夫人一同回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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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负手立在一凉亭内,凤眸落向亭外纷飞如雨的桃花,目光淡淡的,未显露任何情绪。
李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随后禀报:“爷,温小姐已经回温府了。”
江宴唇边扬起轻浅弧度,“宋府那边呢?”
李擎回道:“属下打听到,宋公子被罚跪祠堂了。”
江宴微微一笑,转身走到石桌前缓缓坐下,他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处,眼尾上挑,笑得邪恶:“我为了他妻子连半条命都快没了,却连碰一下都不行,他宋清凭什么温香软玉在怀?”
李擎不敢接话,微垂下头。
江宴想到昨夜之事,感觉伤口又灼痛起来,他阖上眼,有些疲惫道:“你下去吧。”
李擎告退刚要离去,忽又想起一事,他转头,看着江宴因闭上眼而显得狭长的眼线,“爷,属下回来路上,碰到桃夭夭姑娘,她想问爷什么时候去她那边?”
江宴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睁开眼,“这种事你也要拿来烦我?”
李擎只觉得他此刻的目光令人备感压力,他埋头道,“听她意思,似乎院主那边为难她了……”李擎顿了顿,有些说不出口接下来的话,不由偷觑了江宴一眼。
江宴似笑非笑道:“是因为我没睡她?”
李擎没想到江宴如此直白,他老实道:“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世子买了人家的初夜,却始终没碰人家,害得人家现在也不能迎新客,按理的确说不过去。
“你觉得……”江宴语气轻佻,“我如今这副模样去还能活着回来?”江宴凤眸微眯了下,又笑道:“不若你替我去?”
李擎额角一紧,“爷莫要开属下玩笑。”
“我没开玩笑。”
“……”
江宴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摇头失笑,不在戏弄他这位憨直的下属。“也罢,去告诉她的那三千两银子记在听曲的账上,至于她的初夜,让她自己选一位喜欢的男人吧。”
李擎闻言并不惊讶,他家这位爷虽然行事放浪恣肆,但从不强迫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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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色横空,花荫满庭,温庭独自一人倚在栏杆旁长吁短叹,心中想着自己今后的日子,她其实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和宋子卿和离,一旦和离,她只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她嫁给宋子卿还不到月余。但不和离,她对宋子卿已是心灰意冷,而且她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
不论和离还是不和离,她的生活都不会变得更好,温庭姝不由又叹了口气,内心有些后悔认识江宴,如果没有遇见他,她或许不会如此煎熬,感觉心始终无法平静。
想到江宴,温庭姝不禁记挂起他的伤势,不知道他身上的毒素是否完全清除,昨夜看他的神色很不好,她之前听秋月说,她家有个亲戚与人打架,被砍了一刀,之后伤口无法愈合,没多久人就没了。江宴既受了伤,又中了毒,会不会更加严重?
以他的权势应该能够找到很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材,应该不会有事吧?虽然如此安慰自己,但她还是禁不住的感到担心,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不会受这个伤,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能够安心?
“小姐,夜深了,睡了吧。”秋月来到她身边,劝道。
温庭姝手抵着下巴,将头一低,思索片刻后,与秋月道:“秋月,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见她神色犹豫,秋月道:“小姐有什么事尽管说。”
温庭姝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开了口:“明日你去定北侯府一趟,打听一下江世子的情况。”
秋月没有犹豫地点头,“好,奴婢明日就去。”毕竟那江世子是她家小姐和她的救命恩人,她家小姐关心江世子也是应该的,不然也太无情无义了。
温庭姝听闻秋月答应,略解了些愁绪,这才回房安寝。
次日,秋月在温庭姝的嘱咐下,去了趟定北侯府,但打听到的结果却是江宴许久未回定北侯府,而且也没人知晓他现在在何处。
秋月失落而返,就在她走在街上时,前方有个身影甚是熟悉,那人步履匆匆,秋月想了想,小跑跟上前,就在她跟到那人后头时,那人蓦然顿住脚步,猛然转头。
秋月吓得一个跳起,惊魂不定地抚着胸口,然后惊喜道:“你不是江世子的随从么?”
李擎看着她,怔了片刻,才想起来她是温庭姝的丫鬟。
温庭姝一直在阁楼里焦灼地等待着秋月的归来,她担心江宴的伤势,另一方面她又担心江宴会误会她此番的行为。
就在她长吁短叹间,秋月归来了,她脸上表情有些不妙。
温庭姝心紧提着,声音不禁有几分急切:“怎么样?可有打听到江世子的消息?”
秋月点了点头,“奴婢去定北侯府,听守门人说江世子许久不曾回府,奴婢只能返回,但在路上却恰好碰到他的随从,奴婢从他的口中得知,江世子情况不大好,原本昨日伤势有所好转,但昨夜江世子喝了酒,导致伤口恶化,今日午时突然发起了高烧。”
“那如何是好?”温庭姝黛眉蹙紧,心乱如麻,“请大夫了么?”
“请是请了,但江世子不肯见大夫。”秋月也皱着眉。
温庭姝眉蹙得更深,“这是为何?”
秋月摇了摇头,“不知道,他那随从说话遮遮掩掩,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奴婢就只知道江世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大夫进屋。”
从秋月的话中,温庭姝觉得她说的好像不是江宴,那个男人怎会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举动?还关门不给大夫进。
“他怎么能这样呢?病了就要看大夫啊。”温庭姝温庭姝感到十分担心。
“可不是嘛,这江世子古里古怪的。”秋月也想不通这江世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
自从得知江宴伤势严重的消息之后,温庭姝这一日都茶不思,饭不进,精神恍惚,还不小心摔了一茶杯,秋月看在眼里,也不知如何劝慰。
到了掌灯时分,温庭姝沐浴过后,便独自一人坐在桌前,面对孤灯,内心纠结煎熬,直到秋月走到她面前,温庭姝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秋月,我想去看看他。他那伤原是因我们受的,他若有个万一,我以后也过不好。”
秋月没有劝阻她,“小姐,奴婢知晓江世子住在哪里,等明日我们再去。”
温庭姝犹豫再三,还是等不了明日了,“秋月,我想现在就去。而且白日去,恐被人撞见。”
秋月内心着实惊讶了下,没想到她家小姐竟如此着紧那江世子,但看到她一脸担忧,精神颓靡的模样,终究不忍拂她的意,“好吧,奴婢去准备轿子。”
温庭姝心乱如麻地点点头,“嗯,你快点去吧。”
第23章 留下来(二合一) “你浑身都在颤抖,……
谯楼更鼓初点, 春花已经去睡了。
温庭姝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衣裳,就在秋月将一切准备好之时来通禀温庭姝时,温庭姝仍旧坐在西施小榻上, 神色犹豫不决, 身旁放着的彩绣百蝶穿花轻罗斗篷还不见她披上。
“小姐, 一切都准备好了, 您怎么还不披上斗篷?”
凉丝丝的晚风透过窗纱拂进来,却吹不散温庭姝心头此刻的纷乱情绪, 温庭姝看了秋月一眼道:“秋月, 我想了一想,还是不去了, 若被人知晓我半夜独自出门, 还是去见旁的男人, 可如何是好?”
秋月深知温庭姝的性情, 每次要做些不合礼数之事,她总是在最后关头退缩。小姐是习惯她用话来定她的心。以往,她是知道小姐的真正想法才会鼓励她,但这次可不是逛街什么的小事了, 秋月也害怕。
虽是去探视她的救命恩人, 但两人到底是一对年轻的男女,那江世子有着一副勾人魂魄的美貌, 又有获取女人芳心的手段, 还保护过小姐多次,万一他们两人共处一室, 小姐被他勾得神魂颠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愫,真与他做出些荒唐的事来, 到那时责任岂不是在她?
所以去不去还是让小姐自己做主,其实按秋月的想法,她不去更好些。
所以这次秋月没有劝她去,而是道:“小姐不去也好,小姐若是担心江世子的伤势,奴婢明日可以再次去打听。小姐,奴婢出去让人收好轿子。”
温庭姝未料到秋月这次并没有劝她去,见她转身要走,不禁有些着急,“秋月,你等一下。”
温庭姝轻咬着下唇,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江宴的伤势,她手抵着下颐,思考道:“秋月,你且等一下,我再想一想。”
看吧看吧,她就是口是心非,她这小姐就胆小得要命,总也怕这怕那,秋月叹气道:“小姐,奴婢觉得您还是别去吧,若是被人知晓,于您名誉有损。”
温庭姝听闻秋月这话,不由微颦黛眉,觉得这话有些刺耳,“江世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为了自己的名誉置他于不顾,岂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她语气带着点微嗔。
秋月顿感抱屈,方才不是你说怕被人知晓不好的么,小姐啊小姐,你真是别扭矛盾得很。
况且小姐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没用啊,除了看看情况又能做什么?
这些心里话秋月都是不好说的,而且不想捅破她的隐秘心思,秋月为难道:“那小姐,您究竟要不要去?”
温庭姝心乱如麻,“秋月,你别逼我。”
秋月郁闷得不行,她哪里是在逼她啊,小姐你再想,天都要亮了,而且还会被人发现。
秋月原是个心急火燎的性子,她希望小姐赶紧做决定,但又无法催促她,秋月觉得嘴巴都要起燎泡了。
就在温庭姝最终下定决心要去时,下边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温庭姝听闻方夫人的咳嗽声,面色一变,“母亲怎么过来了?秋月你下去看看。”
“是。”秋月也有些慌乱,连忙将榻上的斗篷放好,随即掌着烛盘,下去迎接方夫人上来。
方夫人上到楼,温庭姝迎接出门,拉着她的手臂,“母亲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过来看看你。”方夫人手抚着看她的手背。
两人同坐在榻上,温庭姝正要让秋月去沏茶,方夫人却阻止道:“不必了,茶喝多睡不着,娘坐片刻便走。”
“娘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温庭姝惦记着出门一事,不禁如坐针毡。
今日方夫人看她心不在焉,担心她为宋清的事伤神,“姝儿,你就好好待在娘这里,不必想着你那个没良心的夫君。他若想要接你回去,就要拿出点诚意,与那女人断得干干净净。”
听到方夫人这番话,温庭姝心口一沉,方夫人果然是不会让她与宋子卿和离的,温庭姝勉强一笑,“母亲,我知晓了。”
方夫人略一犹豫,还是苦口婆心说道:“姝儿,和离一事你莫要想了,你爹他不可能会同意,宋府那边也不会同意,毕竟如今咱们只有他在外边有女人的证据,他们只会辩解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而你若因为此事就动和离的点头,他们只会说你好妒,容不下丈夫纳妾,和离之后,你名声也会受损,娘不希望你受人非议指摘。”方夫人何尝愿意自己的女儿受这份委屈,可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她也无法改变。她若一直存着和离念头,那痛苦只有自己,倒不如得过且过,与丈夫相敬如宾,安心维护好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
方夫人想的正是温庭姝所想的,只是听母亲一一为她讲解出来,她还是感到无比的沉重,仿佛脖子上套着枷锁,难过得她快喘不上气来,“母亲,姝儿明白这道理,姝儿不会动和离念头的。”
“那就好。”方夫人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方夫人才离去。
方夫人离去后,温庭姝一语不发的坐在榻上,眉眼凝寒,温庭姝感觉心口沉甸甸的,很压抑,压抑得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秋月送方夫人出了阁楼,回到屋中,看到温庭姝仍旧坐在榻上发呆,小声地问:“小姐,还去么?”
秋月本以为温庭姝会说不去了,却不想她抬起眸,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然后道:
“去。现在就去。”她说话的语气没有了犹豫,显得坚定无比。
秋月只好帮她披上斗篷,将她藏得严严实实,随后两人悄然下了阁楼。
一轮明月已在东墙高挂,庭院沉沉,花影寂寂。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花园,夜风拂过,亭檐悬挂的风铃发出‘叮铃叮玲’的声音,温庭姝还以为有人到来,一颗心怦怦乱跳险些跳出嗓子眼。
坐上轿子,温庭姝慌乱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一股挣脱束缚的释放感随之而来,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股不安感觉。但不论如何,她已经不打算打退堂鼓。
然而一来到江宴的宅邸门口后,温庭姝坐在轿子里又犹豫不决起来,秋月想了想,道:“小姐,您坐在轿子里等片刻,奴婢先出去看看。”
温庭姝到了此际,开始感到有些难为情,也不说话,只微一点头。
秋月走到大门前,恰好李擎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秋月,李擎有些惊讶,随后又看到不远处的轿子,那轿窗帘晃了一下,里面闪过人影。李擎更加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