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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宦冲喜后 第71节

    陆芍也想早些回去,可外边这幅模样,大有戒严的意味,福来同她冲散了,马车也停得远、倘或没有认得的人,此时要走,恐怕没这么容易。
    魏国公侧着身子,一手扶着发冠,一手拨开人群,往外头挤了挤。
    他站在门槛处,左右瞥了一眼,随后加紧步子,拉住一个官兵,附耳说了几句话。
    说完之后,又抱拳俯身,连连道谢,最后折了回去。
    他将陆芍带出来,没走几步,就瞧见魏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十六瓦巷的巷子口。
    “这儿多呆一刻都不安生,一会儿你坐我的马车,抄近路沿着十六瓦巷,回提督府去。正店那处我留人了,福来公公问起,自会知晓你的去处。他是司礼监的人,纵使碰上金吾卫,也有几分薄面。”
    说完又去叮嘱车夫,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项和说话的话术。
    陆芍盯着魏国公浸湿的鬓发,突然叫住他:“父亲要去哪儿?不与我一同回去吗?”
    魏国公转过身子,眉眼稍展:“我去趟大内,瞧瞧太后娘娘。”
    陆芍盯着他的脸,还想说些甚么,两片唇瓣磕绊着,最后只憋出一句:“路上当心。”
    云竹搀扶着她踩上轿凳,马车辚辚驶入小巷。
    大抵是车架上带有魏国公府的身份,她们一路都算通畅,并未遭受太多的阻拦,只在巷子尾碰上拦车盘查的士兵,车夫驭马,跳下车驾交涉了一番。
    日头正火辣辣地烤着拦路的杈子,士兵穿着厚重的衣裳,中衣领口处洇湿一片,却丝毫没有懈怠的神情。
    云竹配合着打起轿帘,士兵跃过小窗,往里瞥了一眼。
    他瞧见车内坐着衣着华丽的小娘子,除此之外,并未有可疑之处,士兵碍于公爵人家的身份,只问了几句话,便着人放行。
    云竹放下轿帘,打量着陆芍的神情道:“这条巷子我常走,平日里畅通无阻,甚么时候设了盘查的关卡?”
    陆芍神色凝重,一把绢扇横卧在膝上,不顾额间冒出的细汗,完全没了打扇的心思,“就连一条小巷都把守严谨,可见汴州当真要出事了。”
    说完,她便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再行快些。
    马车停在提督府外,甫一下车,便瞧见有人急匆匆地从府里出来。
    陆芍站定一瞧,有些纳闷:“诚顺,你怎么回来了?”
    诚顺有差事在身,一直在外奔波。
    细数时日,陆芍已有三月未同他碰面。他今日突然回来,也不知是手里的差事办定,还是厂督召他另有打算。
    诚顺瞧见陆芍,先是俯身行礼,而后抬首去瞧她身后的人:“夫人怎么独自出去了?福来没有随行吗?”
    陆芍将路上所有的见闻统统告诉诚顺,诚顺奔走在外,自然比自己听得远、看得远。有些消息她耳目不通,但问诚顺,兴许就能知晓风声。
    诚顺听她说完,垂眸瞬目,忖了片刻才道:“夫人放心,提督府里外都是东厂的人,没有人能伤着夫人。”
    听这口吻,似是不愿透露甚么。
    陆芍站在石阶上,没有屋檐遮挡,一张小脸被日光照出两朵薄红。她知晓公门中人规矩重,有些事不便透露,便也没有为难诚顺。
    比起满城风雨,她更关心厂督的去向。
    然而诚顺也才从外头回来,回来后忙得脚不沾地,还未打探过掌印的去向,加之掌印性子捉摸不透,他要做的事,若缄口不提,底下的人是如何也猜不着的。
    可夫人既要在这个关口见掌印,想必也是紧要的事,他不敢耽搁,便嘱咐府里的人留意一番。
    为了抚慰陆芍心里的焦虑,他还特地提了一嘴:“小的在余州碰着流夏姑娘,原先是有同行回汴州的打算。实在是手里头的差事还未办妥当,又怕流夏姑娘舟车劳顿,赶不上我们的脚程,便先行一步回了汴州。不过夫人放心,小的留了人手照看流夏姑娘的安危,料想不出几日,就能行至汴州了。”
    流夏要回来,这是桩开心事,陆芍听后,紧拢的眉目显而易见舒展开来。她同诚顺道谢,也知晓他是觉着自己帮不上甚么忙,才将流夏回京的事告诉她,给她慰藉。
    此时不宜添乱,陆芍分得清轻重,也未吵着闹着非要见着人。
    二人回了院子,云竹替她备了熟水。多财瞧见陆芍,踩着肉垫从门槛处跃到她的腿上,而后揣着手,舒舒服服地阖眼小憩。
    怀里抱着多财,陆芍也没法起身干旁的事,就这般静坐着喝着凉水,凉水醒神,思绪反倒轩朗起来。
    她心里想着,厂督每日申时之前回府,就算圣上忧思众多需得分忧,他也会特地着人回府知会她一声。
    眼下至申时不过三个时辰,待厂督回来,兴许便能知晓汴州戒严的始末。
    然而这点子想法还不足以宽慰自己,她喝了熟水,头脑顿时清醒。
    “云竹,诚顺方才可是说他是打余州回来的?”
    第84章 他原来是这样尊贵矜重的……
    云竹点点头:“是呀夫人, 他是这般说的。”
    诚顺在外办事,一切听凭厂督的指令,厂督从未说过诚顺去了哪儿, 陆芍自然不知其中内情。
    也正是今日听了他的话,才知他这三月竟都是呆在余州。
    可余州能有甚么紧要的事呢?
    陆芍顺着多财的雪白的绒毛,许多稀碎的细节一点点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她记得厂督说过,他的外祖父一家被人诬告贪税,落得满门抄斩, 而余州言氏也正是因着一场贪税的案子走向衰败。
    回余州的那段时日, 她常听厂督提起言氏, 那时她一门心思回乡祭奠,虽疑心厂督为何对言氏的兴衰了如指掌,却仍被他缜密的言辞糊弄过去。
    如今想来, 二者之间巧合过多, 贪税兹事体大,能闹得满门抄斩的, 唯有十五年前的那桩。如此想来, 厂督的外祖父很有可能就是十五年前官至都察院都御史的言凇。
    顺着猜测, 陆芍手指沾水, 在桌案上画着言氏的亲脉。她发觉家虽然子嗣众多, 可嫡出的姑娘却只有一个。
    “皇贵妃言瑛...”
    她呢喃了一遍,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耳边似有万千响雷滚落,她视线散开,怀里的多财似是被她吓着,连叫了几声,发觉自己扯着嗓子喊也拉不回陆芍的思绪, 便蹬着肉垫复又跃回窗子上。
    “怎么会这样...”
    云竹见她惶然失神的模样,吓了一跳,甚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您怎么了?”
    陆芍一手撑着小几,指骨处泛着生冷毫无血色的青白。
    长公主萧双宜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言氏满门获罪,连带皇贵妃和四皇子,皇贵妃言瑛降为嫔位,幽禁于临华殿,四皇子萧启被迫离开母妃,自此养在皇后膝下。”
    如若厂督的外祖父当真是言凇,那言瑛便是他的生母,是曾经圣眷浓厚的皇贵妃。
    而厂督应当就是众人眼中自幼头角峥嵘,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四皇子萧启。
    怪不得那日,他说甚么龙血凤髓、天潢贵胄,他是撕裂了华贵外衣,以宫刑流下污血去玷污先帝虚词假意的仁厚礼贤。
    一切都对上了。
    陆芍手指紧攥小几的桌角,她实在难以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众星捧月的天子骄子,自云端坠落的那日,当会摔得如何惨重。
    恐怕四肢百骸都在止不住碎裂。
    她眼前逐渐浮现厂督那张疏漠寡淡的脸,都说他阴狠,当烂在阴暗的泥地,却无人追溯他有怎样一段不见天日的过往。
    陆芍心口抽疼,她知道,一个人若是尝过甜头,便很难忘却其中滋味。后来你将属于他的一切毫不留情地夺走,就像将相连的骨肉,生生地剥剔下来。
    他原来是这样尊贵矜重的人啊,却在朝夕之间从平步天下到步履维艰。
    心里的愤恨、落差、苦闷,迟迟得不到纾解,这一切自然比从未拥有还要残忍。
    眼下至厂督回府不过三个时辰,可陆芍频频心悸慌乱,一双手摁着小几,几欲起身备车入宫,却又怕自己贸然出府,横生枝节。
    线香横放在香插内,上边一星半点的火光涣散开来,似乎比除夕夜的那场大火还要凶勇,熏得她焦灼躁郁,静不下心。
    所幸不多时,福来从丰乐街回来。他一面抬袖拭汗,一面问院子里清扫的女使,听着夫人确实回了府,方才长舒一口气。
    进了屋子,还不待陆芍询问,他便将街上的景象一五一十地说与陆芍听。
    “不过片刻功夫,街衢上的人大半都被驱散,摊贩摆卖的木架子因推搡零散在倒在地上,彩楼上了门闩,屋门紧闭,哪里都是拦人的杈子,四处都是金吾卫的人。我还瞧见不少华盖马车,匆忙瞧了一眼,对着各户姓氏,都是朝中的大臣,依照马车远去的方向,好像是去大内。”
    听福来这么一说,陆芍彻底坐不住了。
    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道是四皇子萧启生还归京,背靠余州士人,声望有加。新主魏辞仁德有之,却缺铁血手腕,压根不是萧启的对手。这回恐怕皇位都未坐稳,就要迫从让位。
    然而这些流言蜚语中掺杂的真假只有陆芍知晓,厂督身上流着皇室宗亲的血,那众人口中的四皇子便是冒名顶替之人。
    她厘清思绪后,大致知晓城内为何突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冒名之人的背后蕴藏着滔天的阴谋,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只是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宫变背后是谁在操手。
    陆芍开始惴惴不安,一旦发生宫变,厂督自然要坐镇大内,牵扯其中,她实难厂督瞧见那人顶着他的身份肆虐杀戮时会是甚么样的神情,可他若是站出来,揭露自己的身份,圣上又不是孩童心智,涉及天下至尊的高位,他会不会对厂督心生嫌隙,杜微慎防?
    纵使他是厂督一力扶持登上高位,可时隔两年,人心隔着肚皮,哪知会不会有甚么算计谋划。
    大热天,陆芍手心冒出冷汗,她茫然无措地在屋子里头踱步,正衡量着是否要入大内探探长公主的口风,便有人女使步调慌忙,打月洞门处走来。
    云竹拨开珠帘,问了声:“甚么事?”
    女使附耳说了几句话,也不退下,只站在门槛处静等陆芍的回音。
    云竹一五一十地复述道:“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过来传话,说是国公爷在大内昏厥过去,眼下正歇在文和殿内,没法子动弹。国公夫人幽禁在兰德院、二姑娘在樊金寺,陈姨娘没法主事,太后娘娘说,夫人好歹也是养在王氏膝下的嫡次女,国公爷出了事,夫人该入宫瞧瞧的。”
    “这个时候唤我入宫?”陆芍正想犹疑是否要往大内走一趟,太后着人传唤,她心里稍有动摇。
    然而那些动摇很快被理智吞熄:“前殿的事,如何传唤我过去?三哥哥不得闲吗?”
    云竹明白陆芍话里头的意思,立时打发女使回前厅回禀。
    只是不消多久,女使又跑来:“说是没找着人,让夫人入宫瞧瞧呢。她们说如若夫人不去,她们也没法子同太后娘娘交差,只好守在提督府里,磋磨磋磨时辰。”
    陆芍讶然地张了张嘴,这话的意思昭然若揭,不就是太后找人明晃晃地盯着她的踪迹吗?恐怕前厅的宫人只是召她入宫的幌子,提督府外不知藏着多少太后的暗卫。她虽猜不透太后的心思,却知在节骨眼上唤她入宫,应当不是甚么好事,正踌躇着想万全的法子,院子里头又来了一个递话的小公公。
    他是听了诚顺的嘱咐,才一刻不停地打探厂督的下落,一听着确切的消息,便赶来传话。
    “是司礼监传来的消息,厂督才回大内,眼下往乾清宫去了。”
    陆芍一听厂督也在宫内,吞熄的念头复又燃了起来。
    她盯着那柱将要燃尽的线香,料想厂督短时间内抽不得身。
    横竖闷在府里也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与其如此,倒不如备上几身衣裳,入宫去陪厂督。
    先前是二人份浅缘薄未到时候,往后,她不愿留他一个人缄默着往前走了。
    然而纵使入宫,也不能有太后的人相随,依照今日的阵仗,谁知太后藏着甚么心思。
    陆芍想着法子,思来想去,只好先让女使回前厅回禀:“就说我才从外头回来,浑身热汗,已脱了外衣准备沐身,待收拾停当了,便同姑姑一道入大内,还劳姑姑稍带片刻。”
    女使‘嗳’了一声,走出月洞门,往前厅回话。
    人一走,陆芍便转身吩咐云竹:“你去屋里拿一身你的衣裳给我,备个挎篮子,再替我绾个双丫髻。”
    又嘱咐福来去赁辆马车:“让车夫将马车停在旁门二里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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