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难得今天没加班, 有了大把空闲时间。
    但可能是平时忙惯了, 面对久违的余裕，贺久却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思考片刻，决定还是去网上搜索一下小A。
    小A的微博ID他是知道的，先前在手机上看到过。
    只是他以前根本不用这个软件, 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去查过他。
    贺久将软件下载下来, 注册了个新号去关注小A。
    可他刚点下+关注按钮，就忽然觉得这事有些不对。
    粉丝这个身份, 似乎有点
    等级太低了？
    对啊！他如今身为他老板。
    怎能如此卑微？！
    于是贺久取关了他。
    并改为悄悄关注。
    嗯，这才对嘛！
    作为领导，他必须暗中观察，才能看到员工最真实的状态。
    贺久往下翻了翻。
    发现自关尔皮他们折腾后, 小A似乎已经很久没再直播，微博也更新得很少, 几乎没有什么私人话题。
    先前的微博重看也很有趣, 贺久干脆顺着一条条看下去。
    翻着翻着，突然发现了几个群号。
    是小A的粉丝群。
    小A到底也是个有着几万粉的业余网红。
    粉丝群还挺多。
    贺久随便挑了一个加。
    但不知是不是管理员不在, 他的申请过了很久都没被通过, 一直要到他吃完面洗完澡, 躺到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 手机才弹出群聊。
    「群员A：欢迎新人！」
    「群员B：欢迎新人！」
    「群员C：欢迎欢迎！记得改马甲哦！」
    贺久觉得自己身为小A的上司。
    就更应当秉承着体贴与关怀下属的心态。
    入乡随俗, 保持低调。
    不要让这些小孩知道他是领导来视察, 以免吓到他们。
    于是他顺从地切出去改了群名片。
    再回到群聊界面时，发现有人艾特他。
    「群员D：@H9，新人惯例！请来一段鼓舞人心的彩虹屁！催播组织需要你！」
    「H9：什么是彩虹屁？」
    「群员D：就是夸人的话！」
    哦
    原来是夸人啊。
    贺久恍然大悟。
    刚要打字，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等等夸人该怎么夸来着？
    他好像从来没夸过人？
    「H9：你们平时怎么夸？可以演示一下吗？」
    「群员B：彩虹屁嘛！特别简单！你看着啊！」
    「群员B：啊，A大真是太强了！您跳伞时在空中飘荡的身姿，简直就像铅球般轻盈！就连落地成盒时的模样，也是方正得如此恰到好处，简直就是世界级的杰作！有着恒星般的吸引力！求您千万不要放弃这个游戏！明天一定继续播，好吗？」
    「群员C：噫这彩虹屁也太次了，别听他的，看我给你来一段！」
    「群员C：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A大你终于开直播了1551能看到你直播，就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报！你那一个托马斯回旋转体三周半落螺旋落地摔死的模样，简直是人类最强美学！」
    「群员A：到底会不会吹彩虹屁啊？别带坏新人好吧？@H9，还是我给你来一段吧。」
    「群员A：天哪！这令人心空的开车技巧是真实存在的吗？哪怕撞到树上的样子也是全宇宙最可可~！充满小奶音的尖叫声真是太迷人了！A大的嗓子是被天使吻过吗？每次听你唱歌，都想醉倒在你的声音里！A大简直就是游戏天才！母胎大神！我的聪明是0分，彩虹屁的能力是0分，但喜欢A大的心却是100分！真希望天天都能看到A大直播！」
    贺久看了一遍他们的彩虹屁。
    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H9：了解。」
    他仿照着群员A的语气。
    开始了自己的彩虹屁初体验。
    「H9：天哪！这令人心空的捧哏技巧是真实存在的吗？哪怕挑番茄的样子也是全宇宙最可可~！充满相声味的嗓音真是太迷人了！你的笑容是被蜜糖泡过吗？每次看到你朝我笑，都想把你带回家藏起来！你简直就是相声天才！母胎沙雕！我的逗哏是0分，夸人的能力是0分，但喜欢你的心却是100分！真希望天天都能在办公室看到你！」
    「群员A：？？？」
    「群员B：？？？」
    「群员C：？？？」
    「群员D：兄弟，你是不是加错群了？我们这个是@传说中的少年A的粉丝群」
    「H9：」
    贺久来不及解释。
    当场就被踢出了群聊。
    长到那么大，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踢出去。
    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间，当即拨通了席衍的电话。
    愤怒里带了一点委屈，悲伤中透出几分无助。
    愤愤出声。
    我被人踢出了群聊！
    什么？居然有人敢把你踢出群聊？！
    席衍惊呼一声。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这么大胆？我这就去人肉他！
    贺久警觉：人肉他干嘛？
    还能干嘛！他都欺负到我兄弟头上来了！这样嚣张大胆，我当然得赶紧找到他！
    席衍语气超凶。
    给他颁一面锦旗！！！
    贺久：？？？？？
    可能是感受到了贺久的愤怒。
    席衍也不和他开玩笑，开始认真提议。
    其实如果你实在很生气，我建议你可以去挂人。
    去哪挂？
    某乎啊！那里的人最会编故事，你要想发泄情绪，就混在里面，把他们写成你故事里的炮灰！
    贺久沉默了一下。
    问他。
    所以你把我写成炮灰过？
    被席衍这么一提，贺久还真有点想看看自己被他写成了什么。
    挂断电话后，便迅速下载了某乎。
    他本来是想搜索自己名字的。
    但摁开搜索栏时，却鬼使神差地打上了「传说中的少年A」。
    没想到某乎上还真的有关于小A的问题。
    标题是「如何评价嘀哩嘀哩游戏区up主传说中的少年A？」
    回答里有不少小A的粉丝，几乎占了全场，清一色全都是夸他的。
    只有零星几条说他操作太烂看不下去，还被折叠了。
    贺久大致看了一下。
    发现有条特别值得研究的信息。
    「A大完全就是个小傻子，别的什么都好，就是不经夸，一夸就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真的超可爱呀！现实里一定是个很乖很软的男孩子吧？好想抱回家亲亲抱抱举高高！」
    一夸就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
    他居然这么不经夸吗？
    贺久摸了摸下巴。
    心中了然。
    于是第二天，小A进到办公室时。
    就听到来自贺久的热情问候。
    嘿，您今儿个发型老好看了！
    小A：？？？？？
    似乎是感受到他表情里的困惑与嫌弃。
    贺久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又说。
    简直就是世界级的杰作！
    小A：我这是假发。
    贺久深受打击。
    皱起眉闷头批文件去了。
    小A拿出从秘书室小秘书那借来的漫画。
    继续今天的随时待命。
    今天他拿到的是本搞笑漫画。
    里面有个情节特别好笑，看到一半，小A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却又想起自己是在贺久办公室，便迅速收敛笑容，调整回严肃的模样。
    可他这笑声还是惊扰到了贺久。
    只见他抬头看过来。
    面无表情。
    语气激动而造作。
    您笑得太棒了！
    小A：？
    可能是觉得自己夸得不够。
    贺久又补充。
    简直像是被天使啃过的笑声！
    小A：？？？？？？
    小A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笑声难听。
    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漫画。
    盛世集团毕竟是盛世集团。
    管理是很严格的。
    秘书室流传的漫画只有那么几本，随便看看就看没了。
    小A看完手头最后一本，刚要惋惜地叹下口气，就听手机突然响起了连环提示音。
    打开手机一看。
    才发现居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学。
    小A高中念的是寄宿学校。
    离开母亲后没人管教，性格里活泼的一面渐渐显露出来，也交到了不少朋友。
    现在发信息给他的这位。
    是他高中时玩得比较好的舍友。
    舍友是个恋爱脑，成天为了恋爱的事要死要活。
    仅高一这一年就谈了六个女朋友。
    每天不是在恋爱中，就是在恋爱的路上。
    不知疲倦地用造作的男播音腔侵扰着他们宿舍的夜晚。
    简单说，就是每天都压着嗓子，和女朋友打电话到凌晨两点。
    是他们宿舍的睡眠杀手。
    小A这人，人如其名。
    就总是会很认真地倾听别人诉苦。
    舍友高中三年诉苦诉惯了，实在离不开他。
    所以哪怕毕业多年，也仍然时不时跑来找他哭诉自己又分手了。
    他的出现，令小A想起最近老李那边的一项工作。
    就是要写一首唱给失恋朋友的歌。
    不过贺久这里是个办公场所，他一来没有吉他，二来也不可能在他办公室里写曲子。
    于是，他选择先写词。
    小A问贺久要了笔和纸。
    花费一些时间，终于在下午下班前完成。
    贺久见他埋头苦想了一下午，猜想这次应该是可以夸奖他的好机会。
    于是便问他要了过来。
    他拿到的这份是小A完成后誊抄的。
    字迹工整，线条爽利，没有丝毫涂改痕迹。
    最上方写着「庸扰」，应该就是歌名。
    再往下看，才是他写的词。
    「难道是这灯光，将你的眼刺伤
    谈及与他过往，泪成行」
    贺久也不觉得小A这种小傻子能写出个啥。
    一看果然也是这样。
    就是小学生文笔。
    不过他身为领导，不应该打击员工信心。
    于是决定先闭上嘴，假装认真看的同时，努力组织语言，看不能夸夸他。
    他将视线下移。
    看向第三行。
    「他算不上理想，可你投资过量
    即便回报无望，也不肯放
    其实换谁都一样，只要能陪在你身旁
    演那预设好的苦短情长，好让你与朋友声张」
    歌词写到这里，虽然仍然是在安慰。
    但怎么好像还带着点刺人的感觉？
    贺久困惑地眨了眨眼。
    继续往下看。
    「你应该也知道，他只是个配角，用来陪衬骄傲
    不过怕脱离人潮，独自走会显得可笑
    陪伴有多重要，一分开就叛逃
    说是寂寞无聊，还不是庸人自扰？
    借口，算陈腔滥调」
    贺久刚才听小A说是要写唱给失恋朋友的歌。
    还以为是会以安慰为主的。
    市面上这种歌也很常见。
    譬如什么《分手快乐》之类的，一般就是鼓励别人从失恋的伤痛中走出来。
    可为什么眼前这首，却好像带着很强烈的攻击性？
    上面两段是第一部分，之后很多都是重复的。
    但到最后几段副歌部分时，歌词却有了很大不同。
    「对外放肆哀悼，伤痕也当珍宝
    背地丢掉解药，享受这庸人自扰
    劝告，也显得可笑」
    「抑郁幽闭都要，挑来标榜稀少
    不敢让你知道，这病叫庸人自扰
    怕你，会自称病号」
    如果说前面是带有强烈的攻击性。
    那到这里，几乎就是将一切体面的表皮剥开了。
    更像是在揭穿朋友。
    说他虽然找自己寻求安慰，但其实很享受这种痛苦的过程。
    他带着很明显的讥讽之意。
    虽然不过是小学生文笔，却句句带刺。
    这哪是安慰？
    这分明就是把对方的老底都掀了出来！
    贺久抬眼看了看小A。
    正看见他期待的脸。
    他似乎在等他的评价，一双眼睛清亮澄澈。
    见他看过来，还略略歪了歪脑袋。
    这样一个傻乎乎的人。
    居然写出了这么凶的歌词吗？
    贺久有一瞬间的失神。
    又听小A询问道：怎么样？我第一次写歌词，写得还可以吗？
    歌词他还没全部看完。
    还剩最后一段。
    贺久垂眼。
    压住纷杂的思绪，努力将它看完。
    「红肿艳似新桃，溃时美若醴酪
    煎沸一帖词藻，治不好庸人自扰
    陪你，到无可救药」
    头一句话应该是鲁迅说的。
    原句是「红肿之处，艳若桃李；溃烂之时，美如醴酪」。
    是说明明不好的东西，却当做珍宝一样来看待。
    还要拿出来吹嘘，强行将它说成好的。
    这句话压在这里。
    将前面所有攻击性的内容尽数概括。
    虽然整首歌词都带着刺。
    但到结尾的时候，却又显出一些温柔。
    像是在痛斥过后。
    又静静抱住了自己的朋友。
    最后这个反转，居然反令整首词有了一股极强烈的力量。
    远比直接鼓励振作更令人深刻。
    贺久看着小A。
    忽然觉得，他可能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傻。
    不但不傻，还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