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去世的合规性[西幻] 第395节
露比“嘁”了声：“你好啰嗦啊！”
嘴上这样说着, 她还是顺着男孩的力道跳下来。
可看到他从小瓶里抠出一团糊糊打算往她脸上抹时，露比还是惊悚地跳开：“你在做什么？！”
“给你上药。”阿布希丹将瓶子上的标签露出来, 又指指露比身上那些细长的伤口, “虽然比不上精灵的治愈术，但总比等着自愈快……”
女孩不等他说完，一把抢过瓶子。
在看清标签上的文字后出奇的愤怒了。
“这是谁给你的？是那个莫丹人对不对？！”
她一把将小瓶摔到地板上, 激动道：“你居然收他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他和他带来的人，欧珀哥哥才不会离开我们！”
独属于小孩的尖锐声音充满狭小的房间，凡是听到的人都会感到不适。
虽然露比过去也很暴躁，经常凶人，但这还是第一次凶自己的弟弟。
阿布希丹第一次直面她的怒火，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后缩了下。
谁知看到这一幕的女孩更生气了。
可对方是自己的孪生兄弟，她再生气也只能愤愤跺脚：“你怎么这么胆小？！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你简直不像个魔……”
尖利的声音突然消失。
露比大张着嘴，看到弟弟受伤的表情，隐约也察觉到自己说了过分的话。
但她用自己的小脑瓜思考了一下，感觉又没什么错。
魔人族本来就不讲老幼尊卑，一切全凭实力说话。
他们没有传承，没有阶级，家族观念微薄，更没有礼待弱者的观念。
他们从维因图斯的愤怒中诞生，生来的使命便是猎杀魔物。
社交、婚姻、家庭、生活、爱好……其他种族所重视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如果因弱小而被欺凌，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让其他人无话可说。
他们就是这么一代代过来的，露比并不觉得这有问题。
“是不是那个莫丹人跟你说了什么？”她按住男孩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他们说的都是狗屁！我们有自己的骄傲，那些外人懂什么？！”
男孩看着她溢满愤怒的双眼，滚到喉咙的否认只能强忍着咽下。
“我、我知道了……可是那个药没有问题，我自己试过。”
他指向滚到角落的小瓶，小心试探道：“真的很好用，你就试一下？”
“哼！莫丹人的玩意我才不用！”女孩狠狠甩了头发，“我好的很！”
她还是看不惯弟弟这幅温温吞吞的样子，可又不想再朝他发火。
正憋着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恰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呼哨声，立刻挥开他的手跑出房门。
“我出去看看！”
砰————！
阿布希丹看着被狠狠甩上的木门，沉默一瞬，捡起滚到一旁的小瓶后也跟了出去。
此时还没开船，甲板上却聚集着不少人，对着不远处的海面指指点点。
男孩也趴到栏杆边，朝众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群正在狩猎海豹的海怪。
它们有着鱼的身体，可胸鳍和腹鳍的位置却生有类人的四肢。
阿布希丹还记得，欧珀哥哥和那个莫丹人聊天的时候提到过这种生物。
它们叫鱼人。
虽然长有与人类相似的四肢，但与塞壬一样，只是海怪的一种。
那些四肢除了能帮助它们短暂地上岸外，也是一种狩猎手段。
它们会潜到水下，将柔弱的手臂露出水面伪造成落水的人或尸体，引诱路过的渔船靠近，再趁其不备将上面的人拽入海中……
当然，这种方法也只对莫丹人有用，而生活在北大陆海域的鱼人与弗朗斯大陆那边的又不太一样。
它们的“手臂”上生出透明的鳍，“双腿”却更加健壮，有利于它们继续追捕猎物。
就像此时，即使海豹借助海浪逃上小岛，它们也可以毫无阻碍地跑上岸，用锋利的牙齿刺破猎物的皮肉，再将其重新拖回海里……
他们的船与那些海怪的距离并不近，但冥冥中，阿布希丹感觉自己与那只海豹对视了。
它身处阳光下，黑洞洞双眼却无法反射出一丝光亮。
鲜红的血液从猎手的尖牙下流出，在沙滩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印记。
海豹被鱼人拖进海水，暗红的液体在水中四散开来。
但这并不是终结，浓重的血腥气唤醒更强大的猎手。
一只鱼人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后抛下还没吃完的海豹转头就跑。
其他鱼人也被它提醒，立刻分散开，向四面八方逃走。
只有一只鱼人，似乎还不舍得没吃两口的猎物，想要再从上面撕下一块肉再走。
就是这短短两三秒，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潜到它的身下。
哗啦————！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雪白的浪花后是一只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
眨眼的功夫，鱼人和海豹就都消失在巨兽的嘴中。
那一瞬间在男孩的眼中异常漫长。
越过无数浪花，他似乎听到了鱼人的哀鸣、骨头的断裂声，以及皮肉被撕扯开的“吱啦”声……
阿布希丹紧紧捏住栏杆，单手捂着嘴低下头。
清新的海风都变得有了味道，一种无法言喻的恶心感让他的胃开始抽搐。
但他明白，自己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吐出来，否则露比在这次狩猎祭获得的荣耀都会被他抹去。
等那怪物重新落入水中时，水花已经将暗红的血液冲开，只留下些许痕迹。
不等阿布希丹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船上其他人却大喊起来。
“是阿库提！海怪阿库提！”
他听到有人兴奋喊道：“都还等着干吗？快上啊！”
不知是谁先出的头，凡是拥有风精灵的魔人都一跃而起，齐齐飞向阴影消失的方向。
无数风刃投入水中，溅起的水柱越来越高，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加刺眼。
随着最后一道水柱被染成红色，深灰色的躯体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慢慢浮上海面。
灿烂的阳光照到它庞大的身体上，放大的黑色瞳孔却无法反射出一丝光亮。
在人们的喝彩声中，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那双黑色的眼睛是阿布希丹噩梦中的主角。
照镜子时他会忍不住靠近镜面，去观察镜子中的那双黑眼睛。
“……像动物一样…………”
他看着那双眼睛，似乎能透过它们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生物。
弱者理应被淘汰，弱者没有资格抱怨，弱者的存在是原罪……
弱者就会成为猎物。
对魔人来说，他人的怜悯是最大的羞辱。
他们就应该一直战斗，像他们的母亲那样，战斗、直到死亡的那刻……
“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双手张开，看着微弱的旋风聚集在掌心，他却毫不留情地将其掐散。
他还是做不到。
他不想进行无意义的杀戮，他不想用暴力的方式决断对错……
他宁可承认自己是个“异类”，也不想做那些人口中的“强者”。
这一点，在大崩坏结束后达到了顶峰。
兄长按照约定回来了，但同族的冷漠让阿布希丹感到寒心。
魔人族在大崩坏中也战死不知多少人。
新生的小孩不懂这些，可活下来的人都不欢迎这位归来的“英雄”。
失去双眼的欧珀连分化后代都做不到，只能依靠爱人的寿命苟延残喘……对于魔人族来说，这还不如在黑洞战死来的光荣。
阿布希丹与这些人争辩，却没有一个人把他放在眼里。
尽管之后露比将这些人都揍了一顿，他还是感到一种无力感。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的想法与周围的一切背道而驰。
所有人都在排斥他，讥笑他的看法，嘲笑他的软弱……
这里并不需要他。
在兄长的葬礼后阿布希丹终于想通了这件事，一言不发地离开风之城。
他穿过海峡，沿着西大陆的海岸线一路往南，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弗朗斯大陆。
一路上他看到很多，也遭遇了很多事。
精灵族爱护他们的子嗣，敬重年迈的老者。
即使是被称作血脉肮脏的莫丹人，在得到一点食物时，也会拿去跟家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