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鸡酒黄黍
粗陋的槛车内,华丽的锦茵上,崔约盘膝而坐,素衣披发跣足,青胡茬冒涌,一副刑囚模样。
槛车与甲士骑队之后,跟着一驾红罗华盖雕车,四匹雪白雄骏的牵引马,因着槛车的牛速,颇有些暴躁。
笥笥忽地觉来,星眸启,问:“前方是何处?”
婢女禀道:“叁乡驿。”
笥笥欠伸,“就在那里歇宿吧。”
军吏跑来抗议:“公主,再行一站,时间尽有。我们已经误了期限,不可再拖延。”
笥笥拍拍平坦的小腹,“本公主初孕,甚觉不适,再颠簸必流产。”
叁乡驿。
崔约草草洗浴过,笥笥亲送来食馔。有鸡有酒有黄梁,还有麦面裹的韭饺。品尝,大异宫中风味。
他诧异地看笥笥。
笥笥笑道:“是本地乡民送与汝食的。”
“素昧平生,何来好意?”
“我孃孃墓就在附近。大约他们同情元后含屈早逝,一双儿女流逐西京,而今女婿又无辜被逮,吉凶未卜。”
崔约只是摆首。
笥笥问:“怎么了?”
他道:“此等义愤,史传里多见,而现实中少有。想来必是公主为我安排造势,多谢贤妻。”
笥笥笑,不否认。
崔约又问:“会稽有新闻么?”
“有的,传闻汝叁弟弑了汝父。”
崔约面上掠过惊讶之色,“阿纾此一回也忒聪明了,不知受哪个指点。”
笥笥道:“谁个最盼望汝父死,谁个最盼望汝死?”
崔约愀然,喃喃道:“我耶耶,我耶耶他——”
笥笥观察他,“你伤心了?”
崔约默认。
笥笥叹气,“为何多糟糕的父亲都可轻易获得子女之爱?如此危殆之时,你却只顾哀悼本来就该死的耶耶。”又劝他,也是自勉,“咱们争气些吧。”
崔约心情略好转,半是调笑道:“我而今是公主与皇后博弈的棋子,公主必倾力保我,我有何惧?”
笥笥粉拳捶之,“汝个没良心的,怎见得吾定无一点子夫妻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