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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娓娓 第82节

    原本两人今日还需进宫谢恩,但此前敬妃将萧翀的病情说得严重,已是缠绵病榻不能下床久已,是以这会儿他好端端出现在皇宫并不适合,敬妃便在成婚前将此事禀明太后,因而特许宁王身子好些再补全礼节。
    两人敬完茶,程氏将沈谣留下说话,萧翀与程氏见礼过后便离开了,临去时并未同新妇说一句话。
    程氏怕她难过,忙安排下人摆饭,将沈谣牵着一道儿落座,笑道:“你怕是还没用饭吧,来陪母亲一道儿用饭,尝尝这五彩笋丝 立春后新挖的笋,肉质鲜嫩,清香馥郁……”
    她虽然近来胃口不佳,但这笋的味道着实如程氏所言,春笋入馔,脆嫩味美,不由得让人多吃几口。
    程氏对她温言细语,照顾无微不至,倒是比亲母林氏要体贴周到得多,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她是程氏的亲生女儿。
    两人原本闲话唠家常,说着说着便引到了昨日婚礼上的变故。
    “昨日迎亲途中拦路的是淮盐总商陶傅的亲属,撞你花轿的妇人是陶傅的乳母。”程氏咬牙道:“太子大婚他们不敢闹,便趁着我儿婚事作乱,陶傅的妻族是秦氏旁支,两淮盐引案拔出萝卜带出泥,秦氏早年追随□□起兵便是靠着贩卖私盐起家,你父亲如今咬着秦家的钱袋子西宁侯不放,秦氏便撺掇着陶傅的家人来闹,无非是将你父亲拖下水。”
    两淮盐引案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虽有姜潜、陶傅等人的指正,但秦氏树大根深,多的是替罪羊,魏国公想要拉西宁侯下水谈何容易,如今陷入长久拉锯战,赴江淮调查的官员去了一茬又一茬,却没有个明确的结果。
    沈谣对此案的细节知晓并不多,但也知道此案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父亲为此殚精竭虑,若是秦氏此次不能伤筋动骨,日后必然卷土重来,而魏国公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劫难。
    但沈谣觉得此案的成败既不在魏国公也不在秦氏,而在皇室,当今太后、皇后皆出自秦氏,便是陛下本人身上亦有一半秦氏血脉,秦氏之所以百年屹立不倒,便是皇族优柔寡断,清流前赴后继不畏生死铺就的道路,却在秦氏胁迫之下,皇族屡屡妥协,说到底还是贪生怕死、贪恋皇权。
    当年慧昭太子事败究其根本便是皇室不睦,不能齐心协力攘外安内,便如今时今日的宁王叛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实则为的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若是秦氏弃弘光帝而择宁王,怕又是一番霍乱。
    想到此,沈谣不禁望向程氏,“母亲,是谁害了夫君?”
    程氏一愣,微微敛眉,将屋内人都遣了出去,方才拉着沈谣的手说道:“原先我一直怀疑是秦皇后所为,后来几番查证之下确定并不是她下的手。”
    “十多年前,陛下曾与内阁大臣言,若寻得慧昭太子遗孤必立为储君。”程氏目露幽光,拉着沈谣的手不由握紧。
    沈谣会意,知她言下之意,不由惊道:“难道是……”
    程氏及时捂住她的嘴,示意不可言传。
    如果真的是那人,沈谣不敢想日后宁王府的处境,该是如何的艰难。
    第104章 归宁
    婆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程氏才放沈谣离去,毕竟是新婚夫妇,程氏希望二人能尽可能地多些接触,治病的同时早已解开萧翀心结。
    回到松涛阁询问丫鬟宁王去向,得知他在书房,沈谣略一思索,便让人准备了吃食,自己拎着食盒打算去书房探望。
    临到院门前却被门口值守的下人拦住,轻红上前理论,却被告知王爷下了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便是夫人也不行。
    沈谣示意轻红将食盒交给仆从便离去了。
    轻红、浅碧两丫鬟见自家姑娘对夫君似乎不甚上心,便有些焦急,尤其两人在来宁王府之前被魏国公府老夫人耳提面命,在照顾六姑娘的同时协助她争得宁王宠爱。
    两人初初见过六姑娘时,心道以六姑娘之容貌想要获得夫君宠爱易如反掌,待相处过之日后方知自己责任重大,这六姑娘心思过于单纯,尤其在男女之事上不甚开窍。
    眼下见六姑娘吃了闭门羹后竟然不思进取,直接打道回府便有些着急。
    “姑娘,王爷一人用膳索然无味,不如您在外面等等,让人进去通传一声,王爷知晓您来了定然高兴。”
    沈谣停下脚步,看了轻红一眼,举步继续往前走。
    倒是轻红被这一眼看得汗毛倒竖,自家姑娘别看着平日里不言不语,但这气势大得惊人,黑峻峻的眸子定定瞧着你时,你便是有千万个理由也说不出来。
    颐园景致甚美,沈谣却无心观赏,她操心萧翀病情,脑中不停盘算着几味药方,只是苦于无人试药。
    转过一处抄手游廊,沈谣不经意瞥见花圃中正在修剪花木的丫鬟,目中掠过一丝寒芒。
    正在修剪花圃的小丫鬟自然也发现了她,或许是故意在此等她。
    沈谣让轻红浅碧等在原地,自己走向了花圃,停在女子的身旁,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丫鬟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恭敬道:“奴婢是您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要跟着六姑娘您的。”
    “少跟我打哑谜,你家主子让你来这儿做什么,他既能让你来,我亦能让你走。”沈谣难得动怒,昨日婚房内姬如渊的行为已让她觉出危险,她不允许再有任何不安定因素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绿柳并未被她的怒意吓到,反而抬首看了她一眼,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道:“姑娘,大人为何让我来此,您真的不知道吗?”
    她知道什么,她应该知道什么?
    沈谣冷笑一声:“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的奴才,我不想在王府见到你,请你立刻马上离开宁王府。”
    绿柳站直了身子,态度不再如仆从一般谦卑,她静静看着她道:“姑娘您不能赶我走,您需要我。您可知百戏之中有一门手艺叫‘口技’,一人,一口,万千世界。”
    沈谣是聪明人一点便透,尽管绿柳没有说明来意,但她已清楚,她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在沈翀跟前装哑巴,虽然整个王府的人都在配合她演戏,但戏总有散场的时候,且不能说话与萧翀便交流困难,想要解开心结更是艰难。
    若是学了口技,改变声色,萧翀定然认不出自己。
    “世上善口技者非你一人。”纵使沈谣不喜欢绿柳也不得不承认,绿柳的主意确实不错。
    倘若她心狠一些倒是可以用药物改变声音,但药物改变的声色是不可逆转的,多会使人声音嘶哑,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选择这条路。
    绿柳微微一笑:“姑娘何必舍近求远,便是没有了我绿柳,还会有红柳黄柳来王府,那时姑娘不定认得出来是谁呢?”
    沈谣眼眸深处暗了暗,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招惹上姬如渊这样的疯子。
    这一日她再未见过萧翀,晚膳依旧送入了书房。
    用过晚膳沐浴洗漱过后,沈谣穿了一身水红色薄纱罗裙,静静靠在床榻上等他,也不知等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啪——”红烛爆裂如花,沈谣亦被惊醒,瞧见浅碧正端着茶水进来,见她醒了便道:“方才林安来报说王爷晚上不过来了,让您日后都不必等她。”
    浅碧怕她发怒,悄然抬头看了眼自家姑娘,见她只轻轻‘哦’了一声,便拆散了发髻兀自躺下了。
    这个时候姑娘不应该亲自去请吗?
    浅碧有些错愕,呆愣了一瞬,直到听见姑娘问:“可还有事儿?”
    “没,奴婢就这退下。”
    沈谣觉浅,屋内一向不留人守夜,是以浅碧不敢再停留,即刻躬身退出屋子。
    待人走远了,沈谣却再也睡不着,眼前这情景虽摆脱了兄妹相处的尴尬,可以沈薇的身份,他也未曾给予几分关注,摆明了不乐意这桩婚事,甚至是不想与她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她从小接触最多的人便是祖母和师傅,回京这两年也困于内宅,既不懂如何掌家,也不知如何笼络夫君。
    此刻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她独坐塌前却是孤枕难眠,前路一片渺茫。
    自洞房那夜之后她再未见过萧翀,沈谣更是将自己的全副身心都投身在研制解药上来,只是解药的研制并非纸上谈兵,须得用药试验,如此便需药人试药后观察药效好更改药方。
    从前在青州时,师傅时常拿动物试药,有时也会用县衙的死囚试药,师傅常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便是先代医典上写的也不全是对的,人命关天的大事儿,马虎不得,只有试过才知真伪,拿死囚作药人也是万不得已。
    她还听说太医署有专门花钱买来的药人,她也曾考虑买些药人,只是怕萧翀知晓真相不肯用药,是以考虑再三后,将此事告知了程氏,想要养动物用来试药。
    程氏自然是满口答应,要她不必担心,尽心研制解药便是。
    明日便是三朝回门,暂不论萧翀是否愿意同她回娘家,便是他愿意她也不敢让他去,程氏欺瞒萧翀的事儿也就只有府上人知晓,魏国公府更不会配合她演戏,实在是这事儿过于玩笑,说出来宁王府怕是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沈谣琢磨着明早在他早膳里下药好让他昏睡过去,自己独自一人归宁,毕竟宁王病重的消息早已不是秘辛。
    然而她想得甚美,早早便将加了料的早膳送入夫君所居西院,临回到主屋却见许久不见的萧翀正坐在厅内等她用膳。
    沈谣脚步一顿,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幸好轻红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搀住。
    听到脚步声,萧翀微微偏头,朝着她的方向道:“一起用饭吧,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谣心道失算了,忙向浅碧使眼色,口型示意她将此事告知程氏。
    一顿饭草草吃罢,二人拜别程氏上了马车,随行带了不少礼物,沈谣自是无心过问,心中忐忑不已,从袖中摸出浸泡过迷药的帕子,紧张地盯着萧翀。
    她须得想过法子近身才是。
    这时,马车转过一处巷道,沈谣身子不由倾斜,她接近发出一声呓语跌入他怀中。
    倏地,软玉温香入怀,他下意识伸手阻拦,触手一片温软,伴有幽香入鼻。
    沈谣一颗心跳得飞快,扬起脸,将手中的帕子高举,对上萧翀略显迷茫的脸,她有些不忍心,但一想到接下来有可能遇到的尴尬场面,她鼓足勇气朝着萧翀的口鼻捂去。
    然而,马车却剧烈摇晃了一下,沈谣一头撞在了萧翀的下巴处,将人径直扑倒在地,脸贴着他的胸膛倒在车内,耳畔是他有力的心跳声,他的气息无处不在,沈谣忽觉脸热得厉害。
    萧翀亦是脸红耳热,他看不见,手也不知该往何处放,模模糊糊似是摸到一处纤细的腰肢,他忍着异样之感,揽腰将人扶起。
    此时,沈谣亦是晕晕昏昏仿佛中了迷药,回过神方才惊觉自己不知将侵了迷药的帕子丢在何处,四下查看只看到两人交叠的衣衫,层层叠叠如云絮。
    她忙从他怀里挣脱,快速稳了稳心绪,整理了衣衫,待收拾好再回首看他依旧端坐着,若不是发冠歪斜,她几乎以为方才的那一幕是错觉。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一道儿男子的声音。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沈谣听到声音一愣,竟是许久不见的韩七。
    “你认错人了,我姓萧不是你的主子。”萧翀神色淡漠,面对昔日旧仆竟有些不近人情。
    外面静了一瞬,又听韩七道:“您之前要属下查的事情已有了重要线索……”
    沈谣以为他会向方才一样回绝韩七,没成想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偏头对自己道:“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便来。”
    他腿脚不便,上下马车皆费力,究竟是何事能让他如此委屈自己,不惜在人前暴露自己的缺陷。
    韩七悄然打量主子神色,见他身形消瘦,神情冷漠,不复往昔荣光心中便盛腾起一股恨意,他一定要查出幕后之人。
    “说吧。”萧翀虽目盲,但隐约能察觉到旁人的目光,脸上微微露出不悦之色。
    韩七再不敢细瞧,忙低头道:“一直暗中对六姑娘下手的的确是‘小阎王’,属下虽未查到他的身份,但已得到确切消息小阎王今日与北鲜细作在桃夭居碰头,似有大事筹谋。属下知此事干系重大,不敢贸然行事,特来禀报主子定夺。”
    桃夭居背后有东厂撑腰,韩七并不敢贸然行动,得了消息便匆匆禀报萧翀。
    自两年前端午始至青州药王谷灵芸下毒手,沈谣一次次遇险背后似乎潜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是谁千方百计谋害一个深闺里的小姑娘,起初他以为这些事情皆是巧合,但接连几次沈谣遇险他嗅出其中不寻常的味道,遂下了功夫去查,整整查了一年有余,这次有了丁点线索,他自然是不肯放弃。
    但今日是新妇归宁之日,他若离去妻子回娘家必然受人白眼,她本在娘家处境艰难,嫁予他已是雪上加霜,再不得夫家看重岂不是更抬不起头。
    然而,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张泪意盈盈的脸。
    那日他离开魏国公府时,繁霜霏霏,鸷鸟潜藏,他心意决绝登车而去,身后少女哀声挽留,声音凄婉,他虽看不见但也听出她言语中的湿意,她哭了。
    他心如刀绞却不得不离开,如今他奇毒缠身,自知寿数无多,若能在临死前替她除去这一祸害,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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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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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救赎
    沈谣坐在马车上等了片刻,便听萧翀身边的随从邓明在窗外低声道:“王爷有要事不得不离开,命小人护送王妃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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