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日
黑毛睡觉, 温迪负责守夜。
她一直晕晕乎乎地点头, 又不敢睡,只能不断从竹筒里倒水, 洒在眼窝里揉。
幸好大雾中很冷。
当她在温暖的火堆边浑浑噩噩想要睡觉了,就马上站起来去吹一吹冷风, 即刻就能清醒。
回到火堆边,温迪不断给篝火补充木头,让火堆一直保持着旺盛燃烧的状态,绝不让它轻易熄灭。不过把火烧旺后又有了新麻烦, 雾中没有狂风, 但旺盛燃烧的火焰会不断颤动, 如果它是小火苗,这种颤动根本不用放在心上,但当它是一团巨大火焰时,这种细微的改变就会让它燎到周围的人。温迪努力把黑毛推开,距离火堆保持一米以上的安全距离, 她自己也得不断闪避,防止被旋转的外焰燎伤。
后半夜她一直在躲火, 倒是忘了困。
等到黑毛终于睁开眼睛, 温迪都快哭了。
她赶紧端上烤了一夜的红薯,温度刚刚好,吹都不用吹可以直接吃。温迪把红薯交给黑毛, 告诉他, 赶紧吃完, 赶紧上路——呸,换个吉利的词,是赶紧动身出发回家。
黑毛在五分钟内解决战斗,弯下腰叫她上自己的背。
“啊?”
“你都困成这样了!”黑毛盯着她青色的眼圈,摇摇头,伸手把人揽过来,“上来睡吧。”
“那你得抱紧我。”温迪不推辞了,她真的快困死了。
温迪没忘记先踩灭火堆,然后再迅速爬上去,她已经吃完早餐喝了水,一上去立马睡觉。
入睡速度不超过三秒。
她真的困极了。
……
温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她没睡够,醒来的时候哈欠连天。
可是她不得不醒,她也想继续睡来着,可是她的“床”太颠了。
当她被惊醒,突然有种要从“床”上掉下去的错觉,顿时惊恐地抱住“床”的脖子,惊险万分地活了下来。她死死搂着黑毛,诧异地问发生了什么事。黑毛气喘吁吁地往后一指,“后,后,后,后面!”然后就说不出别的了,他喘着粗气,飞快地跑。
温迪一怔,回头瞧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个长着两支角的雾中影者竟然又出现了!
真**阴魂不散啊!
在雾中影者的追击下,温迪和黑毛不得不再次抱头鼠窜。黑毛只顾着加速,根本没有时间再低头从地上找石头,跑了没多久就再次迷路,只能凭本能逃跑,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跑到哪里去了。温迪时不时回头,判断雾中影者和她们之间的距离。又逃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着急地拍了拍黑毛的肩膀,“哎,哎,哎!你等一下!”
“嗯?”
“等一下!我是说,停下!停下来,别跑了,站住!”温迪急切地拍打着黑毛,“停!吁!”
黑毛总算理解了。
但他仍然以为自己听错:“你是说,停下来,不跑了?”
温迪回头又看了一眼,飞快地点点头:“对对对,别动了,停下!”
“它会追上来的!”黑毛喊道。
“不会,你回头看一眼,它都快被你甩掉了!它哪有你快啊?”温迪喊得更大声。
“甩掉它不是更好吗?”黑毛说是这样说,还是乖乖地停下脚步,往回看了一眼。
果然,雾中的黑影已经放慢脚步,眼看着越来越浅。
上次它就是在变成这个颜色后,突然消失的,接着就一整个晚上不见踪影。
温迪对黑毛说:“你看,它根本追不上你嘛,别跑了,你休息一下,我想看看它长什么样子。”
“嗯?”黑毛疑惑地问,“它长什么样子……重要吗?”
“看看嘛!”温迪拉着它,“要是长得太恶心,我们就继续跑,又不是跑不掉,对不对?”
“嗯……”
“万一我们从这片大雾里跑出去了,那我们就安全了;万一我们跑不出去,那我们就饿死了,死之前好歹也完成一个美好的愿望嘛,比如说,搞清楚我们到底是被什么鬼玩意追了这么久?死都不知道是被什么吓死的,那我们是不是死得太冤枉了?再再说回来,万一它很弱呢?也许我们纯粹是自己吓自己?那我们就直接把它给灭了,然后慢慢找出路,这不是更好吗?”温迪一连抛出几个万一,把黑毛说得哑口无言。
他憋着气思考很久,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后只好点点头:“行,那我们就等它过来。”
黑毛在温迪的劝说后答应坐下休息,改成抱着膝盖的姿势,等雾中影者现身。
温迪紧张地站在原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又害怕又期待。
沙、沙、沙。
雾中影者踏着青草慢慢从浓雾中接近。
再更近一点,温迪就能看清它了。
她把手从嘴里拿出来,握成拳头,紧紧盯着它。
不久,它从浓雾中走出。
其实温迪,黑毛,以及雾中影者仍然在大雾内,但只要两者之间进入一定的距离,就能够看清对方。从视觉上来说,这就像是“从浓雾中走出”一样,但并不是真的走出了浓雾。
总之,它出现了。
温迪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差点叫出声——但她及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吓到这位新朋友。是的,虽然之前被它吓得到处乱跑,但此刻温迪已经将它视为自己的朋友,不管它是否能理解,她已经接受这个朋友了。这个长着两支角的雾中影者,竟然是一头野牛!它又高又壮,从高度和体积都远远超出了野猪,整体呈现出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势,令人情不自禁地畏惧。可温迪一想到它的真身是朴实的牛,就忍不住乐了。
在她的心里,牛和羊差不多,都是非常温和的生物,是乖巧的代名词。
牛,她不是第一次见,乡下就有一些家庭会养着牛,指哪去哪,听话又顺从。
“哎我要看看它是公的还是母的!”温迪激动地说。
她突然想到,万一这是头母牛,那她说不准就能找到一头奶牛了,好像比奶羊更好啊!温迪对奶牛不太了解,只有非常浅显的文字理解,是母的牛就有机会产牛奶,她觉得自己这个思路准没错。但前提是,这头野牛它首先得是一头母的。这需要检查。温迪厘清思路后迅速践行,朝前走去试图探查一下野牛的性别。
这就叫作死了。
“哞!”
温迪刚接近野牛,它温驯的步态忽然变得激动又暴躁,暴起冲锋打算把她顶死。
她闪避不及。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黑毛及时爬起来,从她背后抄起她整个人转身就跑。
而原本一直保持着匀速或较慢奔跑速度的野牛,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就像是被激怒似的,速度突然就翻了两倍,死死咬着黑毛让他根本甩不掉自己。黑毛急得不行,只能努力朝前逃跑,来不及换姿势,于是温迪被他夹在咯吱窝里,两条腿像空中风筝的垂线一样随风摇摆。她还怕自己的腿拖地影响黑毛跑路,努力把双腿盘起来,尽力蜷成一颗球。这姿势够考验腰力的,黑毛在前头跑步费腿,她在当间使劲费腰。
两个人同时在心里哀叹:“好累啊!”
可是累死也得跑,不跑就死定了。
温迪纠结了一下,抬头对黑毛说,“我动我的,你跑你的,行不行?”
“什么意思?”黑毛没理解。
但他很快就能理解了。
因为温迪其实不是跟他商量,她主要是通知他一下,让他做好准备。然后,她开始在黑毛的身上上演大迁徙,出发点是他的咯吱窝,目的地是他的胸前。温迪试图将自己想象成一只蜘蛛,不过蜘蛛有八条腿,她只有四条腿,所以实践的难度会稍微大一点。但这不影响温迪的努力,她搂着黑毛的躯干,腿锁死他的腰,再绕个弯,继续向上攀爬……
反正最后她终于成功挂在了黑毛的胸膛前,能够和野牛面对面了。
“往左跑!”温迪及时纠正黑毛的方向,防止他跑出弧线,浪费体力。
然后她边挂在黑毛身上边思考解决办法。
具体地说,是解决野牛的办法。
它像是被激怒了似的,可是他它又不可能听得懂温迪说的话,她也没来得及碰到它,它为什么那么愤怒啊?穷追不舍,还这么拼命,比之前追得拼命多了,简直是恨不得同归于尽式的追法。温迪低头检视自己和黑毛穿的衣服,不对呀,谁也没穿红色的呀,是谁刺激它了?
她懒得想了,现在思考野牛为什么生气已经没有意义。
她应该想的是,要做什么才能摆脱这个危险的局面。
温迪把手伸进袋子,不是衣服的口袋,是挂在脖子上的袋子。在里面鼓捣几下,摸出来一颗湛清碧绿的宝石。温迪捏着它,看着野牛,犹犹豫豫的不敢出手。她想了想,又把绿宝石塞回去,换成一柄小刀。对,就是切饼的那把小刀,磨得银光闪闪,扯掉布包就能用。她扯掉缠在小刀上的布条,右手捏着小刀,瞄着紧追的野牛。
只有一次机会。
“哞!”
好机会!
温迪不再犹豫,迅速将手中的小刀投掷出去——
中了!
野牛正好张开大嘴,非常倒霉地吃掉了温迪扔向它的小刀,随即痛苦地倒地。温迪拍拍黑毛,“它倒了,快点跑!趁这个机会,把它甩掉!”她给黑毛加注信心,充满意志的黑毛如同飞起来般疾速地朝前狂奔,很快,将野牛甩在身后。
再往前跑了一段路,温迪确信她们已经彻底把野牛甩掉了。
她二话不说叫黑毛先停下,原地休息。
温迪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两个烤红薯递给他,“赶紧吃掉,之前烤剩的。”
“你怎么办?”
“少废话,我又不用跑。”
温迪紧张地咬着手指,不断打量着四周,她觉得自己可能有ptsd了,吓得不轻。
等黑毛吃完了,她又催着他睡觉。
她不敢确信那把小刀会对野牛造成致命性的伤害,因此,她必须催促黑毛抓紧一切机会补充精神,之后才能有体力逃跑和寻找出路。现在最重要的是走出大雾,而要走出大雾的前提是……她们走得动。